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晨起

早上起床时贺关是被异样的触感闹醒的。

有人在脱他衣服。

贺关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心想谁啊这么闲,做个梦都要脱他衣服,还顺着腰往上摸。

真行,他一个死了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好摸……

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活着。

贺关仰躺着,没睁眼。

他睡得挺久,有点懒得动弹。

最近这两天交接,按理说他该去上班。

但楼君夺人还在外面,本身工作又忙,没法回来交接,所以交接形势暂缓。

也因此贺关最近比较清闲。

等于戴着总经理的头衔,还不用干总经理的活,事务还在隔壁省谈生意的楼君夺那里。

而且按楼英杰的手段……

贺关是个明面的靶。

现在贺关站在他这边,是一个方便吸引火力的位置。

为了拿到这个头衔,贺关肯定不会拒绝,这样就会直面楼君夺的怒火。

这样分散火力,楼英杰和楼君夺又是一家人,楼君夺肯定不会傻到先去和楼英杰对冲。

自己才是最招恨的那一个。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贺关无所谓。

穿进来那天,决定在拍卖场上和楼君夺抢人时,贺关就做好了之后和楼君夺站在对立面的准备。

早晚的事。

只要他在这个位置,只要这个位置是楼英杰亲自给的,楼君夺再怎么恼怒,也不敢明面上耍手段。

至于背地里……

状嘛,谁不会告呢。

所以现在贺关上班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可以在家睡觉。

今天就算给自己放假了,在家里写歌吧。

在他思考期间,脱他衣服的那个人已经解开了他睡衣的扣子。

早上本来就敏感,贺关感觉到自己上衣被人从身上扯下来,有点想出声,让他停。

但那个人的手很轻很慢,只敢摸了摸他的纱布。

因为动作轻,更显得珍视。

所以贺关最终没动。

摸吧,看不见不是只能摸了吗。

还是以为自己睡着才动的。

让他摸吧。

贺关没有别的地方伤到,放心地让他摸。

他感受着那个人的手从自己胳膊伤处的纱布往下摸,确认伤口的范围,很小的舒了口气。

伤口不是很大。

贺关闭着眼睛,扬起一个笑。

都说了没什么,怎么可能骗你。

楼冬藏的手从伤口处离开。

贺关没有睁眼,其实还半困,可又睡不太着,位于半梦半醒之间。

楼冬藏第二次伸手过来,手落在他枕边,从肩膀向下摸。

贺关皱起眉头。

这是要干什么?摸他肩膀干什……

难道还要继续往下?

楼冬藏手指轻微一动。

贺关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倒抽一口凉气。

他给忘了。

制止童刚的时候……他撞了墙,肩膀疼痛难以避免。当时不觉得,睡了一觉之后红肿起来,现在确实隐隐作痛。

楼冬藏感觉到他的紧绷,并不留恋,抬起手指,在他觉得疼的地方画了一个符号。

贺关感受了一下。

是个叉。

好有趣……

他不自觉地带上点笑,等楼冬藏下一步要干什么。

这种等待竟然才是最磨人的。

之后的动作却带上了别的味道。

似乎是确认他被碰到伤处也不会醒,楼冬藏动作逐渐大了一些。

——刚刚楼冬藏还只是从贺关身侧伸手过来,没想到现在略微坐起身,掀开了被子。

贺关并不冷。

这几天温度上升,昨天十七度,今天天气预报二十一度。

现在早上的温度刚好,盖被子其实有些热。

热得贺关开始出汗,差点要连装睡都装不下去了。

楼冬藏掀开被子带来一点风,反而带走了他要冒没冒的细小汗珠。

对方半坐起来,从自己肩膀向里,摸到锁骨。

贺关想吓他一下,故意拖长音,发出一声快醒来时才会有的音:“嗯——”

楼冬藏手指停顿,但没拿开,等他这一声结束。

停顿数秒,才继续动作。

贺关翘了一下嘴角。

胆小鬼。

微凉的手指从贺关锁骨向下,沿着胸膛滑下去。

在贺关没反应过来的间隙,他的手已经从胸膛来到了腰。

楼冬藏在检查他的腰。

贺关腰很敏感,这块一般不让人碰。

现在有人要碰,他下意识躲开,翻了个身背对他。

他还记得胳膊有伤,秉承着不让身边人担心的理念,贺关把胳膊往外放,不压着伤口。

楼冬藏果然伸手过来,确认一下他胳膊的伤,才继续向下摸。

他带着检查伤口的意图,摸得很仔细。

几乎每一寸都摸过,想看有没有破皮、或者轻微的红肿。

但这动作又非常轻,若有若无,隐隐约约。

简直……简直像在撩他。

贺关被他摸得装不下去了,又接近自己容易起反应的地方,眨了好几下眼,最终决定抓住他的手。

晨起,他嗓音有点哑:“……老楼?”

楼冬藏:“醒了?”

贺关声音听上去没事,实际上赤红着脸攥住他手腕,底气不足地说:“你摸哪呢?怎么一早起来就在摸我?”

他面前的人无辜地说:“我只是想检查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昨天你不让我碰,只好早……”

楼冬藏不太高兴,很快说:“我刚才明明摸到了,肩膀。”

贺关:“……”

肩膀确实受了伤,贺关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他揉揉头发坐起来,哑巴吃暗亏,抓起自己的睡衣下床:“我下楼了,别跟着我,我去贴膏药。”

楼冬藏:“为什么不能跟?”

贺关头一次早起气血上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火一直烧到脑门,上半张脸红得消都消不下去,说:“别问了,总之别跟着我……!”

但声音里又没有怒意,只是警慑。

楼冬藏听他很快地下楼,在原地安静下来,失望地啧了一声。

好想去帮忙。

贺关肯定不是单纯贴个膏药。

可惜。

*

今天早饭是三个人一起吃。

这还是第一次楼冬藏和岳叔一起吃饭。

之前一直是贺关和楼冬藏在二楼吃。

也是贺关知道楼冬藏能接受和外人轻微接触之后,主动提议让楼冬藏下来的。

楼冬藏自然同意了。

如果知道今天会这样,他不会同意。

贺关和楼冬藏坐在长方形大理石桌一边,岳叔坐在另一边。

吃饭时贺关一反常态,头都不抬,和平时悠闲吃饭完全不同,好像脸长在碗里了似的。

岳叔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和平时太不一样,有些奇怪,问:“少爷,怎么了?”

贺关咬着虾仁吐司摇头:“为四,害饿呃……”

岳叔听懂了:“没事,太饿了?”

贺关点头。

岳叔下意识往楼冬藏那边看了一眼。

楼冬藏毫无异色。

那应该是真的没事。

贺关吃完饭,火烧屁股一样抬腿就走,被没吃完的楼冬藏拉了一下,说:“我还没吃完。”

贺关语气不耐,实际上却乖乖在原地站住:“怎么吃饭还要我陪?”

楼冬藏:“嗯。”

贺关认命地坐回去,可坐如针毡,一会儿抠抠桌脚,一会儿捣腾椅背,就是闲不下来。

他早上……他早上解决完自己之后,一眼都不想多看楼冬藏。

太尴尬了。

楼冬藏嚼完沙拉碗里最后一片生菜,听到岳叔拿起碗去厨房,才低声说:“今天早上你一眼都没看我。”

贺关惊呆了:“这你也能知道?!楼冬藏,你是神仙吗?!”

楼冬藏抿了抿唇:“……果然没看我。”

贺关立刻知道刚才那只是一句试探。

而自己掉坑了。

救命,他要被自己蠢死了。

早起那什么果然智力会下降。

贺关强行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只顾着吃饭,今天饭太好吃了……我真的太饿,睡太久了。”

他说这话,自己都觉得辩白得太无力。

但楼冬藏点了点头,看上去真信了,说:“那从现在开始,你看着我。”

贺关愧疚地抬头:“行。”

可一看他,贺关就想起刚才自己在浴室干了什么,喘息似乎还在耳边,如影随形,在脑海中无限循环。

救命。

救救他,谁能来救救他。

他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了。

果然是春天来了吗……

贺关强行转开眼,按着自己太阳穴调整呼吸。

楼冬藏敏感地说:“怎么了,你呼吸变了。贺关,你出什么事了?”

他拉开椅子转过来,捧住贺关的脸,问:“贺关?”

贺关被近距离放大的帅脸再次暴击,脸颊极速升温,想掰开他的手,但死活掰不开:“没、我没事……真的!”

因为很想知道他现在的状况,楼冬藏手下很用力,不让他逃。

贺关:“不是……你倒是听我的,松手!”

楼冬藏终于肯略微松开手上的力道,说:“脸红了?很烫。想起什么了?”

贺关艰难地在男色下挣扎:“你离我太近了……我不太好意思……楼冬藏,你离我远点。”

楼冬藏故意皱起眉:“早上想走也是因为我离你太近?”

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关怎么可能说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有台阶下就行,自然在他手心里直点头。

点着点着头,又觉得他的手温凉温凉,掌心干燥,温度真不错。

在贺关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已经用脸在楼冬藏手心蹭了好几下。

……麻了。

贺关自暴自弃地把脸放在他手上,扁扁嘴:“算了,我命令你帮我降温。”

没想到扁了一下嘴,嘴唇又刚好碰到楼冬藏手心。

有一点湿。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计较了。

不过这个温度可真舒服……

夏天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免费空调……

直到自己脸上温度恢复正常,贺关才收回思绪,敲敲楼冬藏的指节,说:“这位同志,放开我的脸,你已经钳制它很久了。”

楼冬藏曲起手指,在他颊侧很轻地一按,随后离开,说:“你脸很软。”

而且脸皮很薄。

贺关不脸红,脑子也不短路了,故作疑惑:“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有谁的脸是硬的?”

楼冬藏:“……”

贺关说完,总算看到楼冬藏说不出话,笑得前仰后合。

他自觉扳回一城,总算心情好了点,说:“嗯,不闹了,有事和你商量。”

楼冬藏:“你说。”

贺关敲了敲桌子:“嗯……今天我不去上班,在家写歌,写歌写完之后肯定要发,但不想用自己的真名。”

楼冬藏:“嗯。所以呢。”

贺关:“所以我想弄个工作室,以后作曲都写工作室。现在在想工作室的名字。不过我脑细胞不多了,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

楼冬藏:“嗯?是什么。”

贺关:“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所以只是提议一下,话说在最前面,不接受也完全可以,我不会不高兴,就是想个别的名字,完全不麻烦。”

楼冬藏:“你废话很多。”

贺关锤一下他肩膀:“你才废话多。”

楼冬藏一动不动,笑了一下。

贺关看得出楼冬藏的期待,但还是求稳,小心翼翼地说:“名字叫……”

“开盲盒。”

楼冬藏微怔。

贺关没再说话。

他知道楼冬藏听力很好,一定听见了。

楼冬藏在通透的晨光里安静片刻,说:“贺关,你是开?”

贺关:“嗯。”

开、关。

这是简单的反义词,很容易就能想到。

楼冬藏:“我是……盲盒?”

贺关声音更轻了点,忐忑地说:“嗯。”

他不知道这个词是否能被楼冬藏接受。

因为盲盒两个字……和眼盲的盲字沾边。

贺关不知道楼冬藏会不会对此反感。

但……

盲盒真的很适合。

简直是贺关眼下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一个形容。

这段关系的一开始,贺关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怎样的灵魂。

他就像开盲盒一样,来到藏冬园门口,推开这座古宅的大门。

而楼冬藏也非常符合这个概念。

初见时他简直混乱无序,浑身戾气,看上去像贺关开出来最不好惹的角色。

但现在相处下来,贺关却觉得……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最好的礼物。

他独一无二的盲盒。

他的家人。

所以……

想要你和我组建一个工作室。

想让你在我的人生里有各种各样的意义。

这是贺关给在意的人的特权。

楼冬藏怎么会不识好歹?

清晨,一楼的门敞开着,微风渐起,树叶婆娑。

盲人在暖春的风里、在安宁的清晨笑起来。

贺关听见他说。

“我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