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看着我,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过老天爷的帮忙和我个人微不足道的努力,毫无准备就站到世界巅峰的美男子罢了。我个人的天赋异禀固然重要,但关键还是命运使然,不用羡慕我,羡慕也没用……”赵九州打完电话后,默默地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扮猪吃老虎,绝对是纯屌丝才能意淫出来的剧情,真老虎根本没办法扮猪,实力和客观环境都不允许啊……”
实习生瞪大眼睛,盯着露出真容的赵九州,表情先是惊恐,惊恐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转变成成惊喜,激动地舌头都打结,“赵……赵九州部长?你,你……”
“体验生活。”赵九州对他笑了笑,又道,“不过到今天为止了,你不要跟人乱说啊。我说不定哪天还会心血来潮,换个面具出门一趟。”
“是,是……不会。”实习生连连点头。
赵九州抬手看看时间,感觉这破地方没意思了,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加油吧,凡夫俗子就该努力干活,没有坐在家里等发财的命,就该主动勤快和努力起来,每天多辛苦几分,将来才有可能每天多挣几个钱。每天多挣几个钱,被生活束缚的压力就越小,压力越小,人越自由,人越自由,才能放飞灵魂,解开智商的封印。
年轻时挣得越多,到老了才越有保障,死的时候可以尽可能舒服点,闭眼的时候也少点遗憾。我不是在咒你啊,我是说实话,老子以前也是凡夫俗子来的。但我就是醒悟得早,考虑问题直接就能看到人生的终点,你得听我的话……”
他絮絮叨叨着,一边就换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摘下证件,摆在了桌上。
“跟周主任说,我转科室了,转去别的地方了。还有那个喷射战士,让行政主任给他把伤口弄好了再让他出院,妈的普通老百姓,哪儿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走了啊,有缘再见。”
赵九州对实习生笑了笑,走到窗户前,望向远处。
随即心念一动,身形就随着视线,出现在了几百米外的半空中。再一蹬腿,【踏月】和【飞雷神】两个技能同时发动,几秒钟后,便身处天空和宇宙的边际。
看着身下湛蓝色的星球,赵九州内心平静地,将整个世界,淡淡踩在脚下。
……
“他是神明啊……”
清晨时分的社稷会新任掌门孙全策,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办公室值班秘书打来的电话给惊醒,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半分睡意了。
大白天的,孙全策火急火燎跑回社稷会门派行政大楼。
一路上十几个电话拨出去,门下的几个大堂口、重要堂部和最关键的社稷城黑风总舵的总舵主这些个人,也全都被喊醒过来,半小时后,就乌泱泱集中到了孙全策跟前。
家里刚死了亲哥的孙家老三孙伟,在听到消息后,整个人已经有点麻木了。孙维死后,孙驾尧安排他这个三孙子,去黑风总舵可是谁成想他们社稷城孙家,好像是犯了太岁,他才刚上任不到两个月,就又仿佛落到了赵九州的手里。那个孙果果,正是黑风寨分舵副舵主孙成栋的独生子。
而这位孙成栋,按辈分,孙伟还该喊他一声三叔。
所以孙果果,就是他的堂兄弟……
关系近得不能再近了。
就前几天,他才刚刚给孙果果摆平了一桩欺男霸女的案子。
现在看样子,孙果果铁定是人头不保了。
毕竟他哥孙伟人称社稷城第一大少,在赵九州面前,还不是说没就没。
甚至是当着整个白银盟的高层丢的命。
长老院所有人加起来,都保不住孙维,只是因为孙维杀了个女人而已。
而孙果果明面上犯下的事情,可比孙维干的那些,看起来要更加可恶。
更不用说,一个孙果果,也不可能请动整个长老院来帮他。
别说整个,就是半个长老,也不可能来的。
他爷爷孙驾尧,已经在隔空装死。
有了孙维的前车之鉴,现在谁也不想得罪赵九州。
“而且老爷子也说了,这么恶劣的案子,一定要依法严办……”孙全策也很无奈,只能拿出孙驾尧的大旗,试图劝说孙成栋放弃孙果果的这条小命,然后微微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另外你作为父亲,在这件事上管教不严,滥用职权,这个副舵主啊,还是得换人……”
“我不要紧,我没关系!我怎么样都行。”孙成栋满脸焦急,“可我就果果这一个儿子啊!他要是没了,我这辈子到头来,到底还活个什么?”
“三叔,别说了……”孙伟叹气道,“果子再是你亲生儿子也没用,我哥还是我爷爷的亲孙子呢,还不是被赵九州当着我爷爷的面,一枪就给崩了。这事儿啊,怨不得别人,果子平时做事太嚣张,一点后路都不留。现在被赵九州这个杀神看到了,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就全看赵九州个人的意思了。就算我们再有心想帮你,那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孙副舵主,孙伟舵主说得有道理。”另一个黑风寨分舵多年我们一直是假装没看到的,就是不想坏了我们之间的同事感情。
在同事感情和老百姓的利益之间,我们很惭愧,选择了前者,说实话,我们心里一直就没觉得自己对过。现在事情被爆出来了,还传到赵九州的耳朵里,我们要是再隐瞒,说句不好听的,恐怕连我们自己都要搭进去。
今天赵部长关注的那个案子,就是我们司刑部动的手,现在趁时间还来得及,赵部长还没亲自动手,要我看,不如我们主动一点,把果子交出去,给老百姓们认个错、道个歉,自我批评一下,说不定还能保住位置,最起码,能保住一条命也好……”
孙成栋盯着这位自己的直属下属,眼里满是怒火。
“李旭杰,别人说这些话,我听到也就认了。可你……你也有脸说?!”孙成栋一声怒喝,“我家果果弄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你当初还是一个小警员的时候,就一路给他惯出来的!”
“孙舵主,你这么说可就不对啊。”李旭杰道,“我那不也是给您的儿子擦屁股?没有您给我授意,我当初一个小警员,怎么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行了!别说了!”孙全策见这个时候,这几个人还能吵起来,立马一拍桌,喝断了他们的争吵。这事儿根本无法深究,说到底,李旭杰也好,孙成栋也好,还有孙果果,真正仰仗的,还是社稷城孙家的招牌。往上查,能一路查到孙驾尧身上。
怎么的,还想让赵九州去摘了孙驾尧的脑袋?
孙驾尧现在可是盟下朱雀堂堂主呢!
“把你那个宝贝儿子交出来吧。”孙全策终于还是为了大局,要牺牲掉亲戚家的儿子,沉着脸说道,“全世界没人能搞得过赵九州了,温莎公爵都说死就死,何况你儿子?能被赵九州点名要人头,你儿子这些年,也不算白活,将来等赵九州死了,说不定还会有点给你儿子拍个故事片,把你儿子编成什么牛逼人物。人虽然死了,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卧尼玛……这是什么阴间安慰话术?
孙成栋咬牙切齿地看着孙全策。
孙全策满心疲惫:“你也暂时停职吧,这件事,我们来善后,你只要交人就行了。也别想着跑,你跑不掉的,赵九州能在几万里外把安西盟的那个拜灯盟主抓回来,想找你儿子,更加易如反掌,你就是躲到下水道里也没用,听到了吗?”
孙成栋眼见满屋子的人,竟没有半个人愿意给他说话。
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终于还是无奈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嗯。”孙全策点点头,看向屋里的众人,“那就去办事吧。”
“是。”满屋子的人,慢悠悠地站起来,鱼贯而出。
过了片刻,办公室里只剩下孙全策和孙伟叔侄俩。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我真怀疑赵九州,是故意想弄死我们孙家。”孙全策道,“怎么就逮着我们一家杀了……”
孙伟愁眉苦脸地说道:“四叔,你说柳家给赵九州送了个亲孙女,云忠君认了刘岩岩当干女儿,徐家给赵九州送过两个女人,这三家,现在跟赵九州关系最好。我们家是不是也该……”
“有那么简单吗?”孙全策好笑道,“再说之前又不是没送过。”
“他会不会是不好意思?”
“神明的字典里,能有不好意思这四个字?”
孙全策摇摇头,“阿伟,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暴力和权力结合后,到底能践踏人类社会的规则到什么程度啊……就赵九州那样的人,如果
他看上一个女人,他当场就能脱裤子把事儿给办了,他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不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不想要。
而他想要的东西,如果我们不给,我们就什么都没了,明白吗?”
孙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老天爷,不长眼……”
……
“据热心群众举报,我社区居民孙果果,长期以来通过暴力、胁迫等非法手段,伤害他人身体,造成多位黑风寨分舵诸多居民严重受伤以及财产损失,经过黑风寨分舵第八社区警务处的努力,罪犯孙果果已于今天早上七点十五分,在家中卧室被依法拘捕。
黑风寨分舵舵主孙伟指出,辖区内出现这样的罪犯,对群众生活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令人愤怒,令人痛心。分舵有关部门对该案情必须从严从重处理,尽快给广大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各有关部门更应警钟长鸣,杜绝此类案件的再次发生……”
不到两个小时,收视率极低的社稷州日间新闻节目,就给出了说法。
盟下资讯堂那边,也飞快跟进,对案件做了详细报道。
一时间,孙果果这十几年来干的好事,统统一桩接一桩地被深挖出来,什么烧杀抢奸,每一起都足够判上个几十年,可楞就是被拖到了现在。
紧接着又过了两个小时,孙果果父亲孙成栋被带走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中午十一点左右,当一部分早起的人先起了床,打开手机看到推送后,整个白银盟上下,立马全都充满了吃瓜的快乐。
但与此同时,资讯堂内部也在声讨孙果果的同时,召开了一场秘密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要求“进一步深化盟堂对网络不良内容的管理,凡涉及暴力、人身伤害和各种权益侵害”的“不良描写”,全都要从严查处。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漏掉一个!”
盟下资讯堂那位徐泰来生前提拔的最后一位堂官,给底下下了死命令。然后会议结束后不到两个小时,白银盟的网络上,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文明网络环境评优”运动。
凡是任何形似“喊冤”或者影射“被迫害”的内容,统统一概删除。于是不少这些年来在白银盟网上很火的装逼网文,在这一波运动中纷纷落马,倒霉到根本没处说理……
……
“妈的,这尼玛也封?!”
三天后,忙中偷闲找花剑芳翻云覆雨一番后的韩明明,随手点开一个网站,却惊愕地发现,平时自己最爱看的一个频道,居然整个儿被端掉了。
“只能这样嘛……”花剑芳把腿缠在他的腰上,一副小女人的口吻,“不然这样的事情再被翻出来,越翻越多,早晚杀到我们头上来。不然你以为干嘛非要拖着你叫赵部长,不让他上来。这些事情,没了几十年,消化得了吗?得等事主都挂了,大家才能放心了。”
“呵,怕也不见得只是这个原因吗?”
韩明明奸笑着,在花剑芳白花花的怀里一摸,揉弄道,“聂盟主上来第一天,就把中州禁行区的采矿权卖掉百分之五,去年也卖了百分之五。这么一算,中州禁行区的矿,有两成就已经私有化了。往后按一年百分之十来卖,最多再等上八年,这个矿就能被你们几大家子分干净。那往后白银盟的老百姓,是给盟堂卖力,还是给你们八大家族卖命啊?”
“讨厌~”
花剑芳拍开韩明明作怪的手,给了扔了个白眼,“什么我们八大家族的,这回你不也拿到点吗?以后啊,就算不算你家赵部长,我们也要变成九大家族了。再说了,中州禁行区的矿,也就占全盟四成的供应量,剩下的六成大头,那不还是归盟堂嘛!现在又有乌孙敦矿区了,不管怎么算,也不至于能源不够用是不是?”
“嘿嘿嘿……”韩明明又把手往花剑芳底下探去,“够用是够用,不过到时候那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你们把矿分了,那不还是哪里价高就卖哪里,你们会管老百姓死活吗?还有那些地方上的小矿,你们连最大的矿都能搞了,到时候小矿不也照样能卖?”
“哎呀~”花剑芳被韩明明摸得乱扭,一个翻身,就坐到了他身上,整个人贴上去,“那你要不要?嗯?”嘴里喷着气,往韩明明鼻孔里吐。
韩明明呵呵一笑,“我干嘛不要?”
又一个翻身,反把花剑芳压住。
酒店里的大床,再次摇晃起来。
……
“根据黑风寨分舵刑罚部的最新消息,孙果果被判处死刑,并且已于昨日执行。孙果果父亲,已经向受害者家庭道歉,并获得受害者家属的原谅……”半个月后,三月中旬,又一则新闻,简单地从盟下资讯堂的直播台屏幕中走过。
社会上热烈讨论了大概两三天后,人们就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所有人的关注焦点,很快被新赛季的猎魔师大赛所吸引。
重回柳一飞身边担任贴身保镖的小白,在看到孙果果的新闻后,直接就跳了过去。
经过这么几天的时间,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已经对此麻木。
没有人再在乎那个被孙果果抢占了女朋友的男人的老爸,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更没人在意那个报复社会的年轻人,现在在牢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甚至都没人说不清,他到底是死是活。
当事件的热度过去,这件事情里的所有人,全都被迅速地遗忘。
尤其当这件事结束后,网上到处都是宣扬正能量的口水。
不论遇到什么话题,都会有人跳出来,说要朝前看,心向光明,巴拉巴拉……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阳光找不到的角落,所有那些黑暗,全都已经不存在了。
“很好,资讯堂这回的事情,办得漂亮。”
白银奖礼盟盟主聂志远同志,在猎魔师大赛新赛季开打的第一天,在社稷城的猎魔师世界杯主赛场里,私下见了徐泰来提拔的那位资讯堂堂主季伯常。
“季堂主主持的资讯堂,给全盟的人民群众,做了很好的示范和榜样。大家过日子嘛,还是要往以后去看。白银盟的整体建设,是一直在发展的,现在有赵部长坐镇,全盟的军费也削减了,省出来的钱,都是拿来造福群众的。发展中存在一点问题啊,那是难免的,何必要事事都拿出来搞得惊天动地,影响内部团结,对盟堂的威信也不好。
白银奖礼盟,总归是讲道理的,是为人民服务的,干嘛要那么苦大仇深的呢?对不对?你这回啊,就是切中要害了。还是要多宣传那些好的一面,光明的一面,要让群众看到未来,看到希望。不要老是提那些不好的,不好的问题,就交给盟堂来解决,交给时间来解决。尤其不要老是麻烦赵部长出手,赵部长现在,是要为将来接班盟主职务做准备的。
学习!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耽误赵部长的学习……”
“是,是,我一定记住盟主的话……”季伯常点头哈腰。
聂志远又扭头对孙驾尧道:“孙长老,您家里,可得万分小心了啊。赵部长这一刀接一刀的,太厉害了,谁家里万一要是被砍到一片……”
“大不了,换个地方讨生活。”孙驾尧冷着脸,脸色发黑。
社稷城孙家,是八大家族中,唯一没资格说分家的。
云家可以割据西北州,聂家可以割据西南州,徐家东南州,花家南州,北原州还有老孙家的一脉,柳家掌握着东海州,马家是社稷城本地土著。
社稷城孙家,现在只能打安西州的主意。
可是,这需要时间。
而且还得和其他七家竞争,处境非常困难。
“换地方,也不容易啊……”聂志远轻轻叹着,却面带微笑。
安西州,何止是八大家族想吃进肚子。
聂志远本人,也是很有想法的。
好不容易当了盟主,怎么能再寄西南聂家篱下?
他是聂家旁支,可他不想永远只当聂家的旁支。
他也有孩子。
他希望他的孩子将来,就像徐骁与之东南州,能成为安西州的掌控者。
安西州聂家?
聂志远的聂?
聂志远微笑着,和孙驾尧对视。
孙驾尧眉头微微一皱。
突然这时,场上一片惊呼。
一个选手被蹲草丛的怪物给阴到了……
比赛立马暂时,一大群人治疗师,飞快冲了上去。
“真是好精彩的比赛,步步杀机啊。”聂志远若有所指地说道。
孙驾尧眉头微皱,沉声道:“所有队友之间,还是该多配合,该探草的去探草,不要老是想着队伍退赛了,自己就能出风头了。要是输了比赛,队里的每个人,都是输家。”
聂志远咧咧嘴,
“那当然是……”
……
“感谢那个人治好我老公的病,要不是那个人为我们家垫付的这笔钱……”
三月底的某个网络野鸡论坛上,出现了一封感谢信。
赵九州离开社稷城白银军总医院外科部三号住院区后的当天,那位肚子上排粪的患者,就接受了医院的特级治疗服务。一直就在医院里干活的某个治疗师,在赵九州前脚刚才不到十分钟后,就出现在了病人的病房里,为他做了净化治疗,治疗过程,全程不到半分钟。本就是举手之劳一般的工作,愣是等赵九州开了金口,才姗姗来迟。
治疗结束后,这位猎魔师本该按市场价收取的五万块白银币的费用,硬是半毛钱都没收,满口为人民服务,只是遗憾没有见到赵部长,不住地惋惜。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惋惜,赵九州也没有再次出现在医院里。
随后次日,医院又找来一个更牛逼的治疗师,在手术过程中提供辅助治疗。
类似于徐震被赵九州打烂脚面后,朱星峰一心二用一边开刀一边释放治疗术的那种。
不过是低配版。
可对平民百姓来说,这种动辄就要五六十万手术费起步的治疗,还是足够高级了。
术后这位曾被病区行政主任无比嫌弃的穷逼患者,又被强行留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直到伤口都好得跟从来没被做过手术一样了,才被全院领导们失望地放走。
他们这群人,终究没能等来赵九州的再次莅临……
“真是好贱的一群人啊……”
转眼到了四月,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赵九州站在书房阳台上,看着楼下绿意盎然的菜园子,听屠龙会的天元汇报过外面的情况后,无情地吐槽道。
屠龙会这个破组织,已经沦落到给赵九州当耳目用的地步了。
日常情况下,赵九州就交给狐狸精姐姐联系,自己很少过问。
一脸白胡子的天元,很惆怅地叹气道:“赵部长要是看不过去,为什么不打破了重来呢?”
“因为没空。”赵九州放下手里厚厚的大部头,淡淡道,“我算了一下,这样子狗屁倒灶的事情,按每一百个人当中,哪怕只有一个这样的倒霉蛋,我都要处理八百万件。打破了重来了,可能每一百个人当中,就会出现十个这样的倒霉蛋。整个白银盟,就有八千万人等着我去一个个为他们主持公道,我特么得主持到什么时候去?不现实的。”
“可您要是不出来主持公道,天下又有何人能替老百姓主持公道?”天元满脸正义。
赵九州笑了笑,“你少给我戴这种离谱的高帽,你是想我给老百姓主持公道,还是想我给你们半怪族群主持公道?”
天元道:“赵部长,三夫人,她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所以呢?”
赵九州道,“我家老三是半怪,我就得给半怪办事,我家老二是柳家的孙女,我就得给柳家出力?那我家老四还是徐家的干女儿,我家安安还是徐家养大的,那我是不是还得给徐家添砖加瓦。我四个老婆里头,有三个是女明星,我是不是该给演艺圈也做点什么贡献呐?”
“赵部长,你这……您这是抬杠!”天元气坏了。
“我抬杠了吗?”
“抬了。”
“真的?”赵九州咧嘴一笑,“我难道说的是假话?”
“虽然不是假话,可这也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赵九州把脸一翻,“难怪你们半怪这个群体,就比其他群体更特殊吗?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半怪不半怪的,我不提这个概念,那才是对你们最大的公平!半怪为什么会好端端的,从前文明时期又沦落到今天的样子?”
天元道:“是因为人类的贪婪!”
“错!”赵九州喝道,“是因为你们自己的愚蠢!你是因为你们自己,非要处处体现自己的不同,非要强调自己和正常人类的不同,其他人才会真的拿你们当怪物看。
等到世道一乱,那些人就当街拿你们当怪物和牲口,抓捕你们,挖出你们的眼珠子,刮开你们的鳞片,割下你们的犄角和尾巴……为什么?因为你们自己几百年来的强调,让市场相信,你们身上的这些东西,有特么延年益寿、两小时不射的效果!但是有吗?没有!可你们自己,非要说自己有!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你特么还想趁乱把白银盟搞散了,自己再划一块地,人类与狗不得入内是吧?我告诉你,真要有那一天,世道又特么乱了,你们这些半怪,一个都活不下来!别人灭盟,是拿核弹去炸。你们要是灭亡,就是被屠戮殆尽。一个接一个地杀过去,像你这种年纪大的,要被拿去泡酒,长得漂亮的女的,会被轮到死,新出生的婴儿,会被扔进搅拌机里碾碎,吃新鲜的!
怎么的,你还想让我帮你们在安西州搞特区?我跟你说,对你们这些人而言,搞特区相当于搞养殖场。你们自己这些人,就是养殖场里被养殖的对象。
你要是不信,我给你拨两百台战争机器人,我给你撑腰,你去随便外面哪里抢一块地,裂土称王,你看看你们这片自治领土,能不能撑过三十年!反正你们半怪命长,到时候我还活着,你估计也还活着,这个赌,你敢不敢跟我打?”
赵九州说完,没好气地盯着天元。
天元咬着牙,一点头,“好!赵部长既然有这个心,我当然不能让您失望!”
……
几分钟后,天元带着赵九州的一张条子,离开了庄园。肚子已经很大的刘岩岩,呆呆地站在赵九州身后。赵九州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柔声道:“天元虽然年纪很大,可他没什么文化,他什么都不懂,我不答应他,是为了你们好。”
“我也不懂。”刘岩岩靠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可我相信你。”
“赵部长是对的。”十三先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融入一个集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样子,让特殊的存在,用不偏不倚的方式去解释,从概念上让其他人能从心理上去接受,而不是从法理上接受。
很早的时候,猎魔师和玄术师刚出现那会儿,也被人们当作异类,后来才慢慢变成人类中的英雄。半怪和猎魔师的成因,实际上是完全一样的。是灵能的产物。所以半怪一味强调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越是这样,越是越让人产生逆反心理。
尤其在半怪族群,并没有显示出对全人类有什么贡献的情况下。
可人类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有些人拼命强调自己的不一样,到头来只会被群体抛弃,主流群体,本来就不想分资源给你们。越强调不同,死得就越快、越惨。
正确的做法,只有一个。就是赵部长说的,你们必须从这一刻起,从赵部长好歹还能为你们主持公道的这宝贵的几年里,让人们从观念和心理上认同,你们确实是人类,只是在自然规律的影响下,外观上产生了变化。
只有这样,经过几代人的共同认可,他们才会真正在一个区域内被所有人接纳。往后呢,再慢慢把这个观念推向全世界,在全人类的范围中形成共识,你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这中间但凡有一步没做到,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流水。前文明时期,在东华那一片地方,这件事本来是有可能做到的。可是后来半怪群体索要特权,又有坏人煽风点火,唉……”
十三先生轻轻摇了摇头,“可惜了。”
刘岩岩听得默然。
赵九州摸着她的肚子,小声道:“没什么可惜的,至少岩岩在我这里,可以过得很幸福,我能保证她终老就好了,其他人的死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十三先生笑了笑,“对,没错。”
站在阳台上,晒了一会儿已经有点便烫的太阳,赵九州扶着刘岩岩,把她带回了书房隔壁的房间。再过一个月,家里这三个大肚婆就要生了,他总算也要完成他的产科大夫课程。
回到房间,十三先生还没走。
赵九州抬手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一点,马上就要到朱星峰过来上课的时候。
“还有事吗?”赵九州奇怪地问十三先生道。
十三先生道:“刚刚被那位屠龙会的老先生耽误了一点时间,我看你这几天书读得不错,有个小测试,要不要做一下?”
赵九州道:“什么?”
“就一个问题。”十三先生道,“你说,马尔西既然是支持玄术师掌握盟堂的,可为什么,最终又跟大形势妥协了呢?”
赵九州道:“难道不是因为和八大家族做了交易吗?”
“你再想想,会不会,这只是表面的东西?”
十三先生循循善诱,“会不会,还有更深层次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原因?你想想你刚才对天元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这
其中有相通甚至相同的道理?”
“有吗?”赵九州微微皱眉。
十三先生微笑道:“我觉得有。”
赵九州道:“我要是想不出来,我就捏死你。”
十三先生走到书房里唯一的一张小沙发前,坐了下来,坐到了赵九州的位置上,“可以。如果捏死我就能让你想清楚这个问题,那我想我的付出,就是有价值的。”
赵九州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背着双手,慢慢踱出了书房。
这一天的中午,赵九州跷了朱星峰的课,连晚上王神机的课也翘了。
十三先生一直坐在书房里,不吃也不喝,就等着赵九州。
第二天早上,赵九州感觉这样不行,干脆不管他,自己戴上人皮面具,去了南州的一家小医院实习,等到中午回来,十三先生还在等。
两天又三天,一周后,赵九州才终于好像想明白些东西。
他回到家里,回答十三先生道:“玄术师和玄术,是两码事情。玄术师坐大后,必然形成某种垄断,想上位,玄术师的身份就是门槛。而每一任的白银盟盟主,都是终身制的。在这短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的过程中,每一任玄术师盟主,都能发展出自己的一套利益集团,以玄术师之名,有意或无意地实现自身的利益。
可天底下有玄术师资质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玄术师的身份,未必就代表着优秀。还有那些前任玄术师盟主们的后代,我猜八大家族祖上,应该都是出过玄术师的。当这些人已经形成了可观的力量,加上灵能科技大爆发后,这些人有了更多的利益诉求,他们就不能再坐视玄术师,继续霸占着那个位置,他们急于自己上位,来获得和自身实力所对等的地位。
客观上讲,生产力的发展,也同样在要求玄术师退位。因为此时的玄术师,已经不能像最初时候的那样,代表最多人的利益,也就是人类面对怪物时,向全人类提供安全保障。
到了今天,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手里有足够的武器,也能对怪物有一战之力。所以世界对玄术师集团没有刚需,新的利益集团对‘没有玄术师’又充满需求,玄术师当权,从客观的物质基础角度上看,确实是在阻碍社会的发展。
但反过来讲,由于新的利益集团对权力和利益的诉求,他们完全否定玄术师,同样也是在找死。因为玄术师之所以被需要,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还存在咒灵体。
一定玄术师被否认,被打压,将来有朝一日,当人类需要他们,他们却没出现的时候,那将会是全人类的灾难。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分开来看。
玄术师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错的只是玄术师利益集团,已经不再适应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了。保留玄术师,打击玄术师集团,才是正确的做法。这个时候,名义上,恰恰更应该突显玄术师的珍贵。猎魔师的改革,应该以体现猎魔师的珍贵和实力为方向。
青铜级别的猎魔师,就该去掉不要了,因为根本没战斗力。但对王者猎魔师,更应该给予高规则人才待遇,突显玄术师的战略地位和作战功能,以此来弱化掉他们的政治意义。
既优待,又打压,取舍同步。
就像我这几天读到一本关于物理学上熵这个概念的书,我突然间想到,生命的形式,就是在拼命对抗熵增,每一个细胞都努力地维持自己生命状态的平衡,使其有序而不混乱,看起来,完全是在逆天而行。因为生命终将归于混沌,回归为粒子世界的一部分。
可是同样的,这些生命体,在维持生命形式的过程中,又必须同时遵循这个世界的客观物理规律,从生到死,都无时无刻,不是活在世界的客观规律之中。这就又是顺天而行。
生命,既顺天,又逆天。人类社会,同样如此。
我想了一想,我觉得这应该可以归纳为这么一句话:矛盾,对立统一。
世上种种,无不如此。
我管这叫……辩证法。”
赵九州话音落下,十三先生仿佛已经死去好几天的身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神明亮,犹如蜡烛燃尽前的,最后一抹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