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师尊想喝桃花蜜吗”

水镜中映顾雪庭的元神被情丝缠绕,这些情丝最初是淡红『色』的,旋即变得越来越鲜红,流淌如血的『色』泽,深深地在元神中扎根。

莫不臣平静无波的眼底映这片绯红,他伸手,朝水镜的映像一探,从元神上抽一根情丝。

情丝被他捻在双指之间,他可以感受到顾雪庭的情愫——那是又怜又爱的,既有师尊对弟子的疼宠和怜惜,也有男子对心上人爱欲和眷恋,混合愧疚、嫉妒与渴望。

真复杂。

莫不臣以指尖缠绕情丝,很清楚顾雪庭在有多么痛苦和煎熬,但他不理解,他不懂顾雪庭为什么会痛苦。

引发痛苦的原因他知道,无非就是顾雪庭爱上的对象是自己的弟子,爱上弟子是罪,是错误的、有违伦常的,可是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呢?他更不明白。

天上的飞鸟落在莫不臣肩上,他点点小鸟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明白吗?”

雪白滚圆的小鸟歪歪头,睁黑豆子般的眼睛看莫不臣,莫不臣“嗯”一声:“看来也不懂。”

当然,他最不理解的还是顾雪庭对桃卿的爱,无论是师徒之爱还是畸形的情爱,他没有渡过这两种劫,就无法领悟。

他修无情道千年,经历过众多情劫,有的劫难由他亲自体悟,有的则由他遣下的化身体悟。

手足之情,他与孪生弟弟相互扶持数十载,在弟弟抱起四世同堂的重孙时,他当他的面掐死重孙,杀弟弟一家四代。

同门之情,他与师兄周怀相伴上百年,在周怀邀请他到家中做客的那一日,他先杀他妻儿,再将他杀死。

双亲哺育之情,他的化身在十岁生辰那日,将父母推入枯井,蹲在井边,看他活生生饿死。

自然,许多化身是不愿杀人的,比如那个十岁孩子的化身,在看父母饿死时哭瞎眼睛,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只是一个化身、一个提线木偶,他的想法不重要,只需要完成这一劫难就够。

莫不臣指尖一点水镜,映像一转,落在桃卿身上,因为刻意的隐瞒,桃卿这时还不知晓师尊又犯心疾,与乐兰漪一道下山,送他离开合欢宫。

莫不臣漠然地观察桃卿的一举一动。

少年容姿极艳,便是在莫不臣的记忆中也罕有人能与他相提论,过这些年中,他曾经看过他数次,每一次都是桃卿虔诚地拜谒他的神像,感谢他对顾雪庭的救命之恩。

那时莫不臣总是在想,桃卿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在顾雪庭手中——莫不臣之所以救下顾雪庭,是因为顾雪庭同是他的渡劫化身之一。

顾雪庭渡的是师徒之情,未来他会杀掉自己的弟子,也就是桃卿,一旦他在杀掉桃卿之前死,莫不臣就会渡劫失败,这才在百年前派人救下顾雪庭。

在莫不臣看来,顾雪庭是个很麻烦的化身,让他手一次不算,在因情生心魔,影响他渡劫,还要让他再手第二次。

不过莫不臣不会厌烦顾雪庭,他连厌恶的情绪都没有,既然有麻烦,那就手处理,解决掉就可以。

想要解决顾雪庭的心魔,就必须抽离他的情丝,但是莫不臣无法在水镜中『操』作,因为顾雪庭的情丝非常复杂,必须留下师徒之情,只抽走混杂在其中的爱意,需要他当顾雪庭的面才能做到。

“既然如此,”少年『摸』『摸』小鸟的羽『毛』,自言自语道,“我只好亲自一趟陵游界。”

他顿一下,唤道:“丑、寅。”

伴随音落下,十二神使中的丑、寅二神使的身影在他面前,他衣袍洁白,肩批纯白斗篷,面覆白牛与白虎面具,恭敬地跪下礼:“神尊在上,仆听令。”

莫不臣道:“我的化身顾雪庭即将度过四百岁生辰,我本打算派二人前往陵游界贺寿,但在我欲亲赴,两个谁留下?”

丑神使应道:“仆留下即可。”

“嗯。”莫不臣微微颔首,“我准备以卯的身份下界。”

二神使礼:“谨遵神旨。”

莫不臣手指一点,掌心中的小鸟化成一张白兔面具,他拿起来戴在脸上,将五官完全遮住,只留下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兔耳从面具两侧软软垂落,随风微微晃动几下。

桃卿模的幻象似烟如雾地浮在他身边,眨眨眼睛,戳一下他的兔耳:“师尊的耳朵好可爱。”

莫不臣没有反应,任幻象胡闹,因为他管也没用,只要顾雪庭的心魔不除,他身边的幻象也会挥之不散,不必白费力气。

“师尊,卿卿好寂寞,理一理卿卿嘛。”

桃卿跳上他后背,一边玩他的兔耳,一边撒娇耍赖地让他背他。

莫不臣通通无视,自顾自地披上白斗篷。

幻象只有他能看见,但他的反应与丑寅二神使一模一,好似幻象不存在,动作如常地神梦山的山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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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宫,羲和殿。

为让顾雪庭苏醒过来,孔致请来宫中另一位大乘真君花问仙。

花问仙是他两人的师叔祖,乃是妖修身,本体是朵杏花,天生的雌雄同体之身,宫中的牝牡术便是由她创造的。

花师叔祖多以女子形象示人,她很爱花,当年将宫中的桃树点化成花妖,便是桃卿的养母桃月枝,是以对桃卿也相当关注,尽管她极少关与桃卿见面,对他甚是爱护。

花问仙身浅杏『色』留仙裙,容貌温柔妩媚,跟随在孔致身后走羲和殿。

她看过昏『迷』不醒的顾雪庭,给他喂一些妖修特有的灵『药』,对孔致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很快就会醒过来。”

孔致吁口气,苦笑道:“幸好有师叔祖在,否则我真是束手无策。”

“才百多岁,到底年轻些。”花问仙淡淡一笑,“我还想与商量卿卿寻找道侣的事,跟我来一下。”

“是。”

孔致跟花问仙,不多时,顾雪庭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慢慢地起身。

他冷汗,蒙眼的黑『色』绸带被汗水打湿,令他有些不适,抬手将绸带摘下来。他闭双眼,苍白的面孔透虚弱病态,全然无损他清雅俊,依旧是那么风华无双。

适应屋中的光,他缓缓睁开眼睛,百年前他的双眼被妖气所灼,不能视物,瞳孔黯淡无光,除此之外,倒是与常人无甚区别。

除每日两次固的更换,顾雪庭很少摘下绸带,因为就算取下来,他的眼前也是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这回大不相同,顾雪庭错愕地发他竟然能看见东西,无论是近在眼前的床幔,还是最远处的摆件,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那么地纤毫毕。

这不是他的梦吗?

顾雪庭的呼吸变轻,低头看自己的手,发他的指尖轻轻地颤动。

触感很真实,真的不是他在做梦,可是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他的眼睛突然恢复?难道是孔师弟寻到什么仙『药』?

他在床上怔忪地坐许久,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整间卧房,看得极为仔细。

绚烂的日光之中,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浮,这再常见不过的景象,于他而言已经百余年没有看过,令他眼眶发热,险些流下泪。

忽然他敏锐地听到一串匆匆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忽然慢下来,似是不欲惊扰他。

屋门被轻轻推开,桃卿从门缝外探头来,好对上顾雪庭的视线,眼睛蓦地红,难过地叫一声:“师尊!”

顾雪庭的心重重地跳一拍,他曾在梦中见过桃卿的脸,就已令他魂牵梦萦,而如今才是他第一次真地亲眼看到桃卿的模,甜蜜而苦涩的情愫霎时在心底蔓延开来。

“……卿卿。”他轻声唤道。

桃卿似乎还没有发他的眼睛恢复,焦急地奔到床边,带哭腔地说:“师尊,您的身体怎么?听说您的心疾又犯,是弟子不孝,没有一直在您身边侍奉……”

“卿卿不要自责,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能怪。”

顾雪庭抚上胸膛,不知自己该悲还是该喜。

明明卿卿就在眼前,他不敢多看他一眼,甚至卿卿不知道他的心疾只能归咎于他自己,是他肮脏龌龊地爱上自己的弟子,才会将自己折磨成这幅惨状。

桃卿低声啜泣,顾雪庭攥紧双手,不敢替他拭眼泪,因为他没有资格碰触卿卿。

他只能低声劝道:“别哭,卿卿。”

“对、对不起,我怎么哭上……”桃卿哭一会,胡『乱』地擦擦眼泪,想起事来,“孔师叔让我给师尊送『药』,师尊快点服『药』吧。”

“好。”

见他停止哭泣,顾雪庭的心才没有那么疼,温柔地问他:“是什么『药』?”

“嗯……您等一等我。”

桃卿站起身来,手衣襟伸。

顾雪庭以为『药』在储物袋中,本没有在意桃卿的动作,很快变脸『色』。因为桃卿竟脱全身的衣服。

随最后一件亵裤落地,少年不寸缕地站在他面前,身体的线条极为漂亮诱『惑』,白的地方似雪一般白,粉的地方又如桃花一般粉,散发『迷』人的香气。

“孔师叔让我送来的『药』就是我自己,我是天生媚骨的体质,若是师尊与我双修,想必您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少年笑起来,爬上床榻,勾住顾雪庭的后颈,轻声问道。

“师尊想喝桃花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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