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成了

当画到最后一笔时,笔尖不可控制地一颤,符篆的末端多了一点指头大小的血红污点。

顾燕飞收了笔,把狼毫笔往旁边的笔架一放,胡乱地把符纸揉成一团,看也不看地朝一旁的白瓷废纸篓里扔去……

奶猫眼睛一亮,飞跃而起,一口咬住那纸团,完美地截球成功!

它轻盈地落地后,小爪子在地板上拨动着纸团,追逐,拦截,推拨……玩得不亦乐乎。

至于顾燕飞在闭眼打坐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执笔蘸了蘸朱砂,绘制起下一张符。

可惜,笔尖又一次在最后一笔时画歪,顾燕飞第一百零一次地失败了。

奶猫飞奔而来,在她裙边乖巧蹲好。

等顾燕飞抛出下一个纸团,再次飞跃而起……

地上的纸团一个接着一个地增多,满足的奶猫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一个鱼塘似的,玩疯了。

玩到半夜时,它就累了,疲倦地连连打起了哈欠,睡眼朦胧。

顾燕飞根本没管它,持续画着符。

这一夜依然没有风,闷得好似一个蒸笼。

漫长的一夜渐渐过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旭日冉冉升起。

清晨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子里,庭院里葳蕤的花木映得满室青翠。

案头的梅花瓶里插了几枝翠菊,一股淡雅的菊香弥漫在空气中。

房间里静谧无声。

彻夜未眠的顾燕飞伏案而书,身姿笔直纤细,如青竹般挺拔,似绿柳般优雅,沉静,却坚韧。

窗外,池塘里的金鱼跃出水面,又“扑通”地落入水中,与此同时,她的笔尖终于顺利地画完了最后一笔。

粉润的樱唇间长舒一口气。

成功了!

这是她近几日完成的第一张符,以朱砂绘就的第一张符。

顾燕飞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画的符,眯眼弯了弯唇。

那笑容犹如四月的暖阳,一点点地自唇角晕染至眼角眉梢,宛若那一簇簇娇艳的紫藤花舒然绽放。

旁边的小奶猫早就进入沉沉的酣睡中,睡得四仰八叉,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盖在眼睛上。

顾燕飞心情大好,手执那支蘸着朱砂狼毫笔悄悄地凑过去,在小家伙的眉心画了一朵小小的红梅。

睡梦中的奶猫感受到了异样,睁开碧绿的猫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姑娘,”卷碧恰在此时进了内室,福了一礼,禀道,“大姑娘来了。”

顾燕飞一把抱起猫,朝外面的堂屋走去。

她虽然彻夜未眠,但曾经断断续续地打坐了一两个时辰,此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二妹妹,”一袭丁香色襦裙的顾云真款款地走向顾燕飞,含笑道,“我来找你一起用早膳,一会儿赶路时有所不便,这午膳也只能将就着,早膳得好好吃。”

顾云真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着一个红漆描金食盒。

顾云真声音温柔,听得顾燕飞心头一暖,欣然应下:“好。”

她知道,顾云真是个很好的姐姐,她是顾家三房的独女,三年前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

上辈子,顾燕飞刚到侯府时,人生地不熟,惶惶不安,顾云真就很照顾她,时不时地提点她。

姐妹俩在桌边坐下,顾云真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大红色的小围兜,对着顾燕飞怀里的小奶猫道:“你的玉面狸真是可爱,这个小肚兜是我昨晚缝给它的。”

玉面狸是三花猫的雅称。

“喵呜!”小奶猫从顾燕飞怀里跳到了桌上,躬身伸了个懒腰,浑身长毛一颤一颤。

顾燕飞笑眯眯地说道:“大姐姐,你给它戴上吧。”

“可以吗?”顾云真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给奶猫戴上了绣着鲤鱼的小围兜,轻手轻脚,生怕吓到了它。

小奶猫一动不动地由着顾云真伺候。

“它真乖!”顾云真目光灼灼地盯着毛团子,心都要化了。

戴上了围兜的小奶猫又跳回了顾燕飞怀中,殷勤地去蹭她的衣裳,圆圆的猫眼眯成了两弯月牙。

这一幕看得顾云真眼里的艳羡浓得快要溢出来了,她温温柔柔地问道:“小家伙吃过东西没?”

晴光撒娇地又用头顶蹭了蹭顾燕飞,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像是在说,没。

顾云真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奶猫的背脊,声音更软更柔:“还有半个时辰才启程,晴光也得吃些东西,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顾燕飞但笑不语。

她知道,她们今天是走不成的。

说话间,丫鬟们打开食盒,把里面的吃食一道道地取了出来,两碗小葱香菇瘦肉粥,一笼蟹黄小笼包以及几碟什锦酱菜,热气腾腾,显然是刚从厨房取来的。

姐妹俩愉快地享用起早膳,小奶猫也没饿着肚子,或者说,伺候它的人多了去,一人嘘寒问暖地给它往碗里添温羊奶,一人给它喂白煮鸡肉,一人拿着梳子给它梳毛。

但凡有人类的地方,它简直如鱼得水。

围着它转的丫鬟们全都掏心掏肺,快把它当猫皇帝来伺候了。

连奉顾太夫人之命来传话的婆子都忍不住把目光往小奶猫身上瞟,眼神游移地禀着话:“大姑娘,二姑娘,太夫人说,暂时不能走了,让两位姑娘先歇着。”

“怎么了?”顾云真的大丫鬟问了一句。

婆子如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北城门一大早是开了的,可刚才官府突然下令关城门,说是不许任何人出入。太夫人已经让许嬷嬷拿着侯府的令牌去丹阳府署了,请知府大人行个方便。”

顾燕飞垂眸喝着茶,唇角在茶杯后翘了翘。

不仅是今天,明天、后天也还是走不成的。

顾云真蹙了蹙眉,让大丫鬟打发了婆子,温言细语地安抚起顾燕飞来:“二妹妹,没事的,就算今天走不了,也就是在丹阳城多留几日罢了。”

“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十月了,天气还这么闷热,又没有风,坐马车里就跟蒸笼似的,晚几天再走也好。”

顾燕飞唇边浮现一丝微笑。

她的大姐姐就是这样,心地柔软,遇人、遇事总往好处想,但是人心险恶,有的时候所谓亲人的心会比陌生人更狠、更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