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摆摊

许是因为要去赶集,今天白玉华穿得格外亮丽。她上身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窄袖短衣,下身穿着杏色的长裙,还在外面配了一件有白色毛领绣着花样的短袄。

只是这衣服看着比她身量小了些,白色毛领也微微发黄,像是很多年前做的。只因主人爱惜,才保准至今。却又因身材变了样,略有些不合身。

白玉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并没有给张和大叔车钱,而是柔声细气地说:“还和往常一样,车钱你去我那拿豆腐就是了。”

张和大叔应了声,嘱咐她们坐好后便架着驴车往镇上赶去。

白玉华一只手扶住板车的护栏,另一只手时不时摆弄下裙摆,好叫车上几人都看到她这身好看的衣裙。她的鬓发随风飘荡,配着耳坠上的银坠和一截雪白的长颈,好看得像一幅画。

麻芬和田婶自顾自说着话,赵三娘则照常看着路边的风景,只有刘文、刘小甜两个孩子,还有刘海这个十几岁还没娶亲的小哥注意到白玉华的动作。

“他们那码头还能要人吗?”田婶不知道多少次担忧起这个问题了。

她这次带儿子刘海去镇上,都是为了让儿子也去刘阿牛在的地方扛大包。能多挣点钱攒娶媳妇的聘礼。现在是秋收的时候,他们家地不多,忙得过来。也正是由于秋收,码头上不少人回家了,正缺人,现在去才有机会能找到活。

麻芬打着包票:“我当家的在那干了两三年了,认得人。你放心保准能进去。再说你看我刘海侄儿长得这么壮实,人又老实,那些管事的最喜欢他这样的工人了。”

她顺势看了眼刘海,却发现刘海正直愣愣地看着车尾的方向。

那是白玉华坐的地方。

田婶自然也看到了,二话不说擂了儿子一拳,面露狠色。刘海回过神来瑟瑟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原本麻芬以为白玉华会高低出声讥讽几句,没想到只是白玉华轻轻哼了一声,傲然地抬着头,不予理会。

此后便是一车的寂静。只听见车轮滚滚声,路上其他去赶集的人的交谈声,直到听见镇上那在村里听不着的重重叫卖声。

到了!

一下车田婶便扭住了刘海的耳朵,拧得他直弯腰喊疼。直到他连声道“我错了”,田婶才罢手。麻芬也在旁边劝了两句:“小孩子不懂事你和他生什么气。那惯是会勾人的。早点挣钱给海哥儿娶个媳妇就安生了。”

白玉华还未走远,将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她回头看过去,阴恻恻地盯着麻芬,又盯着刘海,轻飘飘地说道:“自己的崽子管不住眼睛,反倒怪花太好看。真是没天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能传过去叫她们听见。

“你——”

白玉华却已经走远,她还要去集市上把做豆腐的豆子买好,顺便再买些别的吃用。

小甜牵着赵三娘的手边走边问:“嫂子,麻嫂子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花好看?”

赵三娘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出言转移她的注意力:“小甜今天来赶集高不高兴?”

“高兴!”小甜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立刻就被集市上各种叫卖声吸引了。

街上处处摆着摊子,她时不时对着鸡鸭鱼猪肉流口水,时不时又看着手工粗糙但五颜六色的头饰不眨眼。

刘文也是一样。他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摸摸。每回来赶集都能叫他发现不少以前没碰到过的新东西。

今天赵三娘来得早,运气好,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处地方可以摆摊。她把竹篮里铺的稻草摆在地上,又把竹篮子、鞋垫还有蟹笼以此放了上去。

四周都是震耳欲聋,花样百出的叫卖声。赵三娘张了几次口想喊,又憋了回去。

最终她鼓起勇气喊道:“卖竹篮——鞋底——大螃蟹了!”

她的声音终究是不够大,淹没在众人的热闹之中犹如小雨砸入水田。只引起她旁边一个卖核桃和一个卖剪纸的注意。

卖核桃的是个穿粗麻布衣,带顶灰色帽子蹲在地上的二十来岁年轻男人。卖剪纸的则是个身形纤细有一双巧手的妇人。可巧的是他俩也还没开张。

赵三娘和他俩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刘小甜什么都爱看,眼巴巴守在剪纸摊边看人家拿着一把剪子挥上挥下。妇人见刘小甜可爱,照着她的模样随手一剪,没过一会便剪出一个和她长得一般模样的小像送给她。

“好像我啊嫂子。”小甜捧着小像回来给赵三娘看。

赵三娘哪里好意思,只得从兜里摸出钱袋问道:“这剪纸多少钱?”

妇人摇摇头推辞再三就是不肯收钱,哪怕赵三娘把几枚铜板放到她摊子上了,她又愣是塞到了刘小甜手里。

“孩子可爱,送她的。不值几个钱。”妇人说着顿了顿,“你若是真过意不去,便把那鞋底送我一双吧,权当我占便宜了。”

赵三娘忙点头,问过妇人脚长,便让她选了一双。

两人这才成交了第一笔生意,却都是以物换物。赵三娘和妇人相视一笑,时不时地继续叫卖起来。

刘文不爱看剪纸,他对不远处表演杂耍的更感兴趣。

“嫂子我想去看那个!”刘文脑袋伸得老长,眼见那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早就按捺不住了。

得到赵三娘允许,又保证不会跑出她的视线外后,刘文便带着刘小甜匆匆忙忙跑了过去。

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吞刀和吐火,引得周围的人连连叫好。有一个和刘文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正拿着一个盘子找周遭看表演的人讨要赏钱。

摊子上妇人见没什么生意便找赵三娘搭话:“你不去看看热闹,摊子我替你看着便是,你方才叫喊的价钱我也记住了。若有人问询,我喊你一声就好。”

三娘却摇摇头,淡淡地谢过了。竹篮子是夫郎两天两夜没睡所制,鞋底和螃蟹则是娘和小弟的辛苦,她只想快点把这些东西变成钱,这才是今天来这的目标。她只是听着那边传来的热闹声便够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边的热闹陆陆续续散了。赵三娘这里终于有人上门问了。

先被买走的是那笼子还新鲜的螃蟹。这次的螃蟹比上次的卖相好,个头大,五只便卖了八文钱。

或许是有了这桩生意做引,鞋底也陆续卖出去两双。最后只有竹篮子还摆在那里,孤零零的。

不是没有来问竹篮子价钱的人。那些人一听比平常的篮子贵六文钱,都觉得赵三娘是疯了。还有人上来就问赵三娘十八文卖不卖,甚至还有问十五文的。

还有人嗤笑赵三娘,说不漏水的竹篮有什么用,不过是做得软些、竹子排布得密些,没什么稀奇。买回来也是放东西,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妇人见赵三娘情绪低落,忙道:“你别听他们胡扯。我看你夫郎做的这手艺就是好。”

赵三娘知道她是在安慰人,回以一笑。她只是难过,如果夫郎知道他辛苦做的竹篮卖不出去,一定会伤心的。她打定主意,把这只竹篮藏起来,假装卖出去了。

恰好这时刘文和刘小甜意犹未尽地回来了。赵三娘看已经到了中午,索性直接把篮子提了起来拿在手里。她同妇人道别后便带着两兄妹去找地方吃东西。

寻到一个面摊后,赵三娘要了三碗素面。素面不贵,不过两文钱一碗。而旁边的客人点的不是猪脚面就是卤肉面,那香气一阵一阵的扑进他们的鼻子里。

刘文吸溜着面,拍拍胸脯说道:“嫂子,等我以后长大挣了钱,我就带你和妹妹吃最好最贵的面!”

面摊老板就在旁边,听到刘文的话连夸他孝顺又夸他有志气,直夸得刘文腰板挺得直直的,骄傲极了。

赵三娘怕他和小甜不够吃,便把自己碗里的又挑出来一些分给他们,温柔地笑笑:“好,嫂子也努力挣钱,下次来我们就吃更好的面。”

吃完面后,卖螃蟹得的八文钱,赵三娘一分没留都给了刘文,让他自由支配。

刘文牵着刘小甜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卖鸡鸭的地方走去。

他俩埋头在摊子上对着一群鹅黄色的小鸡崽子看花了眼,不知道买哪只才好。

赵三娘则在对面的鱼摊上挑鱼。夫郎的身体还是要补。牛乳贵重,夫郎死活都不让她再买,但鱼肉不贵,多买两条鱼总是可以的。

“老板,劳烦您给我这条。”赵三娘很快就选中了一条大青鱼。青鱼肉质很紧实,还很鲜美,关键是鱼刺还少。不仅适合给夫郎补身体,也很适合爹娘。

“娘子好眼光。这大青鱼是我昨天晚上来捕上来的。拿活水养了一晚上,你看游得多好。一共三斤一两,就算你三斤整,给十八文钱就成。”鱼贩子热情地把鱼捞起来过称,又用一根草绳穿过鱼嘴,“好嘞,收你十八文,鱼你拿好。”

说着小贩还嘱咐道:“这鱼你拿回家不杀的话,就先拿盆接水养着,吃的就是个新鲜。口感最好。”

赵三娘应声,却突然想起手腕上还挎着刘壮做的竹篮:“老板麻烦您接一瓢水来,把鱼给我放这好了。”

既然有人说她夫郎做的竹篮子,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她就偏要用用看。

小贩一愣:“娘子说笑不是。老话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见赵三娘还是执意这样,便真的接了两瓢水进竹篮里,又把那条青鱼放了进去。

等赵三娘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小贩还在那发愣。真是活见鬼了?这世上还真有不漏水的竹篮?他可是亲眼看见,一滴水都没从那竹篮里漏出来。

这时鱼摊上来了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他朝鱼贩一拱手:“劳驾您,也按那位夫人的样式,给我来两条鱼,两个竹篮子。我家老爷做寿,取成双成对的美意。”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到了,希望轮个好榜!感恩感恩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