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理由这样相信吗?”
“说什么心脏衰竭,那全都是骗人的。那家伙平常连点小病都不会生,却死在洞穴里……”
“令兄也有可能是因为意外事故或自杀身亡的。不过,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觉得哥哥是遭人杀害的呢?他平常是不是有什么仇家,你对此是否心里有个谱呢?”
少女并没有回答。
——是对我没有信任感的缘故吗?栅马决定转换话题。
“那位流川先生是第一个向你问起这件事的人吗?”
“……算是吧。条子完全不对家属说明,怎么可能还听我们说呢!”
“那人很怪吧?”
“啥?”
“流川先生呀。”
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日积铃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那个人说起来,还真是个怪胎呢!我明明就很认真在说话,结果他却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跟我耍起了白痴。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天生就少根筋,不过,其实他是故意的吧!”
“后来,你马上就习惯了吗?”
“没有。我有点火大了,好像还吼了他。结果他马上就道歉了,不过,当我正想要收敛一下火气时,他却又开始装傻,最后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回复笑容的。老哥死后,我的心情就一直很郁闷。”
栅马心想,流川就是这点高明——能够逗得比自己年轻三十几岁的女生发笑。这不只是种伎俩,跟个人的特质也有关系吧?对于撰稿记者而言,这可说是相当有助于行事的高端技术。
两人相对笑了笑之后,栅马说道:
“我算是那个人的弟子——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定的。这种事就算当着本人的面说,也只会被当成开玩笑敷衍过去,所以我一般是不会对外随便说出口的。”
“咦?弟子,这样啊——?”
“流川先生的工作能力很强,我很崇拜他。所以我一听到他有困难,无法独力完成工作时,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困难?……他生病了吗?”
栅马垂下眼帘,表情暧昧地颔首啜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日积铃像倒抽了一口气似地噤声不语。
栅马心想:(上勾了!)
“流川先生说,他想向你道歉。难得你愿意提供宝贵的讯息,他却没能亲自完成重任。”
“怎么这么说呢?谁都会有遭遇困难的时候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那个人啊,一向认为随随便便就原谅自己的人,根本算不上是专业的记者。”
日积铃下意识的伸手触碰玻璃杯,仿佛喃喃自语似地轻声说道:
“我记得……流川先生好像是这样说的。他说:‘虽然无法辨明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怪物的存在·,不过,一定有什么因素导致了你哥哥的死亡。不管是自杀还是意外事故,一定都有原因的。而那个原因,或许和·传闻中的东西·属于同一个根源。’”
“听起来的确像是他会讲的话。……我想要继承流川先生未完成的工作,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知道放电人是什么东西才行。因此,能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吗?”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首先,你哥哥是否曾经与什么人结怨呢?”
栅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日积铃没有作答,悄然移开了视线。
“没与人结怨是吗?”
“这个嘛,老哥他在背地里……”
“他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对吧?嗯,这当然了。身为国中生的妹妹和高中生的哥哥,两人之间比较疏远,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你刚刚断言哥哥是被杀死的。既然你不确定他是否有与人结怨,又为什么这么说呢?”
少女还是没有回答。
“那我来猜猜看吧!”栅马说道。“其实你并非相信你哥哥是被杀害的,只是觉得非说他是被杀的不可。姑且不论他是否真的死于他杀,重点是,你认为他或许杀了人!”
日积铃的肩头瑟缩了一下。她立刻咋了咋舌,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肩膀却不听使唤,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栅马斟酌着发言的时机,柔声说道:
“你没有错,这是很自然的。如果我处在你的立场,我想我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
“你觉得,你哥哥有想要杀死的人吗?”
“……我不知道。真的,可是啊——”
面对少女投来猜疑的眼光,栅马只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原本的咋舌声瞬间化成了叹息,日积铃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边缓缓地开口说:
“我想……我老哥生前应该是跟美晴姐在交往。不会错的。不过,一定只有老哥自以为在交往,美晴姐大概不这么认为吧。说得更白一点,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你是说,他们两人只是玩玩而已吗?”
“是啊,老实说的话,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美晴姐有时会这样。她主动提出来的约定就硬要别人遵守,自己却可以不当一回事的毁约。而且还不是不小心的,是故意这么做的。
然后,对方要是生气的话,她就一笑带过……”
栅马心想:(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赤鸟的人品不太好是吧?”
“那倒是还好啦。她其实也有怪体贴一把的时候……只不过,因为她会突然转变态度,所以总让人觉得措手不及。最近这阵子,我已经跟她没啥往来了,不过老哥私底下好像还会跟她见面。”
“你跟踪过他们?”
少女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被说中了。
“他们两人都在哪里见面呢?”
“……咖啡厅之类的。不过呢,就是,那之后总是——”
“上宾馆?”
“是啊。”
栅马点点头。对于乐当大姐姐小狼狗的高中生形象,他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真实性;反过来说,认为日积亨是被人玩弄了,还比较能让人接受。——换句话说,这女生认为哥哥或许因此而杀了赤鸟美晴。可是……
“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令兄已经过世了,因此,就算赤鸟小姐不是因为意外或生病死亡,而是遭人加害,那凶手也不会是——”
“才不是!才不是那样呢,我哥他……在美晴姐死后没几天就不知去向了,完全不回家,也不接电话……然后直到五月,才那样子被人发现,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
“他可能是自杀的,是吗?”
少女深深地点了个头。
栅马觉得一切了然于心。
——日积亨再也受不了这种只是玩玩的关系,一时冲动下杀了赤鸟美晴。之后,他受到良心苛责而感到彷徨不安,于是寻觅着葬身之地,并且最终埋骨于该处。虽然是个老套的故事,但是可以理解。
日积铃像溃堤似地,开始滔滔不绝说着:
“条子把我哥死掉时携带的随身物品送回来后,因为我老爸老妈连看也不看,所以只好由我来看了。结果我发现,在那里面有一把菜刀……条子说好像没有使用过的迹象,可是会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逛大街,本身就大有问题了。而且听说,我老哥他曾经试图追寻美晴姐生前的足迹;他不只造访了她就读的大学,还特别指定要投宿在她身亡的那家饭店房间里,就连去那个洞穴,我也猜想他是不是想要完成美晴姐未完成的事……”
听到这里,栅马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单就细节而言,是可以做这样的解释,但如果退一步观看全局的话,其实好像也没有解开任何一个疑问。
“……如果是自杀的话,不知道他刻意潜入坑道之中的用意是什么?就算这么做,也不算是完成了放电人的调查工作。还是说,令兄的遗物中有已经完稿的放电人论文呢?”
“不,记忆卡里面类似那样的文件,就只有美晴姐写的一份报告而已,而且还没完成。不过,即使是那样,如果我哥他突然很想死的话……”
就会去死。人可以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死,即使没有任何理由想死的人,也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擅自去寻死。栅马对此虽能理解,但却无法苟同;现今日本的窘境,还没有迫切到那种会让人自愿选择死亡一途的程度,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有,那也只存在于个人的心中。人生难免有不如意之事,不过我们也拥有可以超越障碍的武器。就算是再怎么不值一提的笨蛋,只要尽情燃烧生命的话,也能绽放出笑容。人在欢笑的时候,就算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万万不会想着要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