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轻微的金属撞击声还是可以听到的,那是用毛巾盖着的手铐发出来的声音,汤本全身在剧烈地战抖。
朽木接着说:“现在,100多名警察,正在七沼里打捞那辆被你沉人沼底的皇冠车呢。”
“呜…?〃’汤本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皇冠车肯定被汤本沉人了沼底。所有的物证以及大熊跟娇娜琳的尸体都在车里。汤本知道,大熊的脸被司机看见了,大熊早晚会被警察抓起来,紧跟着自己也会被警察抓起来。而且,只要活着,就摆脱不了给大熊当小喽啰的命运。汤本一咬牙,索性把大熊和娇娜琳都杀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
娇娜琳被卷入事件丢了性命,然后被汤本利用做了不在犯罪现场证明。由于娇娜琳已经不在人世,汤本就有了一张“沉默”的王牌。因为汤本知道娇娜琳不存在了,所以他认为他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就算得不到肯定,也永远不会被否定。
“他妈的……”汤本的三白眼(黑眼珠偏上,左右和下部露出眼白,故称三白眼。形容凶相。译者注)里布满血丝,龇着的牙露出牙床,疯狗似的喘息着。
已经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汤本面皮下的真相,坚定了朽木向七沼派出更多警力的决心,一定要把大熊的皇冠车打捞出来。
“3000万日元藏在哪里?上绞刑架之前给我说出来!”
朽木说完微微笑了一下,又马上咬紧了槽牙。他皱起眉头转过身子,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第三时效
1
实在对不起,昨天太慌乱了。今天心情稍微平静一点儿了,请让我把事件发生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一下。
5号下午6点多,武内电器商店的武内利晴给我来电话说:“明天太忙,现在就去给你安空调。”我说:“那太好了,谢谢你!”连日来的高温天气让人夜里无法入睡,哪怕早一分钟装上空调也是好的。我老公是个出租车司机,那天他正好上夜班,第二天早晨才能回来。老公虽然不在家,我也没往心里去,因为我从小跟武内就很熟。武内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身材矮小,同学们都耍弄他,叫他“小妮子”。虽然现在他已经是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了,我也没把他当作男人看过。
空调装好以后,武内说:“我再给你把电视和录像机调整一下吧,这个是免费服务,不收钱。”我向他道谢之后,去厨房给他削苹果。那时候大概快晚上9点了。我端着装着苹果和水果刀的果盘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只见电视上正在播放黄色录像。那是我老公借来的,看过之后录像带没从录像机里拿出来。现在我只能说没有立刻把录像机关掉太大意也太轻率了,可当时觉得立刻关掉反而尴尬,而且武内还是单身,我也想耍弄耍弄他,想在他面前显示一下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是多么从容不迫。我只笑着说了声“男人都这德行”,就坐下了。
但是,房间里的气氛马上变得微妙起来。我看见武内默默地看着电视上男女**的画面,还听见他的喉咙口咕噜咕噜地响了两三下。我说了声“关了吧”,站起来要去关录像机时,武内突然抱住我把我摁倒,我大惊失色,想叫却叫不出声。武内压在我身上,开始脱我衣服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拼命反抗。
武内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顶在我脸上,低声吼道:“安静点儿!一会儿就完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令人恐怖的表情,他的眼睛充血,呼吸急促。我觉得如果我再反抗的话,说不定会被他弄伤,甚至被他杀死。我害怕极了,浑身发抖,只能听从他的摆布。我觉得时间太长了,心里一个劲地祷告,快结束了吧。在他强奸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哭。
总算完事了,武内站起来,说了声“对不起”就开始穿衣服。这时,我听见大门那边有声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救命”,然后就听见脚步声,我老公闯进来,一看光着身子躺在榻榻米上的我,瞪大眼睛野兽似的怒吼了一声扑向武内,两人扭打在一起。我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喊:“別打了!別打了!”
两人的身体分开了,武内抓起水果刀,冲着我老公连吼了好几声“躲开”,那是因为我老公堵在了门口。只见我老公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直奔冰箱,去拿冰箱旁边放着的一根金属棒球棒。武内也看见了棒球棒,意识到我老公要用棒球棒来打他,就追了上去。我老公的手刚刚摸到棒球棒,武内的水果刀就深深地扎进了我老公的后背。我老公“啊”地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概是一直哭叫着喊救命吧。
2
时间,支配着“霞光公寓”的102室。
房间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电视旁边一个闹钟。已经走到白色表盘左侧的秒针在一秒一秒地向上移动。9……10……11……当秒针与分针、时针在12的位置上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是谁的手表发出了“嘀”的一声电子音。午夜12点,“出租车司机被杀事件”过去了整整15年了。
本间雪绘的视线落在了榻榻米上,从身体深处吐出来一口气。她的肩膀窄得可怜,本来很丰满的身体看上去小了一圈,不,也许是两圈。
男人们——F县警察本部重案组的刑警们依然非常紧张。桌子上的电话方位探知器还处于开启状态,准备随时探知对方是从哪里打来的电话。逃亡中的武内利晴也许会误认为时效已经成立,给雪绘打电话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真正的时效成立应该是7天后的午夜12点。武内利晴杀死本间雪绘的丈夫本间敦志以后到台湾去了7天,根据刑事诉讼法第255条的规定,逃亡中的嫌犯出国期间,时效中断。这条规定在新闻报道或小说上经常被提及,很多人都知道,但武内利晴不一定知道,所以从现在开始的7天时间里,是逮捕他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时机。刑侦一课的刑警们把今天称为“第一时效”,7天以后称为“第二时效”,在全县范围内秘密撒下天罗地网,准备随时逮捕误认为时效已到的武内利晴。
凌晨1点了,房间里只能听到电扇转动的声音。女刑警催促了好几次,雪绘才躺在榻榻米上。她怯生生地把夹被拉到胸部,利用女刑警的身体遮挡住自己,背冲着男刑警们躺着。
电话依然沉默着。
森隆弘靠着墙盘腿而坐,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已经在这里蹲了两个星期了,他标志性的小平头已经长长了,摸上去很不舒服。不过对于等待,他早就觉得无所谓了。他当刑警多年,知道这就是工作。
凌晨两点多,隔壁的推拉门开了,身穿T恤衫和短裤的本间亚里纱出现在走廊里。她是本间雪绘的女儿,初中二年级,14岁。她连看都没看刑警们一眼,走进黑咕隆咚的厨房,拉开了冰箱门。借着冰箱里的灯光,可以隐约看到她的侧脸很像她的母亲本间雪绘。
不,也不是完全像。
负责跟踪亚里纱的森隆弘,视线落在了亚里纱的耳朵上。雪绘的耳垂很小,打个挂耳环的孔都困难,亚里纱的耳垂则很大。不过,她的大耳垂跟本间敦志的形状完全不一样,跟照片上:武内利晴的耳垂却是一模一样的。
武内大概也注意到了。所以,三年前武内给雪绘打电话时问过这样一句话:
“亚里纱是我的女儿吧?”
冰箱门关上了。亚里纱拿着一瓶可乐走回她自己的房间时,瞥了森隆弘一眼,留下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在旁边的房间里。
诱饵……
刑侦二班的楠见班长这样称呼亚里纱。楠见那张苍白的脸闪现在森隆弘眼前,让他感到一阵恶心。“第一时效”已经成立了,楠见今天也没在这里露面。楠见的外号叫“冷血”,以前当过治安刑警。他从来不告诉部下自己在哪里,当了二班的班长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霞光公寓”104室里,只有三套被褥和10个人的手提包。104室以前没有住户,半个月以前,刑侦一课租借过来,把重案二组——通称二班——塞了进来。隔开一户就是本间母女住的102室,刑警们前往102室不是走大门,而是走朝着镀金工厂围墙开的后窗户。
森隆弘迅速脱掉衬衣和裤子,在靠墙的被褥上躺下。他得赶紧睡一觉,3个小时以后还要跟踪去上学的亚里纱。既然武内利晴认为亚里纱是他的女儿,就很难说不悄悄来看她。
本来森隆弘现在应该跟一班的同事们在高音町侦破一起女职员被杀事件。虽说到这边来只能充当支援二班的角色,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森隆弘绝非对这起“出租车司机被杀事件”不感兴趣。
森隆弘跟这起案件有着不浅的渊源,15年前他就支援过这起案件的侦破。那时候他刚从派出所调到一个警察署的刑侦课,接到报警之后,他立刻跟老刑警们一起赶到现场展开调査,出人意料地立了一功。车厢上写着“武内电器”字样的小卡车在一家弹子房的停车场里被发现,森隆弘在那家弹子房和当时本间夫妇租的房子之间的一个儿童公园里,遇到一个目击者。目击者称,他看见一个男人在公园的自来水管前冲洗满是血污的手。
刚当上刑警就崭露头脚的,森隆弘是非常幸运的。如果没有立那一功,后来还真不一定能调到县警察本部来——已经是一名老资格的刑警了,森隆弘还经常这样想。
15年前,为年轻的刑警森隆弘开辟了成功之路的就是这起“出租车司机被杀事件”。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抓住凶手。武内利晴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对父母说了声“我去趟东京”,就再也没有回来。如果当时的刑侦一课能想到武内利晴出国了,就一定能在他回国的时候在机场逮捕他。
“喂,大森。”旁边有人叫了森隆弘一声,是比他早躺下来的二班刑警宫岛。宫岛负责跟踪在附近的超市当收银员的本间雪绘。
“有事吗?”森隆弘一边往自己的肚子上盖毛巾被一边问道。
“武内利晴不来电话,是不是那小子知道出国期间时效中断啊?”?
“还说不好,要打也得天亮以后了。”
“你怎么看?你认为他知不知道啊?”
森隆弘考虑了几秒钟,答道:“知道和不知道的比例各占一半吧。”
武内高中毕业以后就在父亲幵的电器商店上班了,虽说没有学习法律的机会,但在森隆弘本人的记忆中,不止一次地在电视剧里见过刑警利用时效中断抓住凶手的场面。
“也不知道本间太太是怎样一种心情……”宫岛自言自语地说。
森隆弘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15年前,雪绘从医生那里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一时精神错乱了。是丈夫的孩子,还是……雪绘哭喊着:“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呀!”她在自我谴责。丈夫被杀,怀上了谁的孩子也不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不注意,让武内钻了空子,说严重一点,是自己引诱了武内。当时,她的精神状态到了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据说她接受过30多次心理辅导。
雪绘最终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这肯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