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余波

大朝会,哪怕三公九卿都没那么齐全的情况下,孙暠还是每旬的第一天召开大朝会。

一个月三次,就大吴境内的事情进行商议。

平时也会在御书房办公,只是这个时候除了少数人,其他官吏很少能看到他。

大朝的意义,何尝不是广开言路,多听听下面官员的声音?

“看看,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所用字体为虫鸟篆,懂这个的,现在大概也没几个了。”孙暠在大朝会上,直接把岑溪送过来的传国玉玺,给传了出去,给大家仔细观看。

毕竟有传岑溪私藏传国玉玺,把假的送过来。大家都猜测,孙暠此举是为了给岑溪洗脱嫌疑。

虫鸟篆自西汉逐渐淘汰篆书,改用隶书之后,就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当然对于朝堂上的文士来说,虽然不用,但自然是认识的。

都说这传国玉玺的八个字,乃李斯亲自雕刻,在以前可没有机会能领教。..

现在看来,李斯的雕工的确厉害。不如说,就是为凸显自己的雕工,才用了这虫鸟篆。

“朕想过毁掉它,可吕炽当时说了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各位不妨猜一猜,到底是什么话?”孙暠看向众人,他们之中有不少优秀的文士。

这个时候孙暠看了眼某个角落,贾诩在这个时候故意装透明,甚至假装没发现自己看他。

“陛下,这东西,您大概毁不掉。”张昭猜出来了,“因为没人相信您会把它毁掉,甚至于,此时此刻在我们手中,这个传国玉玺,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能保证。”

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基本只要满足几个条件就可以。

首先是美玉雕刻而成,其次就是以虫鸟篆雕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甚至先秦时期的传说,始皇帝就曾经遗失过这玩意,只是八年后有人又找到献了上去。

有可能,当时这传国玉玺,就已经不是原物。

也有可能,在王莽那个时期,玉玺就摔坏了,找了块美玉假冒,最后发现尺寸不对,就用金镶玉,只说是摔坏了一角。

到现在就更不必说,随着儒家‘天人感应’的流传,甚至对华夏的影响。传国玉玺与其说是一枚印玺,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不把精神灭掉,那么玉玺永远都毁不掉。

就那么说,‘真正’的传国玉玺撑死也就是件文物。

可只要有心,随便找块玉,用虫鸟篆雕刻那么八个字,那么它就是传国玉玺。

“对啊!就是这个问题,我说你们手里的,是我命人仿造出来的,实际的传国玉玺已经毁掉了,你们信不信?”孙暠反问。

群臣下意识想说不信,随即才明白过来,这本来就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只要大家统一口径,那么现在传阅的这枚印玺,也可以是传国玉玺。

“所以有意思吗?一个国家的正统与否,居然要靠一枚印玺来维系?”孙暠调侃,“如果不是公羊儒的天人感应带了坏头,哪有这印玺什么事情?”

就算是左氏儒也必须承认,天人感应这玩意,是公羊儒提出来的,最初就是为了限制君王。

不过与其说是限制,不如说是为了更好的给自己攥取利益。

毕竟随着公羊儒逐渐上位,成为世家豪族,成为既得利益者,他们的思想已经开始变质。

从忧国忧民,忠君爱国的学者,成为他们曾经最讨厌的模样。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同时也避免皇帝卸磨杀驴,他们需要一种制约,甚至是‘操控’皇帝的手段。

孙暠大呼小叫的,群臣也只是保持沉默。毕竟他们就有不少儒家子弟,也多少明白一些内幕。

再说目前孙暠强势,只能乖乖认怂。

可两三代后,当他们逐渐掌握权力,而孙暠的儿孙又没有把控朝政的能力。

到那个时候,就自然会让孙暠知道,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既得利益阶级,这到底是一个阶级,而不是某个人或者家族。

“天人感应,自西汉开始受儒生推崇,连带着君权天授的思想也开始泛滥。在大吴,不许有这样的思想出现。朕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后被暗卫拿下,别怪朕没有提醒过谁。”孙暠发话。

说了半天,只希望有人跳出来与自己争论,辨证。结果看看这帮家伙,怂成什么样子。

问题这不是怂,而是避其锋芒,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两汉四百年,如果有什么是进步的,就是让这些世家豪族们,了解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不过没关系,这本来也是一次试探,看看朝堂的大环境是什么情况。

毕竟这些臣子,有原本的官员,也有投靠自己的寒士,甚至敌对势力的降臣。

再按照地域,分成扬州派,徐州派,荆州派等……硬要说的话,宗亲派也算。

明明是亲戚,可谁没有自己的小家,最后论挖墙脚,比这些世家豪族还要积极的也有。

“遵旨!”众人纷纷回应,没什么好坚持的,陛下不想,我们就放弃。

枷锁这玩意,无非是换个名号,换个借口,可以是奇技淫巧,也可以是与民争利。

就说常平仓,明明是管理制度出问题,却直说这个制度劳民伤财,然后就废了。

抛开好处说坏处,用管理上的问题,却诽谤常平仓的正面意义,也就是皇帝傻,才给忽悠了。

可问题是,谁能保证,陛下的儿子,孙子,甚至是曾孙子,也一样贤明呢?

甚至于,他们在给太子选老师的时候,不管最终皇帝选谁,都会有人负责把皇子给忽悠傻。

朝会解散,孙暠来到后宫。

每个皇帝的后宫,都是臣子们渗透最严重的地方。不过孙暠这边有吕炽在,谁也别想渗透进来,只是相对的,孙暠的秘密完全对吕炽敞开。

“哈哈,我说过没用,他们就这德行!”岑溪大笑,他明日就要北归,结果今天在朝堂之上,算是看了一出好戏。

“我知道没用,只是多少有些不满。虽然是有人挑拨,可祖郎和陈到是真的怀疑过对方。”孙暠没好气的说道。

就算是对岑溪非常了解的祖郎,都不敢保证,岑溪是否能顶得住传国玉玺的诱惑。

不如说,两人认定的那‘传国玉玺’,某种程度来说,何尝不是真的传国玉玺?

就说岑溪拿过来的这个,政治需要的情况下,它也可以是假的!

传国玉玺这玩意,本质上就是为了政治服务的,是介于虚拟和现实之间的东西。

“不过也大概试出了人心……”孙暠笑道,“这事情还没完,听过《邹忌讽齐王纳谏》没?”

话说当头,侍者陆续拿来不少奏折。

孙暠拿起一本翻开一看,笑了笑,递了过去。

岑溪可不敢看,再说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看,其实朝堂之上,还是有不少忠臣的!”孙暠大笑。

昔日齐王纳谏,分三个情况: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只是对孙暠来说,这些可不是谏言,而是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