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季野挺意外的。

他没想到会在东厂再次遇到那个三公主姜池。

他下朝回厂时,姜池正抱着双腿蹲在东厂大门旁,摆弄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幼犬。

姜池身边没有侍卫陪同,此处是季野的地盘,若是想要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长安城,易如反掌。倒也算是提前做掉一个敌人。

幼犬脏兮兮地,黑棕色的毛发短而干燥,眼球乌黑,眼下还带着泪渍,看着好不可怜。

“殿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墙边的那抹赤色身影僵住,而后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面上绽起讨好的笑容。

季野蹙眉俯视姜池。

“我的犬丢了。”

季野沉默的瞧向姜池怀中的幼犬,眸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这门口找着的。”

姜池此时觉得自己的谎话蹩脚极了,她要是季野,她也不信。

“既然找着了,殿下还是早些离开吧,此处腌臜,殿下莫要沾了污气。”

姜池扶着墙站起身来,注视着季野摇了摇头。

男人一身黑金蟒袍,面白无须,此时显得更加羸弱。冰凉薄情的目光扫向姜池时,她依旧打了个寒颤。

在这长安,可怕的从来不是东厂,而是季野。

怕的是这个活阎王。

“怎么着,殿下还想进去见识见识不成?”

季野今日看起来分外疲乏,眉宇间已经浮起不耐,话语已然带了些急躁。

“几日未见,本宫甚是想念大人,今日一来,不过叙叙旧罢了。”

姜池向前走了几步,仰起头直视季野,笑意吟吟。

季野身上很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香,香味略微冷冽,却又掺杂着一丝松香,略微怪异,但姜池并不讨厌这气味。

美人儿不光长得好看,味道也香。

姜池此时对季野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季野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眼中已有杀意,言语间盈满阴戾。

“本督似与殿下不熟。”

姜池随着男人的退后又向前一步,手指抚摸上了季野的衣领处,摩擦着上边的金丝。

“联络联络,不就熟了吗?”

女子吐气如兰,眼中的媚色倾泻而出。

只听一声闷响,姜池的右臂卸了力气,软绵绵的垂在身侧。

姜池还未看清季野何时动的手,自己的右臂便被他折的脱臼。

季野用力一甩,姜池猛然向后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墙上。

“贵为皇女,你学的便是这番□□无耻之术?”

季野横起眉,话语冰冷,不善的看着姜池。

“嘶——”姜池扶着身后的墙壁艰难的直起身子,心下暗叹这死太监下手之重。

“这不......联络联络感情吗?”

季野接下来看都没看姜池一眼,直直的走进东厂大门,然后“砰”一声巨响传来。

大门被狠狠地合上,一条缝都不留。

姜池木着脸盯了那扇门许久,然后目光瞟向看门的两个番子。

“兄弟,帮个忙,接回去。”

——

姜池其实在东厂门口堵了好几天了,也没等到季野的影,也就今天运气好,赶上了季野回来。

此时她的恶名已然在京城传的如火如荼,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三公主姜池与东厂季野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姜池瞧着此时天色暗黑,来往皆无过客,然后小心翼翼的爬起了东厂后门的围墙。

还挺高。

姜池咂咂舌,略微无奈的望着暗灰色的墙头。

“本宫还治不了你了?”姜池纵身一跃,勾住墙上的一块砖瓦,翻身跳了进来。

但她还没好好欣赏一下周围的环境,双眼一黑向后倒去。

他娘的好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池悠悠转醒,脑后还残留着一丝丝疼痛。姜池眼睫动了动,费力的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明。

男人依旧是一身蟒袍,发丝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手中正擦试着一把短刀,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

“殿下醒了?”

季野声音阴恻恻的,一眼都没施舍给姜池。

“大人,咱先松开再说呗,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姜池动了动,发觉双手被捆在椅背上。

季野抬眼,手指覆在刀尖之上,一字一顿的斟酌着姜池的话。

“孤男寡女?呵,殿下倒是会说。”

姜池直勾勾的盯着季野手中的刀,生怕下一秒便被捅死。

“殿下这日日来我东厂,所为何事呢。”

“当然是为了你啊。”姜池脑子一热,一犯浑便秃噜出来这么一句话。

季野略微嘲讽的看着姜池。

“你是不是觉得咱家有病,会信你这胡话?”

姜池喉咙动了动,一眼虔诚。“大人,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嘛。”

“父皇谅我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便说让季大人带本宫见识见识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可本宫每次来找您,您都不在......”

姜池说着,还眨眨眼,一双桃花眸中盈起水光。

季野冷冷的勾着唇角。

好家伙,这厮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似乎怕季野不信,姜池又着急的补了一句。“不信,不信你去问我父皇。”

“所以呢?”

姜池因他几字噎住。

“所,所以你先放了我。”

季野扶着椅背起了身,不知哪吹来的凉风,季野的衣袍动了动,勾勒出男人身材的曲线。

当真是经风便倒的瘦弱。

季野来到姜池身前,伸出那短刀,锋利的刀尖抵在姜池的下巴上,向上轻轻勾起,同时弯腰俯看着姜池。

刀尖冰凉,非同平常的尖锐。

姜池不敢动,同时被迫的抬头仰视着季野,她也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离得太近了,姜池可以清晰的看见季野眼内的血丝和那略微泛白的双唇。

她眼前的人是修罗,是魔鬼。

“殿下觉得咱家这东厂是什么地方?说来便来,说走边走?”

魔鬼在姜池耳边轻语,犹如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

姜池此时突然发觉自己或许真的莽撞了。

“你不会,真的...要杀了我吧?”

姜池做作的滴下了几滴眼泪,边说边抽泣,细声问着。

季野手背上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温热的感觉让他动作一僵。

头一回见到这么娇贵的人,季野还没做什么呢,就哭成这样?若是东厂的刑罚落在她身上,岂不还得哭成个泪人儿?

季野心中升腾起一阵鄙夷。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您动手吧!”

说着,姜池还大义凌然的把头向前探了探,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

寒光一闪,姜池吓得紧闭双眼,然而过了许久,想象中的刺痛也没有传来。

她试探着睁开眼,眼前的季野早已将短刀收回刀鞘,与此同时身后的绳索也散落在地。

“大,大人?”

“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殿下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也别藏着掖着了,挺没意思的。”

男人回到太师椅上斜斜的靠着,发丝吹落在衣领旁,慵懒的目光落在姜池身上。

姜池沉默许久,神色愀然,看向季野,双眸中一片赤诚。

只听她说:“池儿爱慕大人,池儿想成为大人的刀。”

季野听后来了趣味,探究着姜池眼中的情感。

“殿下不会真觉得咱家是个不聪明的吧?咱家与殿下不过一面之缘,你这话说给谁听呢。”

季野笑的既嘲讽又狂妄,仿佛姜池说的是多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我虽初来长安,却也知长安波涛汹涌人心险恶,我在这座城里更是踌躇难行,唯有大人,能是池儿所依傍的。”

姜池说的都快给自己感动了,也不知季野能听进几分。

季野眼中蔑意更甚,这丫头年岁不大,却满嘴谎话,真是有辱皇室。

季野没拆穿姜池,他到要看看这位金枝玉叶的三殿下坚持多久。

“所以呢?”

“所,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半夜翻墙进东厂的原因?”

季野合上眼,一脸送客,然后冷声开口喝道:“子真,送殿下回宫。”

然后,姜池就被请回了皇宫。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姜池今早便离开了宫中,说是要去东厂,阿潭怎么拦也拦不住,姜池无论如何又不带随从,快给阿潭担心坏了。

“多大点事啊。”

姜池就着茶水吃起了桌上的糕点。

三公主归京,自然需要有所住所。从苏州到长安的路上,姜池给姜帝写过信,说是不爱留在宫中,觉得宫中太过拘束,姜帝便特地吩咐人在皇宫外给姜池打造了一座公主府。

可姜池不喜欢这个地方,冷冰冰的,这里的人都冷漠疏远,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生气。

离开苏州时,姜池没带走任何东西。

养了五六年的花,珍藏许久的古籍,尤为喜爱的摆件。

她什么都没带走,将一切都留在了池雨宫。

阿潭也曾劝过姜池带些东西来,好歹算个纪念。

姜池当时只笑了笑,她说:“过去的一切就都留在这吧,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

阿潭不语,她知道姜池比任何人都明白,再想回到苏州有多难。

“殿下,您没伤着吧?”阿潭担忧的问。

阿潭打小就跟在姜池身边,如今也不过与她一般年岁。

“怎么,你还盼着我有事?”姜池笑的意味深长。

阿潭脸色一僵。

姜池摆摆手,一脸玩笑不恭。“嘿,逗你玩呢,本宫能有什么事?季大人一心慈悲,哪会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殿下没事便好。”阿潭松了一口气。

姜池笑吟吟的仰头望着阿潭,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