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额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亵衣也被汗水打湿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愣愣地盯着帐顶,须臾,才觉出不对劲来。
平稳又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
云初转过脸去,看到的是裴源行那张好看的脸。
她怔忪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的铁臂正搭在她的腰间,将她搂在他的怀里。
正踌躇着该如何挪开他的手臂却又不惊动他,身边的男人像是感到了异样。
他睁开眼睛,对上她的目光。
眼底的睡意褪去,他眉峰一动,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初:“……”
“为何不睡了?”
云初抿了抿唇没作答。
她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见得说自己梦见自己没了后,裴源行拿着她的荷包问东问西吧。
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她愿意跟他说心里话。
她低垂眼眸,微微摇了摇头,含糊其辞道:“没什么。”
裴源行半眯着眼,目光从她微湿的鬓发和冒着汗的额头上扫过,脸色阴沉得可怕:“没什么你会冒一身的汗?”
云初眨了眨眼,神色间不免有些迟疑。
“真没什么,是妾身做了个怪梦。”
“怪梦?什么样的怪梦?”
“是……”云初心想着该如何跟裴源行解释那个怪梦,“……梦里,妾身似乎已经不在人世了。”
裴源行一言不发,垂下眸子凝视着她,眼底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被他看得颇有些不安,云初掩饰般地别开了眼,才察觉到他将手臂收紧了些,把她禁锢在了怀中。
云初大窘,伸手虚推了一下,却被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世子爷!”云初惊呼道。
炙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边,她的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
裴源行轻轻地抚着她的腰:“别怕!”
他声音低沉,有着别样的旖旎。
“那只是个梦!”他说。
***
听雨居。
青竹进了屋。
云初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窗外,举止间有明显的滞涩。
想到昨晚值夜,少夫人房里要了三回热水,青竹羞红了脸。
“少夫人,明日回门要用的马车已叫人安排妥当了,回门要送的礼也早早备下了。”
云初回过头来,“嗯”了一声,又想起什么,问道:“前些日子送去琴馆修补的琴可取回来了?”
“回少夫人的话,今一早奴婢便已将琴取回来了。”
云初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是按我之前叮嘱你的法子找师傅修补好的?”
青竹点了点头,道:“少夫人放心,那日奴婢将琴送过去时,便细细嘱咐过修琴师傅,师傅怕有什么疏漏,都一一记下了。昨日奴婢去取琴的时候,担心师傅贪图方便没好好依着您的意思修琴,便又在那里仔细查验了一遍。奴婢怕自己不懂琴被人糊弄了去,还特意问过师傅,师傅跟我拍胸脯说,他的的确确是按照您的意思将琴修补好的。”
“拿来让我瞧瞧。”云初笑着吩咐青竹。
青竹拿来了修补好的琴给云初看。
“师傅好本事,一点儿也看不出雁足是新换上的。先生这回应该会满意了吧?”她把琴还给青竹,朝她清浅温柔地一笑,“明日回门的时候,别忘了把琴也一并带去。”
青竹忙应道:“奴婢省得。”
一旁的玉竹忍不住插嘴道:“奴婢就是气不过,那琴分明是四少爷自己顽劣,手下没个轻重,才会将先生心爱的琴给摔坏了,原本该是太太自己了结此事,怎地太太反倒要少夫人替她找人将琴修好?”
那四少爷不是邢氏嫡亲的心肝宝贝儿吗,是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每次但凡四少爷跟三姑娘闹了什么矛盾,邢氏从不问谁对谁错,只一味地偏袒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怕外头人知道了背后议论她这继母当得不称职。
幸而三姑娘还有两个姐姐护着心疼着,不然三姑娘在娘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要她说啊,四少爷此次在书院里闯了祸,合该被先生好好责罚一番才是,反正邢氏不把少夫人当亲生女儿看待,四少爷跟少夫人也无半分姐弟情分,四少爷是好是坏,与少夫人何干!
云初道:“我知你是替我觉着不平,说起来此事和我是无甚关系,只是这把琴先生已用了二十年有余,宝贝得很。”
四弟淘气,擅自潜入先生的琴室里,动了先生的琴,还将琴摔坏了。
书院为着此事要将四弟赶出书院,父亲虽亲自上门在先生面前好话说尽,还送了一份大礼替四弟赔罪,可书院仍是不愿改主意,执意要将四弟赶走,父亲和邢氏没了别的法子,才求到了她这里。
云初来回看着青竹和玉竹,“你们在我身边多年也是知道的,父亲和母亲对四弟期待极高,天天巴望着四弟能在书院好好念书,指着四弟以后能考个功名光耀门楣呢。如今书院为着此事要将四弟赶走,父亲母亲自然是要急的。”
“少夫人,您说得固然有道理,可就算这回书院不赶四少爷出去,下回四少爷还是会闯祸,总不见得每回都要少夫人替他兜着。”玉竹有些不屑地又嘀咕了一句,“再说了,四少爷也不像是块读书的料啊!”
她一脸的忿忿然,“再有,老爷自己也去书院替四少爷赔过罪了,他也该知道此事难办得很。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老爷自己尚且没能解决此事,又凭什么将这桩糟心事朝少夫人您身上一推,认定您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她记得真真的,那日老爷又特意叮嘱少夫人,尽快办妥四少爷在书院里的麻烦事,四少爷的学业可不能再一天天荒废下去了。
别的人家嫁女儿,女儿临出门前做父母的还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叮嘱的皆是女儿在夫家该留意些什么,就没见过老爷这般狠心的,少夫人都快上花轿了,他心里唯一挂念的却唯有四少爷。
云初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她哪会不知道,父亲倒也不是真认为她有那能耐能办妥此事,他跟她提及此事,不过是拐着弯地要世子爷出面帮他了结这桩麻烦事。
父亲那人她比谁都清楚,但凡他心里有了个主意,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她若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不帮他办事,就凭父亲的脾气,他保准会绕过她,径直去找世子爷,求世子爷为他疏通关系。
与其听凭父亲去搅扰世子爷,不若她将此事给解决了,免得徒惹世子爷的厌烦。
得亏成亲前她便想着莫要劳烦世子爷,自己想法子去解决此事,如若不然,新婚那夜世子爷告诫她,叫她安分守己地当她的世子夫人莫要生事,她却按着父亲的意思觍着脸去找他办事,岂不是把脸主动送上去让他甩耳光吗?
凡事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来得安心。
“我瞧着那把琴也无甚大毛病,只是磕坏了雁足,倒也并不十分严重。早些我已托人细细打听过了,先生每回弹琴的时候总习惯在一旁点根香,我想着我手里头刚好有块上好的沉香,本想叫人做成小摆件放在屋里的,如今便只好忍痛割爱,将那块沉香做成雁足。”
先生倒是讲究雅趣的,香伴琴,琴伴香。
如今将那块沉香做成雁足,即便不用点香,先生也能时时刻刻香伴琴,琴伴香了,想来先生心里痛快了,气消了,四弟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你们看,我不用麻烦世子爷,不也能将事情办妥?”
玉竹听见云初将一块上好的沉香赔进去做成雁足,只为了替四少爷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刚压下去一点的怒火又猛地蹿了起来。
但凡老爷和太太平日里能待少夫人好一些,她也不会觉得这般不值当。
“话虽如此,但少夫人,那块沉香可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恕奴婢多嘴,老爷和太太的脾气奴婢还是知道些的,他们可不舍得自己掏钱赔您那块沉香。”
莫说老爷和太太不会再另买一块沉香还给少夫人,就连银子他们也不会舍得给少夫人。
云初无所谓地弯了弯唇:“只要银子能了结的麻烦事,那便不是事!再说了,那块沉香是我先前在一家旧货铺子里淘来的,也是我自己慧眼识货,当初买来倒也没费多少银子,如今送给先生,也不怎么心疼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青竹和玉竹依然替云初觉着委屈。
少夫人这才刚嫁进门,侯府里的亲戚和下人们都还没认全呢,谁知道侯府里的这些人是不是好相与的,老爷便已急吼吼地打着钻世子爷门路的念头了,这不是给少夫人添乱吗?
“老爷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心疼少夫人,不知道给少夫人撑腰,光会给少夫人添麻烦,岂不是让少夫人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吗?”
一旁的青竹也接口道:“玉竹说得在理,老爷理应多帮衬点少夫人,让少夫人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些才是。岂有给世子爷添麻烦的道理,若是世子爷因此恼了少夫人,那可该如何是好?”
她们还能不知道老爷吗,假使少夫人在夫家过得不好,老爷绝不会帮少夫人半分,少夫人想要在这偌大的侯府里生存,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世子爷的宠爱,是以老爷一上来就拿四少爷惹的祸讨世子爷的嫌,分明是把少夫人往死路上送。
老爷也不想想,侯府可是少夫人待一辈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