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殷朔在外历练数月,刚回了门宗,就被告知自己多了个未婚妻。

不知为何,他那位一向淡泊名利的师尊,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与皇家联姻,无论他如何抗拒都不肯松口。

殷朔主意正,做事也一向不拖泥带水,既然正路走不通,便决定趁着宫宴,来吓唬傻公主签下退婚书,再去给皇帝请罪。

谁知道向来痴傻的长公主,竟会突然出手。

不说殷朔身上穿着加防的法袍,就是打着赤膊,满身铜筋铁骨的剑修也不会被一个柔弱的普通女子伤到。

偏云之幻又放出了灵力,自然会被反伤。

云之幻个子不矮,可骨架却小,泫然若泣的神情实在可怜,满是受了天大委屈但我不敢说的样子。

殷朔心虚,蹙眉将他拉到床边坐稳,翻出宝器中的愈伤药推到他唇边。

云之幻瞪大眼,生怕是什么毒药,死都不肯张嘴。

他心中叫嚣着要将这个臭虫千刀万剐,表情却装的更可怜,眨眨眼,豆大的眼泪就一颗颗砸在殷朔的手指上。

殷朔身上的威势彻底消散,也不敢吓唬人了,压低声音哄劝:“公主千岁,草民绝无害您之心,方才冒犯,但这药是接骨的,材料顶级不比宫中御药差,放心吃。”

云之幻眼神在他脸上打量。

这人仪表堂堂,按人类的话说,该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可大半夜擅闯皇宫都能穿着一身骚白,怎么想都不正常,看着就觉得脑子有病。

刚刚威胁他的时候满身冒冷气,一副自己不配合就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可现在又低声下气,尽哄着自己说……

怎么能让这种低质量的人给龙生孩子!

云之幻才不听他糊弄,先点点头,等殷朔稍松了口气,就要大声喊人救命。

可殷朔却更眼疾手快,不仅趁此机会将药推进他嘴里,更是一把捂住他的嘴,接着手指一点触在他咽喉,就彻底封了他的声音。

殷朔脸上挂起兴味:“也不算太傻,都知道虚晃一枪骗我。”

你才是傻子呢!!

云之幻心中愤怒,可那丹药入口即化,没等吐掉就化成一股苦涩的液体被咽了进去。

殷朔见他吃掉了药,舒了口气,小心牵起他手上的右手:“公主千岁明鉴,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现在是给你治伤,不要乱动。”

而后他仔细的将灵力灌入云之幻的手臂。

那药力发作,催的整个手臂发疼发痒,但殷朔的灵力一覆盖来,这种疼痒就能缓解许多。

见此,云之幻也就不挣扎了,只是警惕地盯着殷朔看。

要说殷朔这人,天赋极高,素日都是眼高于顶,才被冠上高冷的标签。

他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在外总端着一副架子,也不屑与人为伍。

可现在到了个痴儿面前却放得开,话竟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公主千岁,这次我唐突前来,只是不想误了你我的终身大事,想来你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是婚姻情爱。”

“不打紧,我也不大懂,只是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常年漂泊在外,您千金之躯,怎么能跟着我吃苦呢。”

殷朔自说自话,还想要人捧场,就问他:“我的意思是说,你也不想嫁给我这样的陌生人吧?”

云之幻半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气哼哼的应和点头。

能听得懂话就好。

殷朔放下心,又替他重新梳理了手腕的经脉,过一会才道:“既然如此,签下退婚书,对您也是一桩好事。”

“看样子您这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重,说不定以后也能痊愈,等彻底好了,再自己挑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岂不是皆大欢喜?”

手腕的阵痛满满减轻,云之幻不敢乱动,被迫听他说话,心里烦躁的想要咬人。

他只觉这人脑子坏掉,分明只有一张嘴,却像是八百年没说过话似得,聒噪的像只鸭子。

但其实殷朔也觉得诧异。

阎罗山少有女弟子,殷朔的剑道当属同辈楷模,却实在不懂怎么哄女孩子。

往常碰到女子,他多是避开,也不想与之多加交流,免得引人误解,可现下却觉得这位公主非常亲切。

可能是心知她痴傻如稚儿,所以就只当做个小孩子。

总之看着云之幻,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这实在是很稀奇。

他收回灵力,又翻出条雪色绸缎,将云之幻的手腕圈圈层层绑住了,嘱咐道:“虽是治好了伤,但要好好养一养才行,这几日少用手腕。”

话多。

云之幻却不敢暴露,认真的扮演傻子,见他不说话也不抗拒。

殷朔欣慰,在他手腕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云之幻非常嫌弃。

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的。

殷朔点亮桌上的灯,重新写了退婚书,指着签名处让云之幻写名字。

云之幻面无表情的扬起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问:“怎么写?”

这倒是他疏忽了,殷朔想想:“还是按个手印吧。”

拿着这东西去找皇帝,天家金口玉言,总不至于会赖账。

然而他话音刚落,殿内的灯火骤起,整个内殿被映的通明。

殷朔心道不好,正要溜走,却发现整座内殿已经被结界无声无息的封死。

他迅速转头看向云之幻,傻公主一脸好奇的左看右看,显然不是装出来的,的确对结界毫无所知。

其实云之幻早就感觉到有动静,只是这具身体五感不佳,也没有灵力能让他清晰的探查。

但想来想去,在皇宫内城,除了面前这人,应该没有人会想不开来害他,也就稳坐不动。

果然,当殷朔往他身边靠近的时候,一根金色的绳子从殿门飞来,将殷朔捆了个结实。

殷朔挣扎一瞬,心知自己已经败露,索性没再乱动了。

云之幻颇为开心的盯着殷朔看,看出些门道,便上前装作好奇,去拉那绳子的一端,果然越拽绳子捆的越紧。

殷朔差点喘不过气,咬牙道:“公主千岁,先放放手……”

话没说完,自殿外走进许多人来。

为首的人一身雍容华贵的明黄,步伐最急,入了殿门先拉着云之幻转着圈的看,最后敏锐地盯着她手上奇奇怪怪的绸带问:“幻儿,手是怎么了?”

云之幻没有抗拒,任由男人拉着查看,心里却生不起丝毫怒意。

这就是他这具壳子的亲生父亲,大晋的皇帝,也是除了元皇后以外,最疼云之幻的人。

自古天家薄情,可云之幻身为长公主,却是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即便是个雷打不动的傻子,也不妨碍他的尊贵。

云之幻秉承一个傻子的合理行为,发觉自己已经能说话了,便如实告状道:“哥哥打我。”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顿时连气也不敢出。

殷朔却是初生牛犊,当即反驳:“公主,是您先对草民动手,才会被法袍反伤。”

皇帝怒而不显,转身看向他:“小事,不必惶恐,只是今日宫中设宴,宴席未散,驸马又为何会在长公主殿中呢?”

殷朔便要说,他是来请退婚书的。

却没等他说话,一位老道上前拜礼,笑呵呵地对皇帝恭敬道:“陛下,驸马与长公主已是未婚夫妻,年轻人情窦初开,总是少不得想要接近相处。”

此人是阎罗山剑宗的宗主应柯,也是殷朔的师尊。

有他说话,皇帝的神情才稍显缓和,转而对那些跟来的人笑说:“看来,朕是定了份好姻缘。”

宫中大宴,许多宗派朝臣皆在,众目睽睽,应柯怎么会让殷朔伸手去打皇帝的脸,暗中将他声道封住。

众人纷纷祝贺,哄的皇帝开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乌龙一场,大家也就识相的请离。

转眼只剩几人,皇帝这才褪了笑意,看向应柯:“解了他的声道。”

应柯满身是汗,却只能照做,心里只盼着这臭小子别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殷朔被解了声道,身上的困仙索也消失无踪,金色游龙飞回皇帝的腕上,隐去光亮。

自殿中进了人,殷朔就像自动自觉套上了冰冷的壳子,与先前轻松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先是补全了大礼,继而跪在地上,挺直腰背不卑不亢道:“草民来请公主的退婚书。”

应柯闭上了眼,心里将这小兔崽子揍了几百遍。

皇帝许久没开口。

他转头看向云之幻,招手叫他坐到身边,才沉声说:“你是直言之人,不攀权势,朕很欣赏,也很喜欢。”

殷朔松了口气。

他虽知道当今的圣上是位明君,可到底也没接触几次,心里还是忌惮,如此听来,倒还真有可能解除婚约。

可皇帝又接着说:“如此,这驸马就更要你来当不可。”

殷朔凝眉:“为何?”

皇帝解开绸带,仔细检查云之幻手腕:“诛邪之行在即,国师曾有预言,公主将会是彻底诛灭恶龙的天命者。”

殷朔愣住,他看向木偶娃娃一样坐在皇帝身边的漂亮公主。

难以相信,这样的痴儿,如何能够诛灭传说中强悍到能毁灭天地的恶龙?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应柯,却见应柯冲他点了点头。

比他更震惊的是云之幻。

自打应柯进来,他就总觉得眼熟,看来看去才想起,这不是百年前追着他揍的那个剑修吗!

他几度想要杀人灭口,却碍于身上没有半点灵力不敢妄动,接着他这皇帝爹就说出了更让他震惊的话。

谁?

谁诛灭恶龙?

怎么诛,我杀我自己?

云之幻当即愣住,本来呆愣的神情更加呆傻,这下不是演的,是货真价实的被震撼到了。

殷朔缓和过来,狐疑的打量,见他似乎毫无反应,收回视线问:“可这与草民有何关联?”

皇帝挑眉问:“伏龙谜渊的封印已有七百余年,恶龙吸收天地的怨气煞气,力量源源不断,终究为患,难道你不想协助公主诛杀恶龙,为天下修者所敬仰吗?”

殷朔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草民胸无大志,只想专心修习剑道。”

算你识相!

云之幻对殷朔稍有改观,心里又恶狠狠的给皇帝记上一笔,暗搓搓和他拉开距离。

应柯汗流不断,提着袖子擦了又擦。

皇帝倒是不计较,笑了一声:“朕能理解,但伏龙谜渊乃封印之地,修习之人一生只能进去一次。此百年间,无论剑道还是其他,新秀之辈你都是佼佼者。”

“朕虽爱惜公主,但预言如此,可朕也有私心。若说信任,朕也只能想到你们阎罗山,所以殷朔,是你愿意帮朕这个忙吗?”

殷朔哪敢说不愿意。

他这下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靠联姻拴住自己,替他女儿卖命。

不说这位公主能不能真的诛灭恶龙,就是不能,自己也要让她全须全尾的回到皇城。

不然,恐怕阎罗山就要遭殃。

于是殷朔斟酌道:“保护公主,草民万死不辞,只是也不必非要迎娶公主。”

皇帝摇头:“可只有这个身份,你才能无时无刻的替朕守着公主。”

殷朔还想再挣扎:“陛下,草民还有一事需禀。”

“卿直言便是。”

“草民……草民天生患有隐疾,这才多年不娶。”

应柯那双永远睁不开的眼睛忽的睁大了:“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殷朔似乎难以启齿,硬着头皮咬牙说:“不敢欺瞒师父,此事为真,徒儿的确无法人道……”

云之幻还没想明白他自己究竟要怎么杀自己,这会又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才想明白,殷朔的意思是说他有病。

无法人道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可殷朔看着明明没什么问题啊。

殷朔黑起自己毫不客气。

他心想,皇帝总不至于让视若珍宝的公主嫁给一个天阉,没想到皇帝竟忽然来了精神,惊喜道:“如此最好!”

殷朔:???

应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