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递了帕子,让云初擦手。
“二姑娘为何会这么问呢?”
“那日灯会上出了意外,街上的人乱成一团,我被人推搡着撞到了裴世子,那会儿我也没看清他的模样,之前我也不曾见过他。既然不认识,那我怎会在梦里看到他呢?”
梦里她看得真真的,那位公子分明就是今日带着大夫一道过来的裴世子。
玉竹笑了笑,道:“许是二姑娘跟裴世子有缘呢。”
裴世子挂心二姑娘的伤势,二姑娘做梦梦见裴世子,这不是天定的缘分又是什么?
她瞧着二姑娘跟裴世子就挺般配的,就是不知侯府会不会瞧不上二姑娘是商贾之家的女儿。
青竹白了玉竹一眼,忙呵斥道:“别瞎说,小心被有心人听到了徒增事端,在背后议论我们二姑娘巴巴地想要嫁给裴世子,于二姑娘的清誉有损。”
今日那小丫鬟将裴世子带到二姑娘住的悠兰轩已是有些不妥,此事想来也是老爷吩咐的。
仅看大姑娘嫁入的人家便可知道,老爷和邢氏是半点不把大姑娘的幸福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巴不得靠了大姑娘的亲事给云家多挣些前程。
大姑娘尚且如此,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老爷定是想着如何搭上北定侯府,却不想想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裴世子私下里和二姑娘见了面,终究于姑娘的清誉不大好。
玉竹忙拿起帕子捂住了嘴,不敢再莽撞了,忙换了个话题,提起了裴源行今日带来的那瓶药。
“二姑娘您看,这药瓶真是好看,里面的药粉怕是也金贵着吧,多是宫里才有的好东西。” 玉竹拿着药瓶给云初看,“二姑娘,奴婢觉着您大可放心了,有倪大夫这样好的大夫,再加上如此好的药拿来疗伤,每日抹上,不多几日应该就能大好了。”
旁的不说,这药粉是极难得的,有了这药粉和大夫的药方子,二姑娘定会很快就能痊愈了。
若说裴世子对二姑娘不上心,对二姑娘没半点情意,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
居仁斋。
裴源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桌。
在云宅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那个被云初唤作湘玉的女子。
那时候,他只觉得那位姑娘举止轻浮,虽同为女子,也不该和云初搂搂抱抱。
回府的路上,他脑子里不停地萦绕着一个念头,自己会在意湘玉姑娘,决不是因为她举止不够端庄,可那到底是为何呢?
直到进了书房,这个笼统的念头才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叫湘玉的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可若是真见过,他又岂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看了眼恭敬地立在案桌前的风清,冷声吩咐道:“你去查查那个叫湘玉的姑娘!”
闻言,风清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湘玉?”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源行的脸色,弱弱地问了句:“世子爷说的湘玉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裴源行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却有股冰冷的威压。
风清缩了缩头,不敢再多问,只觉着此事有些犯愁。
姓氏不明、年纪多大、长啥模样,他统统都不晓得。
听听这都是什么差事!
裴源行薄唇紧抿:“便是今日在云家二姑娘的院子里,跟二姑娘说话的女子!”
风清恍然,想笑又没那胆儿。
难怪世子爷要打听那姑娘的消息,在云宅的时候,世子爷就已瞧着湘玉姑娘百般不顺眼了。
旁人或许从世子爷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但他可是在世子爷身边伺候多年了,他哪能看不出来呢。
世子爷那是看人家湘玉姑娘抱住云家二姑娘才着了恼。
世子爷这分明是觉着吃味了。
世子爷该不会是看上云家二姑娘了吧……
裴源行沉吟了片刻,又吩咐道,“罢了,不用查了,由着她去!”查了倒好像他在意似的。
话落,丫鬟秋菱进了书房。
“世子爷,侯爷刚差了人过来,要您赶紧去一趟他书房。”
裴源行挥了挥手:“下去吧。”
秋菱依言退下了。
裴源行心念微动,垂下眼帘,敛去眸中闪过的冷冽之色。
假使他没有记错,前世父亲恰好也是这个时候找他过去说话的。
那日父亲跟他说,要他迎娶云家二姑娘云初为妻。
可如今,他去了一趟云宅,亲耳听见云初跟那个叫湘玉的姑娘说,她不会嫁给他。
湘玉姑娘怕自己听错了,便又追问了一遍云初。
云初回得斩钉截铁,说她绝不会嫁他。
既然如此,父亲找他还是为了此事吗?
他起身离开了居仁斋,径直去了侯爷的书房。
进了书房,侯爷朝他招了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源行向侯爷行了个礼:“父亲请说。”
侯爷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感叹道:“你如今也年纪不小了,是该早日娶妻生子了。”
裴源行心头一紧,神情里闪过一丝复杂。
前世侯爷也是如此开场的。
“听闻前两日灯会上出了事,你也险些受了伤,幸而云家的二姑娘出手相助,才让你得以安然无恙地回来。”
侯爷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可惜云家二姑娘自己倒因此伤到了腿脚。昨日她父亲找上门来。那云老爷是商户之家出身,话说得很是粗俗不堪,不过有些事他说得在理,姑娘家家的,腿脚突然瘸了,怕是不好嫁人了。”
侯爷似是觉得他堂堂一位侯爷,却被个商贾逼得没了法子有些丢脸,忙挺了挺腰板,道,“我们侯府倒也不会因为他难缠就怕了他,只是我想着那姑娘为了救你受了伤,那日又有那么多人看着,给人留下话柄终是对侯府不利。
“何况我们侯府也不是那起不知恩图报的,人家既然救了你性命,不图财不求旁的,只是担心伤了腿再也嫁不了好人家了,咱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孤独终老一辈子。
“你不妨就娶了她进门,给她个正妻的名分,待哪日她进门后,你若是觉得不如你意,只需再等个一年半载,便可收了你屋里的哪个丫鬟为姨娘。若是你屋里的那几个你都看不中眼,大可叫你母亲替你张罗张罗,帮你找个称心如意的美妾。
“我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莫说你妻子只是个商户之女,本就是她高攀了咱们家,即便是娘家身份再高些的女子,你真有个三妻四妾的,旁人也不能指责你什么,你那位岳父就是再难缠,也不好道你的不是。”
从父亲书房出来后,裴源行轻哼一声。
说什么“不会嫁给那位裴世子”,一面却又让她父亲来侯府逼婚,可真是表里不一。
前世,全京城的人皆以为是他们侯府主动上门求娶云家儿姑娘,事实是他们云家揪着灯会上的事不放,对侯府挟恩图报,逼得他不得不娶了云初。
***
倪大夫差不多隔日来帮云初做一次针灸,丫鬟每日又是煎药,又是帮云初涂抹裴源行送来的药粉,云初的腿伤明显好了不少。
刚受伤那会儿,云初夜间疼得难以安眠,点了安神香方能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
眼下腿伤虽康复得不错,为着夜里睡得安稳些,云初临睡前又叫青竹为她端来一碗安神汤。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披着大氅的男人蹲在坟前。
男人微垂着头,抓了把纸钱丢入用来烧纸钱的盆中。
他晃了晃火折子,对着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苗窜起又弱下去。
云初只觉得心头一跳,脊背发凉,失神地望着墓碑上的六个字——
吾妻云初之墓。
她还好端端地活着,怎么就没了呢?
还有那个男人。
那个为她烧纸祭奠她的人,是谁?
是她的夫君吗?
她蜷了蜷袖口中的手指,视线从墓碑上掠过,再度看向坟前的男人。
火苗跳动着,丢入盆中的纸钱逐渐烧成灰烬,火星越来越弱,直至全部燃尽。
男人伸手抓起搁在一旁的拐杖,吃力地站起身。
许是他脚伤得厉害,也可能是蹲得太久有些麻了,起身的那一瞬间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能站稳。
云初隐隐觉得心口有些酸涩闷胀。
大概是亲眼见着了自己的墓碑,知道自己就这么没了,感到唏嘘。
又或许是看见为她烧纸的男人瘸了腿,方才差点跌倒在地,心里不免起了点同情。
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
愣神间,男人已拄着拐杖转过了身。
***
云初一下惊醒过来。
她喘着气,瞪着黑暗中的帐顶。
这已是她第二回梦见那位裴世子了。
他们素不相识,只因灯会上的那场意外有了牵连。
是因为他特意送药过来给她,她才会在梦中梦见他吗?
青竹说过,梦里的事情都是做不得数的。
当然做不得数。
梦里,她和裴世子成了夫妻。
真是荒谬。
他是堂堂侯府世子,她是商户之女,在世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不般配的。
更何况他们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他怎会娶他?她又怎会嫁给他?
莫非这场梦,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她阖上双眼,细细回想梦中的每个细节。
梦里,裴世子多了几分憔悴,可也就如今这般岁数。
云初抓紧了被角,心绪纷乱。
倘若她的梦是预知梦,那么这个梦是不是在暗示她,她命不久矣?
可她只是腿脚受了伤,并非得了重病。
她身子骨一向不错,莫说大病了,便是连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痛也甚少有。
何况此次灯会上出了事后,裴世子马上就带了大夫过来给她医治腿伤,眼看着伤势一天天好起来,无论怎么想,她都不觉得自己会早逝啊。
云初转了个身,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不愿再胡乱猜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放两个预收,感兴趣的宝子们点个收藏鸭~~~
预收1:《这白月光皇后我不当了》
从隐忍的六皇子到登上帝位,
是忠勤伯家的二姑娘阮颜音陪祁聿走过了那最晦暗不堪的十二年。
她将真心交付与他,与他携手并进,
他对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阮颜音原以为她的命运会不同于母亲的,
直到镇国公家的独女盛宠入宫,封了淑妃,
她才明白,他的誓言,不过是湮没于尘土的雪花。
那日,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淑妃诞下皇子,
所有人忙着恭贺皇上喜得贵子,
无人记得,冷宫里的那位。
奄奄一息之际,阮颜音露出绝美一笑,
她终于可以走出这个犹如枷锁般的地方了。
祁聿以为,陪他走了十二年的阮颜音会一直陪他走下去,
直到她薨逝的消息传来。
他赤红着眼,抱着她,
“阿音,不要走……”
她却再也没有醒来。
传闻,圣上新封的继后出身卑微,
却独得盛宠。
只有继后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是因她容貌生的和英年早逝的先皇后有七分相似罢了。
她甘愿当个替身,
满心盼着哪一日圣上终能对她生出一份情意。
直到两年后,
一个与先皇后无半分相像的小宫女,
竟让她连当替身的资格也没有了……
预收2:《东宫悔》
二皇子容玘,温润儒雅,才华横溢,
本是君臣心目中储君最佳人选,只可惜盲了双眼。
楚明熙十四岁初遇容玘,海棠树下,花瓣轻飘,少年负手而立,霁月清风,清雅如兰。
年少情动,只是遥遥一见,便已倾心。
楚明熙暗下决心,定要医好少年的眼疾,有朝一日,同他看遍崇山峻岭,水木清华。
为了他,她峭壁采药,险些坠入万丈深崖;
为了他,她苦练扎针,熬药都不愿假手于人。
终于,十六岁那年,她嫁给了她心爱的少年郎。
成亲的第三年,容玘被封为太子,京中传闻,太子要娶堂姐楚明燕为太子妃。
楚明熙不信,直到那日——
大雨滂沱,她看着容玘言笑宴宴地和楚明燕同执一伞,俨然是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楚明熙眼眶一酸,转身离去时,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东宫大婚,锣鼓喧天,满城红妆,
宫人仓促来报,楚良娣坐的船触礁沉没,无人生还。
太子殿下仿若未闻,不甚在意地拂着茶盅上飘着的茶叶沫子,
没人看清,平静的神色下是揪心般的疼痛。
夜色阑珊,微风拂面,容玘望着那株海棠出了神。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弥足深陷,
他还记得,那年海棠树下,那缕药香缭绕了许久;
他也记得,药炉旁,小姑娘被烟雾呛到,止不住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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