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瑞文头低下,重重地垂落下来,仿佛头有千金重似的。
“父亲。”虞兮娇挥挥手,明月和小厮退了下去,她低声道。
“我真的错了。”虞瑞文含糊地道,声音含悲,“当初错了,真的不应当娶钱氏,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家。”
“父亲,不算您的错。”虞兮娇柔声道。
“是我的错,从最初见到钱老夫人开始,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让钱氏进门,说不定你母亲也不会……早早过世。”虞瑞文抬不起头,愧对女儿,现在回忆起那些事情,只觉得仿佛自己中了邪似的。
怎么就那么相信钱老夫人,怎么就会觉得钱老夫人说的事事都是对的,怎么就觉得钱老夫人才是重恩情、厚重仁善之人。
“父亲,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女儿想说今天的事情。”虞兮娇道。
虞瑞文一愣,胡乱地抹了抹眼睛,抬起头:“今天有什么事情?”
“父亲,今天端王来得蹊跷,之前送到端王府的时候,您也暗示过了,难不成端王一点也没听懂?”
虞兮娇若有所思地道。
“怎么会听不懂,端王应当觉得我对虞玉熙还有情分在。”虞瑞文脸上露出冷意,“你祖母说了,我当年如果能果断一些,就算真的有恩情,也不应当让钱氏进门,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法子报恩,我却偏偏选了最不合适的一种。”
“你祖母说,因为我……你母亲郁郁而终,你不得不离京养在江南,甚至你大哥也不得不去往边境,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武夫,现在还被人嘲笑,明明你外祖家是江南大儒……这些都是我的错。”
原来不只是自己,祖母也早就叮嘱过父亲,甚至还给父亲狠狠地下了一贴药,让他疼到了骨头了。
怪不得今天父亲后来会这么果断,甚至隐隐有种撕破脸的样子,端王当然绝对不会真的让父亲撕了脸面,这才带着虞玉熙退去。
至少接下来有一段时间,虞玉熙不敢再上门闹妖娥子了。
“父亲,祖母……这一次是真的病上加病,明和大长公主又为的是徐安娇的事情闹上门。原本端王府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她们几个妻妾相争是她们的事情,可看她们行事,都喜欢牵扯到娘家身上,明和大长公主被斥责,敏国公府变成了敏安侯府。”
虞兮娇柔声提醒,生怕虞瑞文又心软,有一句话她没说,虞玉熙肯定不会停歇的,不过有祖母叮嘱父亲,会好许多……
“兮儿放心,我明白我方才做的事情,对端王是不敬,但是虞玉熙一再地逼我,若我真的让她进府,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她一个当女儿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钱氏千般不是,对她可是……”
虞瑞文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这话对别人说尚可,对小女儿说实在是有愧,特别是现在看着小女儿那双清润的眼睛,他说不下去了!
“父亲,要不要对祖母说此事?”虞兮娇忽然道。
“你对你祖母说即可。”虞瑞文忙摇手,就算现在母亲见他比之前平和了些,他也不敢主动去讨母亲不高兴。
“父亲,此事还是父亲说的好。”虞兮娇笑了笑,“接下来,端王会不会对我们府上不满,祖母心里也得有数才是,说不得祖母还有事情要吩咐您。”
听她这么一说,虞瑞文蓦地醒悟过来,连忙道:“好,我现在就去找你祖母说此事。”
有些事情小女儿并不清楚,的确是应该他当面和母亲说个清楚才是,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他能回避的。
安和大长公主正在休息,听说儿子过来,就让秦姑姑引了虞瑞文进来。
虞瑞文进门行过礼后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丫环送上茶水后退了出去,屋内就留下秦姑姑侍候。
“母亲,端王和玉熙过来了。”虞瑞文道。
“怎么说?”安和大长公主低缓地道,眼睛微微地闭着,并没有睁眼。
“说是病了,端王府现在又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又说嫁了后到现在还没有回过娘家,想回府住一段时间。”虞瑞文苦笑道,头低了下来,“母亲,我已经拒了,只说……当初灵堂上发生的事情。”
其实之前也暗示了数次,都是这个意思,今天没明说,意思却是已经到了!
“端王怎么说?”
“端王很是恼火,说至亲骨肉就算有什么误会,也是亲人,然后就走了。”虞瑞文道,他能感应到端王当时是真的恼了,但又强压了下去。
“当时的事情那么明显,我以为……至少也算是很明白了,如果再说清楚那就真的撕破脸皮了。”安和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她不相信封兰修什么也看不明白,当时他也是在场的,宣平侯府的态度也很明确,“现在又来,还真的舍不下我们宣平侯府。”
“母亲的意思呢?”虞瑞文小心翼翼地道。
安和大长公主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虞玉熙是你的女儿,你以后会原谅她吗?”
“母亲,我不会!”虞瑞文这次没犹豫,眼睛闪过一丝痛苦,“儿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钱氏生下的女儿会养成这副性子,明明这府里过的最好的就是她了,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不给?儿子这么多年把她捧在掌心上,可却是一个……”
虞瑞文话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用力的握了握手。
“恐怕还不只这些,”安和大长公主疲倦地道,“端王现在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不知道弑母的事情,在生母死后,闹出这种事情最后还想陷害他人,这份心狠手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端王所图非小。”
这话说的虞瑞文机灵灵打个冷战,脸色大变:“母亲觉得端王会……”
“不是会,是肯定!他日需要把人推出来的时候,可能推的就是我们府上。”安和大长公主看着儿子淡淡地道。
“母亲,这不可能吧!都说他对玉熙情份,宣平侯府再不是,也是虞玉熙的娘家。”虞瑞文急切地道。
“一个没用的娘家,一个不听管教的娘家,对虞玉熙的助力其实没那么大的,况且……端王说不得就会图我们府上的东西,而那东西,如果我们宣平侯败落了,或者我死了,他上门要,你给不给?”
安和大长公主反问。
“母亲,不……不会的,这应当不知道的吧,那时候端王……还小。”虞瑞文脸色大变。
“虞玉熙连生母教敢弑,还有什么不会的?皇家的秘密,其实有时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秘密,特别是对这种皇子来说,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会抢到手中,太子未定,哪一位皇子都有可能。”
安和大长公主道:“当日我就不同意虞玉熙嫁进端王府,也是觉得端王娶她未必就是真心,外人只说端王对她真是上心,可若是真的上心,又怎么会只是一个侧妃,真正上心的恐怕还是我们府上的东西。”
安和大长公主淡冷地道,声音虽然却很坚定,也很淡然。
这种淡然的感觉让虞瑞文心头稍安,伸手按了按胸口,胸口跳的激动,咬咬牙道:“那东西未必对他有什么用处。”
“那东西,再加上玉如意,两件合一起,总是有些用的,皇子夺嫡,哪怕是一丝的机会,都地争取,况且这上面还提到了。”安和大长公主低声道,眼底凌厉,“当初……就觉得是一个祸事,可已经赐下了,不收不行,不只是如此,玉如意也是如此!”
“母亲,玉如意我之前已经用掉了,反正现在……已经不能用了。”虞瑞文用力的跺了跺,“不如儿子进宫去求皇上,这玉如意没用了退回去吧,免得别人还觉得是有用的。”
“雷霆雨露都是皇恩,你如果推拒也是对皇家的不尊重,宫里的意思玉如意在我们府上就是我们府上的,若想返还,除非我们宣平侯府的人死绝。”安和大长公主冷冷地道,“你要记住,玉如意绝对不能送到端王府,否则万劫不复。”
“母亲,这玉如意……能不能碎了?”虞瑞文不安之极,皇下赏下的玉如意是恩赐,是天大的宠信,可现在却感觉如坐针毡,仿佛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以死抵罪。”安和大长公主看着儿子,道。
“这……”
“你要记住,只有皇家赐的,没有能拒的,就算是损伤了,也是欺君大罪,往小里说是一个人的错,往大里说,就是灭族的大罪。”安和大长公主神色凌厉的叮嘱虞瑞文,就怕这个傻儿子做出一点傻事情。
“母亲放心,玉如意现在不在我手上。”虞瑞文忙道,之前玉如意已经送回到儿子的手上,他以前觉得儿子就是一个武夫,比他还没有,又是一个不听话的,这段时间儿子在府里养病,母亲也在府里养病,有时候听到一老一少说的话,虞瑞文才惊觉,自己才是真正的没用的一个。
儿子现在在府里养伤,顺便看一些书,练练字,对外就说要好好学学文,既然武不成,现在若是文也不成,那可真的就是废了。
但才学一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外人对宣平侯世子还是很不看好,这个年纪了重新再读书练字,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最多就是一个推托的意思,做给别人看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