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烟接到邀请,没多想便随那嬷嬷进了宫。
对于敬妃夏浈的邀请,她并不感到意外。
到了敬妃宫里,进了宫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繁茂的奇花异草,而是……
两只羽毛油光水滑的鸡。
夏浈正蹲在那里,手中抓着一把麦麸。
两只鸡吃的正欢,见来了生人也不怕,咯咯哒叫了两声接着干饭。
干一口往顾南烟这边瞅一眼,似乎感觉到这人不是来跟它们抢食的,这才放开膀子狂叨起来。
顾南烟嘴角抽了抽,脑海中浮现鸡的一百零八种做法。
真壮。
瞅瞅那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大腿。
一个字——香!
“可用过早膳了?”
夏浈见到她笑了笑,像是老相识一般。
然后将麦麸全都撒在地上,拍了拍手。
她拒绝宫女的搀扶,手掌撑着膝盖站起身。
“我让灶房准备了几样小点心,都是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你若是没……”
顾南烟:“没吃!”
吃没吃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闻见香味了。
亲眼看着她干掉一盆子粥的嬷嬷:“……”
您说这种话不觉得胃疼?
夏浈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望着顾南烟的眼神充满善意。
“那就劳烦王妃陪我一块用一点可好?年纪大了一个人吃饭总是没胃口。”她笑呵呵道。
“好!”顾南烟严肃点头。
第一次约她就请她吃东西,真是个大好人!
要是能把那两只鸡一块煮了就更好了。
顾南烟目光太过直白,灼灼的望着那两只闷头狂吃的咯咯哒。
两只鸡丝毫不知,自己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夏浈笑的更开心了。
“走吧,再等一会糕点就凉了,味道也会差一些的。”
她有多少年没遇到过这般直爽的人儿了,瞅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头是个嘴馋的。
可她一个能在战场上杀敌的姑娘,又怎会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夏浈的表情愈发柔和,只当她哄自己这个老太太开心。
然而之后的一个时辰里,现实教会了她一个道理。
人不可貌相,饭量需要盆量。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一顿饭能吃下一头牛!
“孩子,你慢点吃,若是当真如此喜欢这些糕点,回头我让人多做一些送去丞相府……每日都送。”
可别撑坏喽!
夏浈看着那一摞摞点心盘子,心尖尖直哆嗦。
恨不得一把将她手中的点心夺过来。
顾南烟咽下最后一口,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声。
夏浈见她没再继续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
这孩子也太能吃了,以前也没听卫老将军说过他家孩子有谁这么能吃的呀。
她倒不是心疼那点吃食,她是真怕她撑着。
夏浈赶忙让人将桌上的碟子收拾好,带着顾南烟远离这是非之地,去她寝殿说话。
她的寝殿并不奢华,布置的极为简单,却十分温馨舒适。
两人坐在榻上,中间放着一只小几。
小几上放着一壶茶,茶壶嘴冒着袅袅热气,应该是刚泡好的。
嬷嬷给顾南烟倒了一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甜的味道。
她垂眸看了眼,水面上漂着几片山楂。
“在丞相府住的可还习惯?”夏浈问道。
“挺好的。”顾南烟回答。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习不习惯,行军的时候野地里都睡过,何况丞相府的高床软枕。
“那就好。”夏浈没再多问,转而说起这京中的趣事。
顾南烟耐心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以作回应,殿内气氛还算不错。
两人没谈论政事,也没提最近朝堂中的风云变幻,只闲聊便聊到了中午。
顾南烟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夏浈也没留她,亲自送她出去。
待走到门口,顾南烟又转身停下脚步,望着夏浈道:“我听丞相说过,外祖父对你的事十分愧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你,曾想尽办法想帮你摆脱困境。”
她突然提起卫老将军,夏浈一怔。
“你外祖父是位君子,他与你外祖母感情甚笃,坊间那些有关我二人的传言都是有心之人恶意中伤,你莫要相信。”
夏浈还以为她想说这个,沉吟片刻后解释道:“我们私下里甚至未曾单独见过面。”
顾南烟不置可否,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外祖父有心帮你,却又怕大梁帝因此更加介怀,反而陷你于不利之地,就没让人插手此事,实则每每想起都愧疚难当。”
她看着夏浈,表情严肃而又郑重。
“看在你请我吃了那么多点心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夏浈莞尔摇头:“我知你本事不小,可我今日请你过来,只是想见见故人之后。”
缅怀往事而已。
“你别多想。”夏浈强调道。
顾南烟转过身,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想好了要什么,或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就让人去丞相府给我传个话。”
就当她这个做外孙女的帮外祖父弥补遗憾吧。
好歹身上留着卫家的血。
更何况能得外祖父欣赏,这位敬妃该不是坏人。
顾南烟渐行渐远,夏浈怔怔的站在殿门口,直到她的身形消失,才叹息着回屋。
“她虽不姓卫,那一身气度却像极了他,比卫泓像多了。”
方才望着那孩子的背影,她仿佛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一样的坚毅,一样的傲骨铮铮。
还有隐在深处,让人难以察觉的怜悯之心。
嬷嬷欲言又止:“娘娘,既然王妃愿意帮我们,您何不趁机挣脱这牢笼,哪怕让她帮忙查查当年大皇子落水之事也好。”
当年大皇子出事,所有证据都证明了是大皇子失足溺亡。
可不管是她还是她家娘娘,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别人兴许不知,她整日陪在大皇子身边,怎会不知他其实是会水的!
还是娘娘亲自教会的。
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罢了。
试问一个会水的人,又怎可能在自家的水池子里淹死!
自从大皇子会跑会跳之后,娘娘便让她将池子里的水放掉了一半。
那水都还没大皇子高啊!
嬷嬷想起懂事可爱的大皇子,眼角的泪就忍不住了。
夏浈坐在榻边,看着茶杯上方飘忽的热气,半晌没说话。
直到那热气消失,她才哑着嗓子道:“我又何尝不想查明真相,可是当年的痕迹太干净了,干净的仿佛我儿从没出过事。”
她从衣襟中拉出一根红线,红线上缝着一只小小的红色锦囊。
锦囊的颜色十分陈旧,边角都是毛边儿,看得出时常被人拿在手里婆娑。
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夏浈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放在满是皱纹的面颊上爱怜的蹭了蹭。
眼眶突然就红了。
嬷嬷见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连忙擦干眼泪上前安抚。
“是老奴的不是,娘娘您别伤心,大皇子如此懂事的孩子,若是在天有灵,定也不想看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在为他伤神。”
“这事不查也好,也免得扰了大皇子安眠。”她捋着夏浈的背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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