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迎接新年吧。”
吉田松阳/童磨这样向围绕着自己、与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的人们说道。
大家都同意了。
*
12月31日,从凌晨时分便有细雪在东京及周边城市降下,且绵绵密密持续至日落,天地间一片纯白。
横滨。
学校的学生们大部分是孤儿,吉田松阳决定有意愿的一起在体育馆,前几天便开始进行大扫除,今天一切都准备好了。
夜幕低垂,望不见被云层遮掩的天际明月,但积雪的反射却让大地亮堂堂的。
体育馆内非常热闹,特意摆放的电视机里放着带有新年气息的广告。
主食荞麦面和年夜饭,都是大家一起做的,从擂钵街出来、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习俗的孩子们非常热情,大人们含笑看着他们,各自举酒碰杯,在这里放松一年的疲惫。
吉田松阳静悄悄地离开体育馆,在门外的台阶上站立,抬头看向夜空。
“吱呀——”
大门被推开,又被仔细合上,走出的中原中也站到他身边,脖子上围着蓝围巾,外套敞开,是刚穿上的。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新的一年要过去了。”吉田松阳打破沉默,轻声说道。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扯扯围巾,道:“……你之前说是来横滨找关系亲密的人,如果是朋友,不一起吗?”
“他工作实在太忙。”青年略为可惜地道,“没有空闲的时间。”
“比你还忙?”稍微有点困惑地眨眼,中原中也忍不住问。
吉田松阳既要在学校负责教学,也还要处理公司事务,偶尔还会去和政府人员打交道,每天都排的满满当当,外人仅是看着都担心他会不会哪天疲惫倒下。
“被分配的任务大多枯燥,”吉田松阳思考了一下,尽量委婉地描述虚的暗杀任务和工作状况,“而且新来的同僚看不惯他,陷入了职场纠纷,上司的决策也不切实际,非常麻烦。”
中原中也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原来也自由不了。
“我和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着斩不断的联系了。”也许是雪夜温柔的缘故,吉田松阳有了倾诉欲,那双琥珀绿的眼瞳半掩在眼帘后,神情是少年人看不懂的复杂,“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真是恍若隔世。”旋即他释然一笑,“不过那个人对你们来说,大概很可怕。”
“能和你成为朋友,却是个可怕的家伙,这种事想象不出来。”中原中也耿直地说,眼神有点闪躲,“毕竟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别笑!”
“是是,中也君。”
“……七年前,我是在大爆炸的中心醒来的。”沉默了一会儿后,中原中也低声说,“我没有过去人生的记忆。”
在擂钵街庇护“羊”之外,他也试图找到自己的过去,脑海中的模糊画面提供不了任何信息,日复一日的寻找近乎徒劳,而他也担心如果追究得太深,会给孩子们带来危险,至今都没有发现线索。
在将“羊”拜托给吉田松阳后,他想要找到过去的念头越发强烈。可惜的是,没有任何进展。
此刻面对吉田松阳这般可靠的成年人,仿佛交易般的,他将自己的困扰吐露出来。
“擂钵街原本是租界,那场大爆炸大概摧毁了一切。”如他所想,浅棕色长发的青年神情并未变化,眼神温和又包容,他平静地指出这件事,道,“到现在政府都未重建那个地方,证明其中的问题牵扯很多。”
“我有过猜测。”中原中也轻声说,“但这样的话,我到底……?”该怎么才能找到过去?
“说到这个,也许有你之外的幸存者。”吉田松阳突然说。
“……什么意思?”
“我的那位朋友,工作的地方有一名奇怪的同事。”青年温和地说,“也是七年前出现在横滨,并非这个国家的人。”他伸出手摸摸少年的头顶,“原因不好明说,但他能确定对方和擂钵街有关系,只是不知道到底与你的联系是否存在。”
兰堂——那次被派去擂钵街的异能者;虚在后来发现对方竟然在调查中原中也,却又像顾忌着什么,没有贸然地与后者接触。
发现他在调查中原中也后,神名深见便对他的过去进行了调查。一切痕迹都从七年前开始。
兰堂在港口Mafia内部的存在感并不强,也算组织的老人了,据说是在街头游荡时被首领发掘的。由于是珍稀的异能力者,能够独立带领小队进行任务;虚与他在一次任务中进行过“合作”,对他的异能力有了初步了解、并在上一次的擂钵街事件中做了安排。
“那个人是谁?”中原中也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强压着激动,他问道,“如果不好说的话,不用告诉我。”他懂事地补充道。
“也不算不好说……”吉田松阳失笑摇头,面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那个人,中也君你见过。”
中原中也面露困惑,却没有打断。
“一个多月前,从异空间出来时,在外面带领部下攻击怪物的那个人。”
雾气里使用红色立方体作为攻击手段的男人。波浪卷长发、穿得很厚却也仍然感到寒冷一般的发抖,那一瞬的对视,并不令人反感。——这是想要知道过去的少年,脑海里最先浮现的画面。
然后因为意识到某件事,他沉默了。
三分钟的沉默过后,中原中也没能平复惊涛骇浪般的心情,震惊道:“你的那个朋友——是港口Mafia的人?!”
吉田松阳一点都不心虚地点头,道:“因为怕吓到大家,所以一直没说。要替我保守秘密啊,中也君。”
“……”想到面前这个人在刚才对朋友工作的描述,中原中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想找到过去,这是正常的想法。”吉田松阳以此作为收尾,叮嘱道,“可不能直接跑去找那个人,中也君。我的朋友最近的工作和对方有接触,也许能试探出什么。”
“……我知道。”中原中也点头,“不过这是我的事,别太劳烦你的朋友。”港口Mafia的疯狂在擂钵街都能听说,他很不愿看见松阳的好友为了这件事出事。
“不用担心。”年长者温和地说。
……
东京。
万世极乐教。
那些无家可归的教徒们,都在今天来到了这里。
伏黑甚尔头一次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带过来,把两个小孩往童磨和其他几人面前一丢,就跑去对今晚的菜单指指点点了。
“真是不负责的爸爸!”天内理子叉腰道,见小孩们看过来,又急忙放下手,弯腰进行自我介绍,“我是天内理子,这是黑井美里,这个是童磨,分别是你们爸爸的同事和老板。”
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也都说出自己的名字。
童磨对小孩很感兴趣,使用血鬼术在庭院里做出冰雕引他们出来:“大家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做出来哦~理子小姐,你要来一个吗?”
虽然下了一整天大人雪,但要进行堆雪人打雪仗之类的活动还是有些不足,他来了这么一出,被带过来的、其他教徒们的孩子几乎眼睛都闪闪发亮地扑过来。
“教祖大人!你好厉害!”
“好厉害!”
“我想要大老虎!”
“花花!”
伏黑姐弟和天内理子在走廊下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犹豫片刻后,他们诚实地走了下来。
吃过年夜饭后,场地里仍然热闹着,大人们聚在一起回顾往昔展望未来,因为想喝酒被黑井训了一顿的天内跑去和伏黑姐弟说话,孩子们玩闹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原本坐在首座的童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在场地边缘处含着笑看了一圈,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在庭院中的廊桥边坐下,垂着眼看水位降低、莲叶枯萎的水池。
“莲花很漂亮,但无论是花还是叶,存在的时间都很短呢。”他轻声感叹。
伏黑甚尔抱臂靠住廊柱,知道自己被发现,便也开口,道:“触景生情了么?”
“也许是的。”童磨笑着说,“对了、甚尔君,为你生下孩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因为问题太突然,竟然完全没感觉受到冒犯,“是个很好的女人。”他低声说。
愿意和他这样的垃圾相爱、为他生下孩子的笨蛋。
“你喜欢她吗?”
“……”伏黑甚尔用沉默拒绝回答。
“那孩子的脸像你,头发是像妈妈吧?”童磨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道,“和你的性格真像,特别是不说话的样子。如果像妈妈会更好一点吧?”
“你在借此回忆什么?”男人的神情和声音,冷了下来。
“……”童磨沉默了很久。
“那时候也是冬天。”他说,称得上安静——语气和声音,大概连表情都没有多少情绪,“雪下的很大,那孩子抱着婴儿,浑身伤痕,求我收留他们。”
“和她相处非常开心,我本想留她到寿终正寝的。”他又说,却依然不带情绪,麻木到好似在讲述一个故事,“那孩子的名字是琴叶,她的孩子与她长得非常像。”
他没再说下去。
结局不好。伏黑甚尔冷静地做出推测,但恍惚中,寒意直直生出——是什么导致了坏结局?童磨的态度太割裂了,真的是他经历的事吗?
“人类太可悲了。”轻飘飘的叹息作为结尾。
没有人再说话。
***
“咒灵活动突然减少了。”
以这句话为会议开始的内容,桌边围坐的辅助监督们发出惊讶的倒抽冷气声。
「窗」的工作全年二十四小时无休工作,他们要分析奇异事件是否存在异常因素、确定是否为咒灵所为、再对咒灵的等级下判定,之后要统筹起来分配给咒术师们,工作非常繁重。
会议室内的二十几名辅助监督,是负责东京23区的「窗」分部的成语,因为东京是首都,人口密度非常大,尤其是新年时分,工作强度大到此刻室内的人个个都顶着黑眼圈。
今天是1月5日。
“根据这几日的汇报整合,我们发现东京被观测到的咒灵数目明显减少。”首座的男人推推眼镜,侧身在白板上调出一张东京23区的地图,上面有几个地区集中标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这几个地方尤其明显,甚至连蝇头都消失了。”
辅助监督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初步怀疑是未被发掘的独立咒术师,”男人敲敲桌面,示意讨论停止,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诅咒师,且是团体所为。”
后一点所有人都同意,毕竟东京23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几天内祓除大量咒灵——又不是那个无下限术式的六眼。
“由于情报不足,此次通知也只是希望大家在工作途中多多注意。”男人接着道,“一旦有消息,请立即上报,在未确认对方身份前,不要贸然接触!”
“如果有发现,处理这个的大概是谁?”有人询问道。
“分析后才能形成任务。”男人说,“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