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见到了欧文。他向我隐瞒了在地窖里的离奇试验,不过他介绍了和男爵的会面,以及他在酒馆里找到上校的事情。那位老军人说还记得左薇离开的那天早上,她在等着去美德斯顿的车子,身边放着两个大箱子。
我说:“您似乎对这个证词很失望。”
“说实话,真的失望。”他沉思着,“我希望没有人看见她离开……”
“上校确定是左薇?”
“他很肯定。不过我有点儿怀疑,经过这么多年,那个老人的自信心有点儿过头。”
第二天,欧文自然去了茶馆和男爵夫人见面。我要特意说明,他对于拉尔夫?蒂尔尼不够坦诚,没有说明男爵夫人想要见他。欧文大概认为既然他在“女人的游戏”中获胜,他就有权利把拉尔排除在外。事后我指出这一点,欧文假称和男爵夫人单独会面纯粹是为了调查目的。请读者自行判断欧文是否动机不纯。
那天下午拉尔夫和我在一起,相互交换对于案子的看法,但是没什么进展。我们想找欧文,于是去了苏格兰场。魏德金说他也在等着欧文的消息。探长似乎很忙,没有时间跟我多聊。他只说警方刚刚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证人,但是不能告诉我们详情。我们离开苏格兰场的时候有点儿灰心,似乎警方和欧文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尤其是欧文,完全是单独行动。
读者可能认为接下来的内容过于荒唐,这种感觉很正常。因为欧文并没有向我和盘托出,他只透露他认为必要的信息。我必须用自己的方法应付信息的缺失。
欧文和男爵夫人约定的会面地点是摄政街的一家茶馆,茶点送来之后,欧文偷偷观察海勒?埃弗顿。她应该有四十多岁,但是显得很年轻。她的面颊仍然少有皱纹,似乎完全不受岁月风霜的影响。她的下巴和酒窝都很迷人,当然脖子的线条和绣花的领口同样精致。不过欧文认为男爵夫人的裙子不够美丽。如果换成更柔软的布料就能更好地表现她的线条。男爵夫人笔直地坐在椅子里,很有风度;和欧文坐在一起绝对般配。按照欧文的纯粹的审美标准,男爵配不上海勒?埃弗顿,男爵缺乏自信的风度。他甚至认为任何人都配不上她美丽的眼睛——清澈的眼眸,乌黑的睫毛,笑容可掬的样子;欧文能够痴迷地看上几个小时。他也毫不吝惜地向男爵夫人表达了他的观点。
“您可以说是我胆大妄为,也可以说是职业病;不管怎么说面对如此美丽的画我无法不发出赞叹。”
“伯恩斯先生,什么画?”
“就是您。您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我极大的荣幸。最有天赋的画家也无法复制您的明眸善睐。”
男爵夫人犹豫了片刻,然后向后靠着,发出了银铃般的轻笑。“听到一位著名的艺术评论家这么说,我深感荣幸。但是我猜您想要跟我谈的不是这个吧?”
“很可惜,不是这个!是关于另一个人,曾经让您丈夫心动的女人……”
“我明白了。”
“我认为不需要再重述彼得罗夫娜小姐离开之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埃弗顿先生说已经向您提到过。”
男爵夫人的眼中掠过一道闪电。
“那天晚上那个女人自作自受。理查德很自责,但是他想错了。我认为他很有勇气,因为他既不是胆小鬼也不是凶暴的人。他肯定凭借潜意识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必需的。另外,左薇?彼得罗夫娜是自找的。您应该还记得,她曾经在盛怒之下用刀子刺伤理查德……”
“是的,我记得。”
“她就是恶魔的化身。她用妖法迷惑了理查德——一个对女人毫无经验的人。他直接落入这样一个女人的魔爪,太可怜了。左薇只是贪图钱财,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
“那么您呢,您当时没有看穿她的真面目?”
男爵夫人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和理查德一样天真。可能更傻。我认为他收留左薇完全是慈善之举,至少最开始我坚信不疑。后来我开始有所怀疑,也有其他人试图让我清醒过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能正视这件事……然后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她在奴役理查德,可怜的家伙。”
“您曾经和左薇说过话吗?”
“是的,我们见过几次。她总是面带微笑,我太年轻,没明白那是伪善。她肯定打心底里厌恶我。尽管她的美貌胜过我,我也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的岁数比您大,是吗?”
海勒?埃弗顿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比我成熟!”
“您后来见过她吗?”
男爵夫人摇摇头。“没有。她很明智,再也没有涉足林代尔村。我和左薇之间的联系仅限于理查德,我们所出入的场合也不一样对了,结婚之后,我和理查德去旅行了很长时间。我们希望换换心情,和过去的事情一刀两断,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你们最后又回到林代尔村定居?”
海勒的唇边出现浅浅的笑容。“是的,见识了世界之后,我们很高兴回到林代尔村。我们终于明白只有自己的家才最舒适温馨。”
“您曾经去过卡普里岛①吗?”
【①意大利的一个小岛】
“去过,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曾经在那里住过几个月,我仍然记得那里迷人的地中海风情。”
“我能够理解。”男爵夫人的眼光中有一种迷恋,“离开美丽的地方,总是让人心中略微发酸。卡普里岛就是这样的美景之一我总想再去一次……”
欧文又提到另一些度假胜地,最后总结说心中必须保留梦想。要我说欧文是想保留住关于男爵夫人的梦想——因为欧文正在痴迷地盯着男爵夫人的花边衣领。
男爵夫人吃惊地问:“怎么了,伯恩斯先生?我的项链让您好奇?”
“哦……抱歉,我失礼了。那深蓝色的挂饰太漂亮,让我回想起了地中海。”
“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强项也是我的弱点。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在说左薇?彼得罗夫娜。”
“哦,对、对。您后来再没有见过她。您是否知道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舞女?”
男爵夫人冷冷地回答:“我知道。尽管他们都对左薇指指点点,林代尔村的人一一特别是男性居民一一都不吝赞美她的体型和腰身。”
“您是说布里斯托尔上校?”
“他是其中之一。如果您私下里问理查德同样的问题,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
“您知道她参加演出的小剧院吗?”
埃弗顿太太高傲地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有人曾经说过是在斯皮塔佛德附近……”
“是的。那个剧院还存在。我最近去了一次。剧院经理在档案中找到了彼得罗夫娜小姐,我们知道她参加过的一些节目——最后一次节目她没有出场。1883年2月底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这个日期也是左薇离开林代尔村的日期。您不觉得这有趣吗?”
“说实话,我从来不关心这个女人的事情。”
“她离开林代尔村似乎合情合理。”欧文又说,“男爵的粗暴行为算是导火索,但是男爵家道败落才是决定性因素。”
“我也这么认为。另外,还有那个有点儿古怪的男人……他叫什么来着?”
“奥列格。”
“就是他。我后来回想这件事就自问,也许奥列格是左薇的丈夫,至少是前男友。奥列格出现在林代尔村就是来找左薇的。”
“没错,这是最合情理的解释一一正因为如此,我拒绝了这种解释。我讨厌唾手可得的简单解释。我拒绝两点之间的笔直路线。”
“您喜欢绕弯路?”
“是的,我喜欢曲线和跳跃,复杂的作品和精致的作品——就比如您裙子上的精致的花边……”
“哦!伯恩斯先生!”男爵夫人垂下了眼睛,这时候一名服务生正好经过他们的桌子旁边,他托着一个满是甜点的托盘。
随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小意外。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作怪那个服务生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托盘栽在男爵夫人身上,导致男爵夫人也差点儿摔倒。欧文罕见地破口大骂,要找茶馆的经理那个服务生暗示有人推他之后,欧文更是怒不可遏,他发誓说要给各大报纸写文章,让全伦敦知道摄政街上的茶馆和美国西部的酒馆一样危险。
欧文似乎要大闹一场。最后那个服务生和经理都向男爵夫人道歉,承诺给男爵夫人准备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一男爵夫人的裙子上满是奶油和水果。
欧文亲自陪同男爵夫人回到林代尔村。在庄园门口,海勒?埃弗顿说这一天很有趣。
欧文郑重其事地鞠躬。“听到您不介意,我安心多了。我认为今天的意外我也有责任,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补偿您……”
男爵夫人恳求地说:“您当然能够补偿我,伯恩斯先生。放过理查德。这个案子和您的调查让他心神不宁。神秘的街道等等……”
“可是夫人,要知道那个谜团就快要解开了。”
埃弗顿太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您能够解释那条街道的离奇预示能力?”
“还没有!我认为那个难题可能永远没有答案一一肯定是超自然的力量,连警方也束手无策。我能解释的是街道如何神秘消失。以后我会向您解释,我还需要确定一些事情。”
男爵夫人很幸运。因为欧文没有向我和拉尔夫提供这样的信息。接下来的三天里波澜不惊。然后是暴风雨一样的一连串事件激烈而出乎意料……
我坐在自己公寓的窗口,品着茶,正在观看浓雾笼罩在伦敦上空。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来人是拉尔夫?蒂尔尼,他显得惊慌失措一一几乎和他第一天出现的时候一样惶恐。他毫不迟疑地向我说明了让他惊慌的根源:一封匿名信,邮递员刚刚送来的。
“如果您想知道克拉肯街的秘密,请于今天晚上独自
来雷多内街附近,二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