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么想的话,栅马兄又无法认同了吧?”
栅马突然觉得有种想笑的冲动。如果咏坂没有主动提出这个疑点的话,自己想必已经接受毒气说了吧!结果呢,咏坂这家伙想说服的,其实是他自己吧——?在说服别人之前,必须更先一步让自己能够信服才行,这完全就是骑士精神的表现,不是吗?
“要不然,还有什么其他的杀人手法呢?”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再问韮泽一个问题就好:日积的尸体感觉来怎样?简单说就是……腐败的情况进行到什么样的阶段?”
“我不知道啦,而且他穿着衣服,所以几乎都没看见。”
“尽管如此,他总有露出脸和手吧?”
韮泽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过了好一阵子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说:
“……他的手和脸都发黑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衣服和裤子都好像脱了一半。”
“那是因为腐败的过程中,会导致尸体一度膨胀之故。——你有看见骨头吗?”
“怎么可能看见?上面都是蛆和苍蝇,看不清楚。”
栅马想像着那情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想到韮泽的年纪时,他不禁对男孩那处之泰然的样子感到战栗。——不知他是心智坚强呢?还是特别迟钝呢?居然还敢来自己发现尸体的地方,有神经这么大条的人吗?或者说,·他平常就在看着比这更惊人的东西呢·?还是说……
感觉自己再度起了疑心,栅马连忙打断了思绪。就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也没有解答的方法。这样的恐惧感,随即又在对话中消散了。
咏坂无视栅马的疑虑,感叹地说:
“说的也是,死后四个月的话,尸体上一定聚集了很多苍蝇。”
“有什么不自然的吗?”栅马问道。
“这个嘛……”咏坂回应着。“苍蝇在人死后数分钟之内就会赶到,但日积死于冬季,照理说那时苍蝇还飞不动,所以应该是天气变暖之后,苍蝇才找到大餐吧。而且野狗和小动物也进不到里面,因此可以想见日积何以能够保留全尸。”
“……我就是因为调查有很多苍蝇出没的传闻才发现尸体的。”韮泽像是有点愠怒似地解释着。
“那还真是愉快的日子啊!”咏坂笑答道。“腐败的尸体可不是轻易就可以拜见的喔!好羡慕你啊!”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说大话!”
“啊?你说什么?”
察觉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似乎一触即发,栅马赶紧插嘴说:
“然后呢?爬满蛆的尸体究竟跟事件有什么关联?”
“尸体如果遭到蛆虫的严重啃食,那就表示警方也无法断定死者生前有无外伤。如果是深及骨头的穿刺伤还有办法知道,但表皮的擦伤或发炎症状,可能就无从得知了。”
“你的意思是,警方很可能忽略了死者的外伤罗?话虽如此,但陷阱是一开门就让人当场死亡的机关吧?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
“也许没有当场死亡喔。”
“什么?是你说日积一开门就死了的啊。”
“我是说,他一开门就倒地不起了。”
“还不是一样?如果人不是当场死亡就会试着爬起来,不可能就这样一直躺着啊。”
“要是他想爬也爬不起来,也就是身体无法动弹的话呢?”
“那是什么把戏?催眠术?还是麻醉药?”
“都不是。——栅马兄,你回想看看嘛,你到现在为止,一直在查的是什么东西?你不是还没有达成主要目标吗?”
“我的主要目标——?”
栅马思索了一下,发现咏坂说的没错。自己的主要目标的确还在。
那是在咏坂出现的时点上,由于认为他接下来会展开跟自己不一样的推理,而自动被栅马删除的一个可能性。
“——你是说,电击?”
“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控制身体行动的神经所使用的传导方式就是电流,也就是说,人是以电在控制肌肉活动的。所以,如果外部的电流进入了身体之内,人就无法依自己的意志行动了。接近高压电而触电的人会无法挣脱,活活遭电死的原因就在这里。日积触电后倒地,几乎同时引发了心室颤动而死亡,就算想逃,身体也动不了了。”
“可是……那也是机关吧?会让人触电的机关,体积应该不小才对,哪有那样的东西……”
就在栅马想要否定这个假设时,他突然停住了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可能。“……难道你是指,禁忌之门本身就是机关?”
“对,日积手上可能戴着手套,也可能没戴。不过,不论何者,如果要用钥匙开锁的话,都势必得脱掉才行。换句话说,他必然是徒手打开禁忌之门的门闩,然后握住门把往后拉,但门扉已经歪斜了,开到一半就会刮到地面。刚开始,他一定是用两手用力拉,等门开启到一个程度后,可能就改用左手握住门把,右手扶着门框。”
“然后呢?——这样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门框和门把之间有足够的电位差,那电流就会通过日积的身体。一般而言,虽然鞋子的材质有各式各样,但鞋底通常是橡胶做的。电流从脚部通往地面的路径被绝缘了,所以会改经由臂膀从另一支手出来。也就是说,电流会通过人体胸部——结果就会贯穿心脏。”
“所以他就死了?陷阱就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猜凶手也许是利用坑道里盘绕的电线设置电压,不只如此,他还调整禁忌之门,使之具备了电池的机能,并让门扉和门把完全绝缘。坑道的地面是土壤,挖掘之后就可以把机关埋在土里,也不容易暴露出来。如此一来,开锁的动作就成了启动陷阱的开关。如果考虑机关可能漏电或材质的劣化需要定期维修的话,负责管理这里的竹峰也就显得嫌疑重大了。”
“这个嘛,不过……触电机关?真的能够进行得这么顺利吗?”
“坑道里面已经出了人命了。因此,虽然可靠的程度不高,不过应该是成功实现了吧?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日积为什么会死在开门的地点。他的手可能有烧伤,可是经过腐败和虫蚀的破坏,已经看不出来了。”
栅马捏了捏脸颊,觉得这全是想像出来的产物。这跟那种认为“只要解释得通,证据什么的都不需要”的说辞,根本是一丘之貉。他无法轻易苟同。
“竹峰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跟赤鸟有什么仇恨?不,应该说他跟日积有什么仇恨?如果日积死于他设下的陷阱,那就等于竹峰对进到坑道里的人一律格杀无论了耶。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这我哪知道呢!”咏坂一派若无其事地说着。
“我哪能体会年过八十高龄的老爷爷的人生啊。不过,当然了,如果单用想像来解释也无妨的话,能穿凿附会的故事可就多了。譬如说,在坑道最尽头的房间,墙壁的另一端,藏着天大的研究成果或是无价之宝,而竹峰的职责就是保护它,陷阱也是为此设下的。他会允许赤鸟入内参观是因为如果不准的话,反而会更加因起她的兴趣,没想到赤鸟凭着超乎异常的想像力发现了宝物的存在,所以竹峰不得不杀了她——之类的。”
“还是说,”咏坂继续说:“他只是讨厌现在的年轻人而已。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年轻人来这里东闻西嗅的,打扰了往日自己服役过的研究室的神圣宁静。特别是那些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听到有怪物出没的传闻就跑来探险的无知之辈。”
“又或者,”咏坂再接着说:“年迈的竹峰有时会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他把战争时接获命令要保卫家园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给混在一起了,即使到了没有敌军的今日,还硬是预设了敌人,结果误把赤鸟给杀了。”
“故事要多少就有多少。”咏坂补上了这么一句。“既然我们要的是恐怖故事,那么真伪的区别就另当别论。有可能从头到尾,通篇都是谎言也说不定。然而,请你冷静想想,这就是现实。动机之类的东西即使为真,我们也没办法证明它的真实性,就算是凶手本人要把自己行凶的道理完整说明清楚,也常常都办不到——更何况,凶手已经死了。”
“还没确定谁是儿手。”
“我是以假定我的推测为真在说的。”
栅马沉默了数秒,然后吞了一口口水才轻声说道:
“那个……现在禁忌之门的机关,不知道是否仍在运作中?你啊,刚刚在坑道里还到处东摸西摸的呢!”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个陷阱是需要定期保养的。依警方的判断,日积是死于今年的一月,那表示机关启动至今已过了半年。如果电源是来自电池的话,既然已经启动,那电力就大不如前了,就算只是放着不管,电力也会漏光的。”
“尽管如此,如果挖掘地面很可能就会挖到机关了,对吧?”
“这样的话……”栅马边说边走向栅门,握着栏杆。铁栅门还没有重新上锁,栅马一扭门把,很简单就打开了。然而,就在他准备打开铁门的时候,咏坂抓住了他的手臂说:“你打算做什么?”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要去确认一下你的推理是否正确。”
“你这样简直是替自己埋下白白去送死的伏笔嘛!”咏坂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既没有可以挖地的铲子,还有,你自己看看这灯光。”
在天色开始昏暗的世界里,LED灯的亮光看起来是多么微弱。
“灯光你去帮我买就有了。”
“就跟你说,这简直是悲剧的常见模式嘛!遇难者做好万全准备后前往探险,结果就在确认了陷阱机关后,洞穴整个坍塌,隔天的早报出现了罹难的报导。我可不要奉陪喔。”
仿佛不让栅马说出“你对自己的推理没信心吗?”的质问,咏坂加强了语气说:
“首先,确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一般都会这么做吧?”
“哪里一般了?好吧,就照你说的‘一般’去确认我的推理是否正确好了。然后你要怎么做呢?你要写出真相吗?指称已经死掉的人是杀人凶手吗?就算你真的这样写好了,也没有杂志敢刊登这样的报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