江帝此次带病赶来暮云关,一为婚事,二为江蕴的及冠礼。
原本应该在二月举行的,但因为江帝一直病着,就耽搁了。江蕴本人对此倒是无所谓,因身为太子,早在开兰馨宫时,他已提前束冠了,但这毕竟是从少年到青年的一个重要成人礼,当日午后,江帝命礼部官员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及冠仪式,亲自将特制的太子冠帽为江蕴戴上,算是正式礼成。
婚期吉时耽误不得,当日傍晚,江蕴便随隋衡一道启程往隋都。
江帝带着关中守将,在黄河案边目送那浩浩荡荡的船队调转方向,往北岸行去。
“陛下,关外风寒,龙体为重,早些回去吧。”
一直到那些船只消失在暮色里,只余连绵一片灯影,快看不到影子了,江帝方收回视线,折返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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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都有隋帝和颜皇后亲自坐镇,自是一切都筹备妥当,韩笑算着时间,亲自领着礼部一众官员,在城门外迎接两位太子归来。
隋衡携江蕴抵达隋都后,就立刻举行了另一场盛大的婚礼。
百姓们闻讯而动,纷纷涌到街道两侧,想一睹两位太子风采,尤其是神秘的江国太子风采。但江蕴坐在挂满彩绸的撵驾内,珠珞织成的帘幕挡住了一切,两侧还紧随着前来送亲的江国谋士、将领,并未露面,隋衡则身披喜服,高踞马上,身后跟着长宁王、瑞宁王及一群青狼营大将,意气风发地驱马行在最前。这也足以引得百姓们激动欢呼。
因是正式成婚,婚房没有布置在别院里,而是设在宫中真正的太子府。
从南城门到太子府,需要经过三条长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街道间缓缓穿行,隋衡命嵇安、高恭领着太子府一众宫人,给所有前来观礼的百姓分下喜果、喜糖等赏赐,文人名士们也都赶来赋诗作画,记录这美好震撼的婚礼场面。
颜齐也一身素袍,立在人群之中,怔然望着队伍最前面,马上那道俊美巍峨的身影。
“公子。”
仆从担忧的站着一边。
太子婚礼越是热闹,他就越是担忧公子的心情和状态。也不知公子为何非要想不开出来观礼,最后难受得还不是公子自己。
“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公子一道吃饭呢,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
仆从小声询问。
颜齐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隋衡身影,看他笑意桀骜张扬,与随行将领说说笑笑,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头的撵驾。
仆从觉得奇怪,看太子眉间笑意,和种种举动,怎么看不起不似与江国太子毫无感情的样子?可太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喜欢上江国太子。
颜齐自然也将这个细节捕捉在眼底。
他原本空落落的心,因为这个微小细节,再度震荡了下。
“太子殿下与江国太子可真是感情深厚,听说此次大婚撵驾,是太子殿下特意命礼部按着江国那边的习俗新制的,撵驾上那副珠帘,光珍珠就用了三千多颗,外头悬挂的帘幕,也是最名贵的银鲛纱。”
“何止,听说为了此次大婚,太子还耗费重金,命人重新翻修了之前没怎么住过的太子府,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一应布置摆设,全部按着江国太子的喜好来。”
周遭议论声不断灌入耳中。
仆从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公子会承受不住,然而等抬头看,却发现,颜齐原本微微苍白的面色竟好了些。
浩荡的迎亲队伍已经转进另一条街道。
颜齐收回视线,和仆从道:“回府吧。”
“是。”
仆从应了声,忙到停车的地方去将车门打开,请颜齐进去。
颜齐坐到车内,翻滚的心绪方微微平复下来。
果然,他给江国太子安排的住处是太子府,而不是梅苑。再盛大的婚礼又如何,表面光鲜亮丽罢了,那高坐撵驾的江国太子,也不过是一条高贵些的可怜虫。
也不知这可怜虫有朝一日知晓真相,会作何反应。
颜齐一扯嘴角。
“青禾。”
颜齐唤了声。
赶车自有车夫,仆从立刻进车来,见公子一袭素袍,坐在昏暗微光中,面孔清隽如玉,倒是罕见地温和镇定,忙问:“公子有何吩咐。”
“转道,去一趟书画坊。”
隋都有一部分书画坊是通宵营业的。
颜皇后和隋帝一道坐在喜殿内,已经差秦嬷嬷往宫门口打探了三次。
“不是酉时就到了么,这都快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过来?”
颜皇后坐不住,再次从座位上站起,到喜殿门口张望。
秦嬷嬷见她热锅上蚂蚁似的,转个不停,不由笑道:“太子成婚礼仪繁琐,慢一些也正常的,听说还有不少文人学子当街献诗,庆贺殿下大婚,殿下也都得一一赏赐,自然更慢了。娘娘稍安勿燥。”
颜皇后哪儿能不急。
天知道,她盼一天盼了有多久,一想到这两日兰心茹那张犹若霜打茄子一般,再也花枝招展不起来的脸,她就说不出的痛快、解气。
当然,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她终于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乖孙孙了。
小家伙也坐在撵驾里头,待会儿会跟着一起进宫来,颜皇后又忙吩咐秦嬷嬷:“快去瞧瞧,本宫让御膳房熬制的那些奶酪块,都做好没有。”
“娘娘且放心,早就出锅装盒了,全部按照娘娘的要求,用最新鲜的牛乳制成,还加了能强壮骨骼、补充智力的花生粉和核桃粉,小皇孙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成,太子府那边你也让人好好盯着点,所有用具,务必要准备妥帖。”
虽然颜皇后已经亲自去检查了三遍,但仍怕一个失察遗漏了什么。最后还是隋帝看不下去,道:“你快坐下,别再转来转去了,直转得朕眼晕。有那么多宫人在呢,还能连个东西都准备不周全?”
颜皇后想反驳,但碍着皇帝脸面,到底没说什么,只能先坐了回去。
隋帝耳根刚清净了些,就见颜皇后又捞起一盏茶,动作豪爽地灌了一大口。
“真是急死本宫了。”
颜皇后重重放下茶盏,道了句。
隋帝龙袍上被溅了一大片水渍,但隋帝性情温和,兼又是大喜的日子,只是默默挪了下胳膊,也没说什么。
就是奇怪,近来他这皇后,脾气怎么越来越像年轻时候了。
趁着隋帝换衣裳的功夫,秦嬷嬷忙提醒颜皇后,注意皇后仪态,不料颜皇后笑一声,挑眉道:“本宫就是故意的。”
“谁让他这些年偏宠兰心茹,给了本宫那么多糟心气受。”
“如今,本宫有了乖孙孙,他爱宠谁宠谁去,本宫还不稀罕伺候他呢。”
秦嬷嬷:“……”
好在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吉乐,隋帝也换了干净衣裳回来。小江诺穿着红色夹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角角,角角上系着彩绳,肌肤吹弹可破,眼珠乌黑晶亮,看着漂亮又乖巧,由奶娘抱着,活脱脱就是年画上走出来的福娃娃。
颜皇后看得心都化了,虽早就从隋帝和宫人口中听说小家伙相貌如何出众,可万万没料到,会精灵漂亮到这个程度。
“快,让皇奶奶抱抱。”
颜皇后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起身把小家伙接了过来,在小家伙肉乎乎的脸蛋上用力亲了两口。
小江诺啊呀一声,露出害羞色,引得宫人一阵笑。
隋帝也很想念乖孙儿,怎奈颜皇后抱得紧,他想抱抱,还得在一边等着。好在小团子很有眼色,主动从怀中拿出一只大喜糖,送到了隋帝面前,把隋帝哄得眉开眼笑。
礼成之后,隋衡和江蕴一道回太子府,小江诺则被颜皇后带回了宫里。
小郡王隋璋听说消息,不顾兰贵妃宫里宫人阻拦,风风火火跑到颜皇后宫里,要和小江诺一起玩耍,险些没把兰贵妃气昏厥过去。
太子府早已收拾妥当。
隋衡立誓要有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所以特意吩咐高恭和嵇安,再也不许胡乱往被褥底下撒什么喜果彩钱,一颗花生米也不能有。
但第一次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即使事先吩咐过,进了喜帐后,隋衡依旧趁着江蕴沐浴的功夫,自己又先掀开被褥检查了一番。
轰轰烈烈的一天总算顺利渡过,次日,一直到天光大亮,寝殿内才有动静。昨夜隋衡要了好几回热水,嵇安高恭料到两位殿下今日会起得晚,特意让膳房晚些再准备早膳。
太子府比别院布局要阔大得多,寝殿距离用膳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隋衡直接抱着江蕴过去,两人用过膳,先一道去宫里拜见了隋帝、颜皇后,又去见太后。太后眉开眼笑,赏赐了江蕴一大堆礼物,又对隋衡耳提面命一番。
“这么好的孩子,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着,你这混小子,真是好大的福气,以后定要收敛你的狗脾气,好好对人家。若有怠慢,哀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又对江蕴道:“蕴儿,我们隋国皇室,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也不必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在江国时一样,这混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或做对不起你的事,哀家替你打他。”
太后面容慈祥,说话也和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般,口直心快,爽朗无比,让人听了心窝里暖融融的。太后还惦记着从江国过来的曾孙儿,听说小家伙被颜皇后带着去司衣局试衣服了,不高兴地撅起嘴。
“这个皇后,可真是霸道,一个人霸占着小不点儿,都不让旁人看。”
宫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唇而笑。
隋帝要单独留隋衡商议朝事,江蕴不便留在宫里,就独自乘坐撵驾回太子府。
隋衡知道江蕴喜欢安静,翻修太子府时,特意让人在湖上建了座水榭,并在湖里种满荷花。这个季节,荷花自然还没有开,但坐在水榭里喝茶看书晒太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江蕴素来勤勉,虽然昨夜被折腾得很晚才睡,也没有补觉的习惯,进了府,就坐到了水榭里看书。没多久,公孙羊挎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孙羊神色犹疑,望着安静看书的殿下,欲言又止。
江蕴抬眸,问:“怎么了?”
公孙羊道:“现在街上,都在传一件事。”
“什么事?”
“说隋国太子……”
公孙羊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蕴沉吟片刻,道:“说隋国太子,之前曾痴迷于一位小妾,对么?”
公孙羊一愣。
“殿下也听说了么?”
无论如何,新婚第二天,就传出这样的传言,对殿下实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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