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兴是鲁省工业大学的教授，已经跨过古稀之年，却还在教学和科研一线。
这天下午，在鲁工大一座三层小楼内，陈立东跟着温晓宇敲开了沈兴办公室的门。
沈兴正在用放大镜看着一摞信纸。
老人着装朴素，白衬衫有些发黄，显然洗涮了多少年；身材有些发福，但精神状态很好。
温晓宇向老人自我介绍：“沈老，我是温晓宇，安爷爷应该跟您联系过，他让我来拜访您。”
沈兴抬端详着来人说道：“哦，你就是安国的女儿？快坐，别站着。”
温晓宇从包里掏出一小袋茶叶递了过去，说道：“沈老，我爷爷让我给您的，他让我问您好。”
沈兴接过茶叶，问道：“感谢老哥哥还惦记我。过年我去看过他，一晃半年多了。他现在身体还好吧。”
温晓宇坐到沈兴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陈立东也跟着坐在一旁。
温晓宇说道：“我爷爷精神着呢。沈老，这位是我们蓝市东华钢铁公司的陈立东陈总。
我带他过来是向您讨教陶瓷刀具的加工工艺的。我爷爷可能跟您讲过，我就职的蓝市东平区有几家小陶瓷要淘汰，我们想转产陶瓷刀具，给这些关停企业找个出路。”
沈兴放下茶叶，打趣道：“哎......安部长退下来十几年了，还惦记着我脑袋里这点儿货。
我和他第一次打交道还是1978年，一机部组织了一个出国考察团，去的欧洲几个国家，看了人家的汽车工业、机床工业。
他那时候刚从监狱放出来没多久，刚出樊笼，就要学习，不容易啊。
哈哈，说远了。
蓝市是北方瓷都，我去过很多次，也考察过一些陶瓷企业。
你们那边以日用陶瓷、建筑陶瓷、卫生陶瓷为主，做工业陶瓷不多，做刀具的应该没有。
对了，你们考察过陶瓷刀具的市场了吗？”
温晓宇一愣，有些尴尬地说：“有一点了解，没详细地考察过。”说完看向陈立东。
陈立东也是脸皮一热，他这次以投资者的身份过来，理应对投资产品的市场进行调研，但是真没做。
犹豫了两秒，陈立东开口道：“不瞒沈老，我家有一个机械厂，主要做轧钢设备、石油钻采设备、造纸设备。
我们拥有400多台各种机床，每年需要更换大量的车削刀具，一年外采陶瓷刀具的费用大约80多万美元。
我还有个计划，准备在两年内投资建设一座机床厂，需要向客户提供配套的刀具。
此外，这些年华夏制造业发展迅猛，机床是制造业发展的母机，而陶瓷刀具又是先进机床的利器，它的发展前景应该非常广阔。”
陈立东绞尽脑汁，也只能说这么多。
对陶瓷刀具的应用和前景，他所知不多，再说就露馅了。
沈兴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小陈准备投资机床行业？”
陈立东说道：“是的。据我观察，国内这几年机床的需求量急剧增加。
我还注意到今年出/台的“九五”规划中，特别提到振兴机械、电子、石油化工等支柱产业，这是把机械摆在了首位。
我家的钢铁厂，能够提供制作机床需要的各种钢材；我还有一个电机厂，能够定制各种驱动马达。
我在燕京和蓟市开设了两个科技创新公司，特别和蓟市大学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翟华教授有着合作关系，我们投资研发的数控电子组件和工控软件也有了突破。
所以，我们有能力涉足机床产业，我也有信心在这个行业分一杯羹。”
温晓宇向着一旁侃侃而谈陈立东直丢眼色，担心他吹起牛来刹不住车。
沈兴是谁？机械部技术情报所的原所长，华夏机械加工领域的大拿，担任着几所大学的教授，发表的著作摞起来比咱俩加一块都高。
在他面前，好多专家都跟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战战兢兢，哪儿有你吹牛皮的份儿？
听陈立东说后边几句，温晓宇都想堵上陈立东的嘴：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沈兴却很感兴趣，问道：“小陈了不起啊，看来你是对机床有研究了。来你看看，这个机床改进工艺是否可行。”
说完沈兴拿起桌子上那一摞纸张，递向陈立东。
陈立东脑袋“嗡”地一下，心说：坏了！我胡邹八咧你怎么当真了？而且，这怎么一关连着一关，重重考验啊。
刚才，沈兴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考察他对陶瓷刀具市场前景的调查情况，他回答我家自己就有80万美元的消耗。
80万美元大约600多万人民币，这年头600万的产值，养一个几十人的小厂是可以的。
第二问，是针对他第一个回答延续过来的。
如果陈立东只能搞个小厂子，沈兴当然看不上眼；但陈立东说准备投资机床产业，就引起了沈兴的兴趣，便问他对机床产业的见解。
陈立东从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回答了沈兴提出的问题，听上去对搞机床可谓信心满满。
于是又引出了第三问，沈兴要考察一下他对机床加工工艺的熟悉程度。
沈兴也是为科研狂，跟陈立东聊了几句，就往科研上领，这其实才正常，这是真正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他手里正好有这么一封信，是他的一个学生写给他的，对某种机床的改装设计方案，征求老师的意见。
陈立东对机床了解吗？三年了，他进机修厂车间的时间加一块没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这次来的是陈立春，兴许能说个一二三。
可陈立东就是个弟弟，他是文科生，要是让他论形势、评时事，还能胡诌一通。
现在要做理科题，他就是块白薯。
看着这摞纸上的文字、图例、公示，陈立东一个头两个大！
先看看再说吧。纸上的内容是什么呢？
看了前后的文字叙述，陈立东知道这是鲁省某柴油机厂一位叫江立平的工程师写的，关于对C616车床主轴制动方案的改进设计。
信里说，C616车床使用性能良好、操作方便灵活，是各机械厂普遍采用的机型。
陈立东知道在利民机械上就有十几台这种机床。
江立平说，这种机床原设计主轴的制动采用的是主电机反接制动方式，至今尚存在一些问题。
特别是电机在带较大惯性负载、反向启动时，其电流值必然超过正常启动电流，容易造成接触器的触点出现较大电弧而烧毛，电机就很可能失去控制，造成机床撞车事故。
江立平提出的改进方案是：在电机轴端安装离心式弹力离合器。
他还画出了离心式弹力离合器的结构图，附着几页计算公式。
再向下看，江立平写道：这种离心式弹力离合器是靠速度控制的摩擦离合器，由于离心力的作用，它的结合和分离完全是自动的，其传递转矩的能力与转速成正比。
最后，江立平请老师帮忙把把关。
首先，这种改进方案是否可行。
其次，如果可行，需要计算弹力离合器的弹簧压力和电机额定转矩之间的比，取什么数值最佳。
江立平自谦说数学水平一般，他只能估算这个值在0.2到0.5之间。
陈立东在一页一页地看着信件，沈兴老爷子就这么静静地、不急不躁地等着；温晓宇也不好意思插嘴。
沈兴办公桌上有一台闹钟，发着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陈立东把这封信从头翻到尾，用了足足七八分钟。
而且，看完第一遍，陈立东又从头看第二遍。
这时温晓宇咳了一声，想提醒陈立东：实在不行，你就缴械投降吧，在老爷子面前说不会也不磕碜。
可是陈立东竟然没有反应，只见他翻到那张带有图例和公式的几张，来回反复地看着，继而闭上了眼，似乎在默算。
温晓宇纳闷了，难道你真地懂这些技术？
能摆上沈老桌面的东西，必定有学术水准和技术层级，你能看出个四五六？闭上眼就好使？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后，陈立东开口道：
“沈老，我认为这样的设计可行。
加装弹力离合器，可以保证电机在很小的负载下启动，改善了发热情况，使得传动件加速不至过猛，能有效克服齿轮打牙的弊端，杜绝撞车问题发生。
至于弹簧压力值，我建议采用与电机额定转矩的比值为0.33:1。”
陈立东说完，等着沈兴的评判。
就见沈兴站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摞验算纸，递给陈立东，接着说道：
“小陈厉害啊，这么快能估算出弹簧力取值，连我都自愧不如啊。
在你们来之前，我可是算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你看看，我的测算结果跟你的一样。
哈哈，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陈立东看了一眼最后的测算结果，果然上面写着大大的?这个数字。
陈立东长出一口气，应该过关了吧。
原来，陈立东第二遍看那些图例和公式的时候，发现在江立平的设计图里，机床主轴电机竟然是自己的Y系列异步电机！
Y系列异步电机！他熟悉啊，曾经在系统研发平台反复试制啊。
关键不是电机，而是他继而想到了系统、研发、平台！
于是陈立东果断闭上眼，他不太懂那些设计工艺，不会算那些函数计算，但他可以用研发平台模拟。
系统会根据他研发的方向，进行模糊运算，他只需要不短调整设定数值，就能得到最接近的数据。
有系统的男人就是这么神奇，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陈立东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老人可不一般，几年后沈兴当选华夏工程院院士。
这次能过关，真属于侥幸。
把鲁工大一行比作一个副本的话，陈立东直接对上了大BOSS，开局还是三连击，还好陈立东不是一般人。
这次副本来得值，相当于刚出新手村就传送到了关底撩拨神级NPC，但一通乱拳，却赢得了NPC的极大好感，至于能不能获得神装，就看沈兴的意思了。
总之，这次考验顺利（蒙混）过关，也将给陈立东的事业带来莫大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