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地方很小,只有四张桌子,其余的全摆在店外露天的地方。
现在晚饭高峰期已经结束,店内只有一位女顾客,显得很安静。
从店门口往远处看,刚好能看到那天和楼冬藏一起来的海滩。
贺关一眼看到池鱼。
他在池鱼面前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菜单,说:“公费追星?”
池鱼笑笑:“不是我。看还有什么要点的?”
贺关:“?”
服务生把池鱼点的菜肉拿上来,说:“嗨呀,是我。”
贺关看了看她,说:“账目也是你?”
程安然:“嗯哼。”
贺关:“给你报销差旅费,发工资,要不要。”
程安然:“这我不要,能不能换一张签名?”
贺关:“不能。”
程安然一脸失落,碎碎念道:“知道你签名现在卖多贵吗?根本有价无市,可比工资贵多了……”
贺关笑着说:“话是这么说,先把我的南瓜粥给我。”
程安然放下粥,把店外的门牌翻成close,又去外面收拾桌子,说:“知道了知道了,多吃点长点肉,看你这几天瘦的。”
贺关这个笑不太自然,池鱼自然发现了,说:“别担心。”
贺关:“他在哪?”
池鱼:“海上。”
贺关:“没事?”
池鱼:“据我所知没有。”
贺关没有接话,端起南瓜粥猛喝一大口。
之前几天在燕煦面前演戏,又是喝酒又是熬夜,他整个人气色都不太好,现在知道楼冬藏没事,才多了点精神。
池鱼:“瘦了很多,辛苦了。”
贺关一抹嘴:“不辛苦,还什么成果都没有呢。”
池鱼:“据我所知这周日有个派对。”
贺关:“游轮上?上次那艘吗?”
池鱼:“不,在酒店,应该只是初筛。”
贺关:“这么确定我们会被邀请?”
池鱼拿起夹子,夹起肥牛放在烤网上,说:“不确定,不过你手里应该有侄子的东西?”
她猛然说侄子,贺关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反应过来是谁,脑袋转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楼君夺。
贺关:“……有。”
是那张……楼君夺在知道他和楼冬藏结婚之后给他的房卡。
这张房卡想表达的意思在当时很简单。
楼君夺想向贺关表明自己是他的后盾,只要他和楼冬藏一旦有矛盾,这张房卡就会是矛盾的导火索。
只是贺关一直没用。
挑拨离间,狼子野心。
池鱼:“那就等周末好了,反正我们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你人来就好。”
贺关:“好。”
贺关的身份是池鱼的通行证,只要他能把池鱼带进去,那之后的事就没有问题。
池鱼:“吃饭吧。”
贺关:“我们俩之间需要伪造身份吗?”
池鱼:“?”
贺关:“你可以来我家住,最好被拍到。”
池鱼:“你是说……”
贺关:“嗯。”
贺关在说伪装情侣。
今天可以是贺关难得想来和爱人有共同回忆的海滩,想在这里吃当时没和他吃上的烧烤,结果碰巧碰到公司的同事,被人请客,又被安慰,自然地发展了一段关系。
程安然把剩下的肉端上来,耍宝说:“啊,羡慕死我了——我也想被误会——”
贺关这么多天第一次想和人开玩笑,想义正言辞地说偶像要有道德,不和粉丝有私交。
可他两周没有笑过,笑容的弧度有些生疏,便不适地张了张嘴,又闭上。
池鱼看出他的不舒服,说:“拍到没有必要,对你不太好,我在公司多问问你的近况就可以了,平时不说话,突然多问,他们会怀疑的。”
贺关:“也好。”
贺关埋头苦吃,再加上粉丝还是店长的女儿,多要了两份芝士土豆泥,吃得一本满足。
他吃完,问:“明天有什么行程吗?”
池鱼:“我?”
贺关点点头。
池鱼十分上道,既然确定了要伪装关系,很快决定:“去你家看你?”
贺关:“好。”
池鱼:“那吃完饭去海滩走走吧,消食。”
贺关:“嗯。”
两个人吃完饭,贺关拒绝了人民警察付钱的提议,自己付过,两个人一起去海滩。
半夜,海滩上人影稀疏,像贺关池鱼两人这样沿海滩走的人几乎没有。
贺关脱下鞋拿在手里,立起外套领子,问:“冷吗?”
池鱼眯起眼,说:“不会,我很暖和。”
和楼冬藏那个冰冰凉凉的人不一样。
贺关一想到这句,立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池鱼疑惑地看过来,只来得及看到贺关后脑的头发。
他们便不再说话。
走了一段,贺关问:“要挽着我吗?”
池鱼:“……如果按你的剧本,我们还没到这个程度。”
贺关:“你说得对。”
池鱼笑了笑,说:“你难得……显得很急迫,我还第一次见。”
贺关也一起笑了。
海风很冷,吹得贺关面皮薄红。
冻的。
他眼睛闪亮,脚踩着沙子,慢腾腾地和身旁的人一起走,看向远处的夜空。
贺关:“我这几天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恋爱脑。”
池鱼摇摇头:“你要是恋爱脑,那就没几个理性的人了。”
贺关:“理性个头,我现在着急得恨不得今天就是周日。”
池鱼:“我也想,可是MV还没拍完。”
贺关:“???”
贺关:“燕煦和我说早就拍完了!”
池鱼哈哈大笑:“逗你的,逗你的,早就拍完了,放心,放心……”
贺关心有余悸地说:“这玩笑还是少开……”
池鱼笑着看他。
贺关和她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说:“谢谢,还好我还能和你说说话。”
也谢谢能告诉我这么多,缓解我紧张的神经。
再每天满脑子楼冬藏在哪,贺关就真的要疯了。
之前的两周固然有演戏,但也有真的。
不然贺关做不到那么真实,做不到骗过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燕煦。
池鱼含笑伸出手:“搭档,这几天好好调整状态,靠你了。”
贺关和她握手,在冷风里坚定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
第二天,贺关果然接到了楼君夺的电话。
他接起来时还在呛咳,把电话那头的人第一句话截断。
一时间,话筒里全是呛咳声。
楼君夺温柔地等他咳完,才问:“关关,你还好吗?”
贺关又咳了两声,打开免提,和自己对面拿起录音笔录音的池鱼示意OK,才开始说话:“啊……君夺,是你,找我有事吗?”
楼君夺:“倒也没什么,就是看你最近状态不好……”
贺关止住呛咳,说:“没什么事,就是家里突然少了个人,有点不适应。”
贺关报案的第二天,荣律师就打来电话安抚,这说明至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贺关也不用瞒着掖着。
楼君夺这次隔了很长时间才回答:“贺关,你就那么爱他吗?”
贺关:“你想说什么,楼君夺,到现在了,你还……”
楼君夺:“你从来都看不见我,是吗?”
贺关:“什么?”
楼君夺嫉妒地说:“知道你结婚之后,我一个月没出家门,现在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感受了。”
贺关:“……”
贺关的沉默鼓励了他继续往下说。
楼君夺:“我能理解你什么感受,那时候我也是这样,就像你丢了一样,不属于我了,你去了哪我也不知道。因为爷爷根本不让我接近你,说我破坏你们的婚姻……”
竟然还有这种事。
贺关差点没绷住,乐出声。
他清了清嗓,问:“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楼君夺,人都不见了,你还要戳我伤疤,楼君夺,你连一点同情心都……”
贺关并不回应他的感情。
楼君夺委屈地说:“怎么可能!”
他立刻反驳道:“我给你打电话只是为了安慰你。看你最近不舒服,我也不好受,好歹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那么难过,我怎么可能看着你那么堕落下去?”
贺关:“所以呢?废话少说,我睡觉了,刚喝过酒,头很疼。楼君夺,你是不是只会烦我?”
他语气并没有软化,但说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有了要和人沟通的意愿,足以让楼君夺升起信心。
楼君夺:“关关,我就是要烦你。你看看你现在都什么样了,别虐待自己,需不需要我让助理去照顾你两天?”
贺关的声音又低又疲惫,那是狂躁后的后遗症:“……再说废话我就挂了。”
楼君夺:“别!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的房卡吗?”
贺关思考了两秒:“皇家酒店那个?我收起来了,怎么了?”
楼君夺:“其实不止是房卡,那是张通行证,周日我们在这办一个小聚会,你要来吗?”
贺关烦躁地说:“我只想安安静静自己待着,去什么聚会。”
楼君夺:“不是平时需要应酬的聚会,和那些一点都不一样,你自己来,可以吗?我保证你会在这里得到放松,只要你觉得不对,马上就走,可以吗?”
楼君夺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贺关再不答应,几乎等于不识好歹。
他犹犹豫豫地说:“那我……那我去看一看,不喜欢我就走。”
楼君夺:“好,一定要来,你自己来。”
贺关:“就我自己来?”
池鱼立刻打手势,意思是她没关系。
贺关:“好。”
这通电话挂下,贺关和池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现在只有……”
“现在只有……”
池鱼主动伸手,示意贺关说下去。
贺关:“现在只有我自己去了,他既然这么说,就说明有足够的自信说服我。”
池鱼:“嗯。”
贺关:“有其他可以透露给我的消息吗?”
池鱼摇摇头。
贺关:“嗯,那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周日见。”
池鱼:“我尽快让人调设备。”
贺关目送池鱼离开。
他可以理解警方的疑虑,毕竟贺关也不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对象,和贺关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顶尖,再说下去,他们怕被反捅一刀。
*
这周周六,贺关拿到了池鱼说的设备。
能通过安检的录音设备。
这东西很小,被贴在贺关的锁骨下沿,被胸针挡住,可以最大限度地录到他说话的细节。
贺关:“真能过安检?”
池鱼:“不能过就把胸针扔掉,除非他们会扫你第二次。”
贺关:“嗯……那我随机应变。”
池鱼:“好。”
贺关:“你们一般都是怎么说服民众配合的?”
池鱼:“靠眼力。”
贺关:“……”
池鱼想了想,说:“之前买手机的时候……你就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贺关:“?”
池鱼:“明明处处都是疑点,但很安全。”
贺关:“就只靠感觉办事?警官,你的乌纱帽真的会没。”
池鱼并不在意,耸耸肩:“我眼力从来没错过。”
贺关想了想,也就没再纠结。
他们内部肯定有评定标准不能告诉贺关,池鱼说的眼力可能真的有,但占比不高。
更何况贺关这在自己砸自己招牌,这种事还是少干。
贺关:“戴上之后能洗澡吗?”
池鱼:“可以,明天下午才开机。”
贺关:“好。”
池鱼:“祝你成功。”
贺关:“好,再见。”
池鱼从这个家里出去。
贺关坐在地板上,百无聊赖地打开窗帘,看池鱼从一楼出去,走在小区里。
这个家……他还没和楼冬藏怎么呆过,倒是和两个身份各异的人——一个燕煦,一个池鱼——一起相处了很久。
再这样下去都要有战友情了,楼冬藏还没回来。
真行。
不回家是吧,不回家我去找你。
*
周日当天晚上。
贺关难得叫来杜俊彦,让他带自己去酒店。
贺关在家休息了多少天,杜俊彦就一起休假了多少天,今天来第一句就是问:“老板,您没事儿吧?”
贺关收拾得人模狗样,深色条纹西装,头发后梳,露出英气的面容,和他打趣:“这么希望我有事?”
杜俊彦帮他打开车门:“我哪敢啊,实在是太担心您了,又不敢擅自打电话。”
贺关想了想,说:“你这几天经常去看岳叔是不是?他教你的?”
杜俊彦:“……被您发现了。”
贺关:“不是我说,你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杜俊彦据理力争:“担心是真的!”
贺关见好就收,笑说:“知道了知道了……”
离目标越近,人会越有冲劲,越高兴。
现在的贺关就是这样。
他在皇家酒店下车,出示过房卡,过了层层检查,走进酒店深处。
*
贺关进去,第一件事是和池鱼那边取得联系。
直到胸前轻微震动,他收到信号,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这间酒店装潢一流,电梯上只显示到二十六层,以上没有窗户,封闭得很严实。
贺关本以为装潢本身就是这样,由侍者带领,才发现自己的房卡在三十二层。
他走进这层时,首先听到的是声音很低的奇怪的语言。
贺关疑惑地问侍应生:“这是什么声音?”
侍应生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舌头,摇摇头。
是个哑巴。
贺关只好继续向前走。
带着他的侍应生将他领到房门前,向他鞠了一躬,离开了。
他的鞠躬九十度,让贺关看到他后脖颈的纹身。
是一条吐信的蛇头。
贺关推门进去。
房间和普通房间没有什么区别,贺关只在床头发现了一本和其余酒店不太一样的本子。
是一本蛇类百科全书。
他打开翻看,却发现有些记载和正常的科普读物上不一样。
比如乌梢蛇,明明无毒,上面却记载的有毒。
而且还和其他科普读物不一样的是,每条蛇
那些功效和中药还不一样,说的反而是人被咬会如何。
比如一位七十岁老人被毒蛇咬后,经过三个月的治疗,健步如飞。
比如每个人都会受苦,被咬之后,这些神蛇会让他们少受苦,提前获得超脱。
贺关疑惑地蹙眉。
怎么像个邪/教似的。
他不断向后翻页,同时房门被敲响。
敲门的人是楼君夺。
贺关看过猫眼,打开房门:“聚会要开始了?”
即使收拾过来参加宴会,他也一脸疲惫,眼底一片烦躁。
楼君夺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笑着说:“那当然,马上开始了,我这就带你过去。刚才在房间里看什么?”
贺关没有挣扎:“看房间里的书。”
楼君夺笑意更大:“书?看完有什么感觉。”
贺关:“嗯……我对里面的蛇很感兴趣。”
楼君夺简直喜出望外:“真的?”
贺关:“嗯,我很喜欢蛇。”
楼君夺:“那再好不过了,你一定和奶奶很有共同话题。”
什么?
奶奶?
上次楼家家族聚会,楼英杰那个态度,难道不是伴侣已经去世了吗?
楼冬藏也从没提过母亲……
贺关压下疑惑,一边应付楼君夺,一边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