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泥是白泉泉自己盛的,早上他就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盛出了两小盒,给路时川的这盒正好是他恶心白家三口的时候,用勺子挖过的位置。
虽然偷偷让对方吃他口水不太地道,但考虑到可以入药的蚕砂、五灵脂还是蚕和鼯鼠的粪便呢,他这种带有修行包治百病的小芍药不比它们强吗?
故而白泉泉的初步治疗测验进行得毫无心理负担,偷偷看着路时川缓慢将勺子放入口中。
路时川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这对他依旧无比困难。
在那场惨烈的车祸中他的父母失去了生命,但因为母亲用身|体死死护住了他,哪怕是生命的最后最后一刻也未放松分毫,所以奇迹般的他只是小臂骨折外加轻微脑震荡。
然而从医院再次清醒开始,他便患上了严重的神经性厌食症,爷爷为他请了专业的医疗团队进行综合治疗,但治疗过程不仅缓慢而且反复,以至于医生们最后不得不以维|稳为首,尽可能减轻厌食过程带来的身|体伤害。
这对他来说依旧很难,因为只要他的舌尖碰上任何食物,不仅是让他厌恶至极的食物本身具有的味道,其中还会混合一种带着铁锈的腥味,是脑浆混合血液崩洒在脸上……是他在车祸时闻到的味道……
就在路时川犹豫时,他侧目看向少年填满的松鼠颊囊,在意外来临前他一直好奇他为什么会梦见对方,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除了恐怖的噩梦,也只有少年会带来一段轻松无虑的梦境。
而对方现在又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过于离奇的经历让他难得的觉得也许……少年会为他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改变。
所以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勺子前端的一点土豆泥吞下,令人厌恶的甜咸奶香混合着熟悉的腥味,在吞下的瞬间立即像往常一样引起他的呕意,路时川立即掩唇将土豆泥再次咽下。
男生握着勺子的手绷紧,缓了好半晌才重新舒展,他将土豆泥重新放下掩住眼底的失望:“抱歉,我吃不下。”
白泉泉见路时川干呕得眼底泛红,也没法再逼迫下去,看着土豆泥边缘被挖掉浅浅的一勺,压根没碰到他留下口水的位置,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将土豆泥提前拌匀。
关键是土豆泥的分量还没一颗沙糖桔大呢,他没接触过厌食症患者,无法想象对他们来说摄入食物这么困难,尤其是路时川还是被设定为因厌食症催化引导灭亡的“反派”,病情会比普通情况更复杂难搞。
白泉泉突然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
白泉泉吃完又继续看书,等到午休快结束时便按照人设,拿着吃空了的保温饭盒去水房清洗。
原身说起来也是一个小可怜,因为是男孩,当初买了他的那对山村夫妻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可刚买到手第三年他们就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于是他们的心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奈何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价格会大打折扣而且不好出手,于是他们想着先将人养到分化,看看能不能中大奖分化成一个Alpha,哪怕是Oga也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
结果因为原身只是F级Oga在小地方根本无法测出,他一直被认定是最不值钱的Beta,所以原身从小到大的生活可想而知,没上过一天学,从小就要帮家里完成各种繁重的农活。
而他之所以会变成小结巴,也是因为被所谓的养父逮到他不务正业,放牛放到学堂边上,被毒打了一顿,可能是打伤了脑子或是心理上留下了阴影,也可能是两种原因都有,从那之后再开口就成了结巴。
原身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并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被接回亲生父母的身边,因为养父母和亲生儿女的相处令他极为向往。
基于这样的前提突然被接回白家,他不知道真心爱他的外婆和妈妈都已经不在了,他努力融入新家庭恨不得跟佣人们抢着干活,却不懂白家的少爷完全不需要做这些。
不过白泉泉觉得刷刷饭盒意思一下就差不多了,按照他的脾气就该给白家这仨垃圾每人一个大比兜子,他一边用仔细清洗饭盒分格卡槽里的油污,一边在心里想着下一次该如何精准投喂路时川……
“这该不会是凌韵班新来的小天才吧?”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水房门口传来。
话音未落,立即有人配合接茬:“天才不天才不知道,网上说是F级Oga?笑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信息素等级有F级的!”
白泉泉闭眼也猜得到堵在门口的是谁,白楷星授意来的霸凌小团体,他特意拖到快打铃才来就是想避开这些人,没想到他们还一直在蹲守。
他将饭盒在水槽上方甩了甩,快速扫了眼一胖一瘦一黄毛一共才三个,白泉泉心下稍松装出一脸懦弱胆怯的模样走到门口:“你、你们能让、让一下吗?”
“草!还是个磕巴哈哈哈哈!”说完三人就更加肆意地嘲笑起来,“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白家还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白泉泉一脸怯懦挪到门口,出其不意一拳打在挡门黄毛的上腹部,原身干了十来年农活,虽然看着瘦瘦小小实际上很有劲,加上三人完全没想到他会先动手,黄毛被一拳打到跌坐在地,白泉泉趁机拔腿就跑。
刚好铃声响起,几人追到一半便没有继续,白泉泉躲进楼梯转角避开监控,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把鞋脱下来在新校服上踩了几个脚印。
虽然回来晚了,但他从班级后门进来并没有打扰到其他人,不过他特别踩在左侧大|腿附近的黑脚印,还是成功引起同桌路时川的注意。
路时川手指轻敲了敲白泉泉的桌面,随即指了指他身上的脚印,蹙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白泉泉像是突然发现一样,立即伸手去掸掉灰尘,他垂下纤长的睫毛眼尾明显泛红,怯懦摇头小声嗫嚅:“没、没什么。”
路时川闻言脸色更沉了,下午的时间白泉泉“没敢”上厕所,那三人便没找到机会,白泉泉猜准了对方会等到放学堵他。
所以他打算和老师一起走出去,到门口直接上车,没想到他才刚站起身,几乎沉默一整天的路时川也同时站了起来。
白泉泉有些惊讶:“你、你现在就要走吗?”
路时川微微颔首,两人前后脚走出了教室,虽然一路无话,但路时川在他身边,那些人也没敢冒出来。
尽管路时川现在瘦得不像话,但将近一米九的麻杆也是能唬唬人的,再加上懿德中学人尽皆知,路家为了保护他雇了一整个保镖团队,每天接送他的豪车就有三辆,一辆座驾两辆前后护送,这种程度的贵公子可不是那些校园小霸王敢招惹的。
白泉泉今天只是铺垫一下看他反应,对方要是依旧特别冷漠他还真要想想办法,没想到路时川出乎意料会送他出校,白泉泉顿时觉得安心多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刀螂不可窄量,别说叫他白泉了叫他白水都行。
两人走到校门口发现白家的车并不在,白泉泉没有手机也无法询问情况,有些无措地站在约定好的位置上。
路时川静默了片刻:“我送你回家。”
白泉泉可怜巴巴:“啊?可、可以吗?”
路时川淡漠颔首,白泉泉立即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心里高呼螂哥万岁,这人能处!
两人上车后,司机先掉头将车子开出拥挤的校园门口,开了一段才问向路时川:“少爷,这位小同学的家住哪里?”
白泉泉茫然:“……我、我不知道。”
路时川直接让司机先开回家,市内的高价楼盘距离都不远,问到住址再送也不迟。
他说完原本想打电话帮白泉泉查询的,随着汽车提速大脑忽地一晕,如影随形的不适感突然加强,他揉了揉眉心直接让司机来处理,说完向后靠入椅背开始闭目缓解。
十几分钟后,汽车驶入别墅区地下停车场,白泉泉顺利进入路时川的家。
房子在别墅中不算大,但却只有路时川一个人在住,照顾他的保姆白天清扫做饭后就会离开,餐厅的加热桌垫上摆放着营养师精心搭配的餐品。
不过路时川几乎不会去吃,挺不住就注射葡萄糖氨基酸等营养液,对他来说吊水远比咀嚼吞咽来得轻松,就是无法避免一些消化系统方面的副作用。
下车后路时川的眩晕问题并没有改善,见到白泉泉一脸眼馋地望向餐桌,站定稳了稳身形淡声说道:“去吃。”
白泉泉心说好呀好呀,面上却立即摇头摆手:“这、这怎么行,麻、烦你送我……”
路时川头胀得厉害,等不及他磕磕绊绊的回绝,捏了捏鼻梁冷声说道:“你不吃就扔掉。”他今天没有胃口,一点都不会动。
白泉泉看出他不太对劲,就以为他厌食症导致的,仅是谈论都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也就没再推脱。
结果他刚坐进餐厅,走向沙发的路时川突然晕了过去。
白泉泉屁|股没坐热立即三步并两步窜到沙发边上,先将人架到沙发上:“时川同学,你怎么了?!”
他碰上路时川的手才发现对方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血色,但体温高到有些烫人,见路时川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白泉泉又撸起袖子将小臂内侧贴在男生的额头上,立即确认对方的确是在发高热。
白泉泉正打算摸出对方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白裸的小臂被发烫的掌心一把握住,紧接着人被向前一扽直直砸进路时川怀中,他还来不及惊呼就感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人被紧紧夹在温热的沙发和发烫的肉墙之间。
“你、你干什么啊!”白泉泉用力挣动起来,要不是知道这人老伙伴了,他甚至要以为对方是个骗单纯小Oga回家的变|态Alpha了!
白泉泉自认力气比一般男生还要大一点,没想到被瘦成麻杆的路时川箍得紧紧的,他的挣动不仅没能让对方放松分毫,还将人“唤醒”,潮热发烫的掌心突地按上他的颈后,轻轻一捏他就被卸掉了一半的力气。
一股焦热的心火烧得路时川浑身不适,他将软下来的白泉泉掰向一侧,沿着细白的颈子细闻了半晌,才勉强撑起手臂哑声问他:“你怎么没喷遮味剂?”
白泉泉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也没人让他喷这玩意啊,而且他们两个如果非说谁有味道的话,明显是他路时川啊,病得都快活不起了怎么还喷这么浓的香水?
他对香水并不了解,感觉就是一种厚重的木调,熏得他脑袋发晕,白天两人虽然是同桌,但班级宽敞他们并不是直接挨着的,他还是等路时川砸到身上才闻到味道。
路时川用头抵着白泉泉,咬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紧急联络键。
白泉泉最后被送上车时,人也发起高热晕晕乎乎,他一心觉得是路时川把他传染发烧了,被运到医院时更是彻底昏睡过去。
*
等白泉泉再醒来时,人躺在病床上,侧头一看路时川正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睁着眼静静地望着他,手上扎着输液器。
但因为男生过于消瘦,显得眼睛格外大,专注地看向他时让白泉泉没由来的心里一咯噔。
白泉泉先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自己烧成猴屁|股才会让路时川盯着看,结果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吸了吸鼻子也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才问向对方:“刚、刚才怎么回事?”
路时川面上没什么表情,修长的食指指向墙上的钟表,白泉泉抬眼看过去:“五点?是、是早上五点?!”
他看外面天色暗淡,以为自己被送到医院小睡了片刻,也就是六七点的样子,完全没想到已经过了一|夜。
白泉泉装出很焦急的模样:“我、我要回家。”
“不用回了。”男生冷淡开口。
“什、什么意思?”
路时川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父亲让你留下来陪我度过易感期。”
白泉泉这回是发自内心地没听懂,他刚传入就赶鸭子上架速读任务详情,读完立即开始磕生物书,一磕就是一整天。Oga必背生理手册原身没看过,他被测出来后也一直被忽视,他目前对abo只有很粗浅的认识。
路时川想到不久前拿到的关于眼前人的全部资料,静默了片刻,将两人信息素匹配度报告打开,上面有详细的解释,随后他将手机递给了白泉泉。
脑中系统难得有闲,上线和他解释道:[你把路时川的易感期勾出来了,你爸顺手就把你卖给路家了,不要名分只要利益……]
白泉泉一边听脑中系统转述,一边看向手机里的资料,没一会儿他就搞清楚状况。
Alpha和Oga的等级判定是个以信息素为主的综合判定,详细解释起来很复杂,而实际应用上却非常简单,按照白泉泉的理解就是一种吸引力判定。
等级越优秀的Alpha和Oga相当于磁性超强的S级和N级,彼此间有着超乎想象的吸引力,同样的这个心引力和磁力一样是多对多的,等级越低磁力越低,而白泉泉这种最低的F级基本就是混在磁铁里的小破塑料。
按照检测结果来看,他的信息素对于所有Alpha来说都是约等于无的存在,别人闻不到他的味道也就不需要喷遮味剂,四舍五入就是个长着Oga模样的Beta。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样的F级Oga会和S级Alpha完全匹配。
白泉泉惊讶地确认道:“你、你能闻到?”
路时川微微颔首:“很淡,但的确有。”
而路时川也不算是完全毫无防备中招了,他早就分化成功且一直没有Oga,又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不能注射Alpha专属的长效抑制剂,进入易感期是早晚的问题,白泉泉只是意外加速了这一进展。
同样的,进入易感期的Alpha可以使用的药剂,对路时川现在的身|体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最佳方案就是给合适的Oga打抑制剂,让Oga以稳定低量的信息素为他维|稳。
白泉泉顿时安下心来,这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就是不知道气味的治愈效果如何,少年的唇侧重新带上柔和的弧度:“易、易感期要多久?”
路时川抬了抬疲惫的眉眼:“第一次,不清楚。”正常情况下,完全分化的Alpha每年一到两次,他已经憋了很久,医生怀疑和一年前的车祸也有直接影响。
但早来总比晚来要好,路老爷子对这一次的意外触发十分满意……路时川想起白父谈论眼前少年,如同货物的口吻,眉宇间的郁气深了几分。
白泉泉注射完抑制剂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刚当Oga不久他对Alpha毫无防备,甚至觉得这种第二性别奇怪又有趣,见路时川很难受的样子立即下床主动凑了过去。
他趴在床沿上,一双又圆又亮的小鹿眼真诚地望向对方:“你你、是需要我身上的味道吗?”
实际上他身上的味道十分浅淡,在打过抑制剂后这样的距离路时川根本闻不到,但望着那双澄澈近乎透明的黑眸,因瘦削而格外突出的喉结却忽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