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个黑脸的大高个,满头是汗,举着火把匀了好一会的气才指着远处的山路说:“他们…他们在那!”
何氏认得这人,就是白日里林二荣掌柜带来的其中一个搬工。他现在浑身是泥,还沾了一些血迹,险些让人认不出来。
何氏脚下一软,冲上去对着这搬工就问:“我媳妇她出事了?!”
却见搬工猛地摇头:“不是,她没事,是我们掌柜的有事!我们掌柜的说了,找三个人抬他下山,一人给两钱银子!还有还有,赵娘子也想找两个人给她搬东西,一人给五十文钱。谁去?”
听到赵三娘没事,何氏心里松了口气,却又马上疑惑起来,三娘在山上是碰到什么东西了,还要喊人去搬,而且还要给五十文钱。两个人可就是一百文了。
村民们一听说有钱,个个激动得不行。本来还因起得太早有些犯困,现在全都精神抖擞,争着跟这个搬工报名要上山。
只不过他们挤来挤去想报名的都是去抬林二荣。毕竟林二荣出两钱,赵三娘只给五十文。但凡不是个痴傻的,都知道怎么选。
唯有和刘壮家最相熟的根叔、刘阿牛两人一开始就报名去帮赵三娘搬东西。他们两家从父辈开始就和刘旺、何氏有交情,到了他们小辈又玩在一块,感情比别家深厚。就算赵三娘什么都不给,她有事叫他们帮忙,他们也是义不容辞。
麻芬见丈夫报名给赵三娘搬东西,没去抢那两钱银子的差事时,原本想反驳他。但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驳了丈夫的面子,只得作罢。再加上虽然不想承认,但上次催着刘壮家还钱,是她眼红小心眼,这次让丈夫去帮忙,也算是对得起他们家了。
白玉华见没人理她了,自己觉得没趣,哭哭啼啼地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临走前还不忘嗤笑麻芬:“你家男人也是个傻的,放着二钱银子不要,眼巴巴跑去帮赵三娘。别是看上人家了吧。谁让你是个生不出来的,哈哈哈。”
骂人专往痛处戳。村里的人都知道,麻芬嫁给刘阿牛已经七八年,却一直没怀上。他们家看过郎中,吃过偏方,拜过菩萨都不见效。没有孩子,一直是麻芬心里的痛处。
如今被白玉华这么造谣加嗤笑,麻芬哪里肯忍。她冲过来就给了白玉华一耳光。白玉华当了这么多年寡妇,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女人,散了头发就还起手来。两人打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看得村长和村里人都目瞪口呆,反应了一会才上来拉架。
最后村长生了很大的气,直接勒令两人各自归家反省,三天不准出门。
两人虽愤恨,却不得不听从村长的处罚,都狼狈不堪地回了自己家。
她俩走后,村里其他的妇人却唠起嗑来。无非都是在说刘阿牛和根叔傻,放着大钱不拿去挣小钱。
两个时辰后,进山帮忙的人终于回来了。
林二荣受了伤,捂着老腰喊得哭天抢地,被村里的人抬了下来。他叫去的搬工有两人受了不小的伤,另外两人则抬着一截不算重的血树木头下来了。他们对血树的位置留了记号,等过两天再进山去砍。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他们身后,赵三娘、周信还有根叔和刘阿牛四人,居然抬着一头约莫三百多斤的野猪回来了。于六握着他的耥耙,一瘸一拐地跟在一遍,看着也小有负伤。
一下子,赵三娘他们打回一头野猪的消息传遍了上溪村。
抬野猪的队伍被人围观着,浩浩荡荡地进了刘壮的家。
“爹、娘。”亟待把死重的野猪放在地上,赵三娘才得空有力气说话。她脸上、身上都是尘土,腰间别的那把砍柴刀上结着血痂。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何氏赶忙拉着赵三娘的手,带她去后院接水擦洗,又问她有没有受伤。
刘壮家院内屋外围满了人,看着比他成亲那天还热闹。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头野猪得多少斤,问着这头野猪是怎么打到的,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野猪在集市上能卖多少钱,好不热闹。
“不用想,肯定是周信和于六兄弟俩打到的。他俩可是猎户!”
“我也觉得是!”
“不对啊,你们看野猪脖子那里,插着个箭头,我记得他俩都不是用弓和箭的。”
“我看着这头猪,我都闻到炒猪肉的味了……”
周信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他这一动静,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都眼巴巴看着周信,等他说话。
“这头野猪,还真不是我和于六打的……”周信起了个话头。于六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频频点头。
等赵三娘擦干净脸上手上的泥巴走出来时,正好听到周信在吹:“说时迟那时快,刘壮他媳妇,我弟妹赵娘子,在野猪冲撞过来的时候用出吹箭。趁那野猪脚步放慢的时候,提着砍柴刀绕到野猪旁边对着它脖子就是一下。那野猪发出泼天怒嚎,后背上黑毛倒竖,双眼猩红转头就要给我弟妹来一下。这时候我和于六才反应过来,我用猎刀,于六用耥耙,一齐把野猪围住,干扰它的视线。一直等到野猪身上那只箭头上的药效发作,我们才敢继续上前。这才救了林掌柜和他那几个搬工……真可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周遭的人都听得入迷,仿佛在镇上听说书先生听话本子。心里跟着周信的话一下上一下上,时不时称赞“刘壮媳妇真看不出来”、“女中豪杰!”、“真是什么人配什么人,刘壮以前厉害,他媳妇也是这个”、“赵娘子好样的!给我们女人长脸!”
刘文和刘小甜也认真仰头听着,还跑到赵三娘面前去问:“嫂子,你真的这么厉害吗?”
赵三娘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她身上。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看不起,没有讨厌,没有厌恶,而是一种赵三娘以前不曾感受到的东西。
是叫敬佩?还是叫赞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周信大哥说的这么夸张。他们出了很大的力,我只是辅助。”
周信看着赵三娘,不由觉得山上的赵三娘和回到这村里头的赵三娘,完全是判若两人。山上的惊险一幕,险些让他以为他们都要葬身在那,他甚至起过一些埋怨的念头。怨怪赵三娘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赵三娘却始终沉着冷静,一旦出手就是直击要害,硬生生救下林二荣他们,又带着他们制伏了这头庞然大物。
这头野猪的价值少说有十两银子啊。
往常要挣到这十两银子,至少需要十几人的围猎队伍,埋伏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有所获。
刘壮这小子真有福!这媳妇娶得!让人眼热!
这时有好奇的人问道:“赵娘子,你们准备怎么分这头野猪?”
又一个问题抛到自己身上,赵三娘看了看何氏和刘旺,又看了看周信和于六。见他们都看着她,是让她做主的意思,她缓缓开口。
等赵三娘回到她和刘壮的房间时,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她刚回来时,已经来过房间里换了一件干净的麻衣。但为着处理外面的事,愣是拖到现在才有空来和刘壮说话。
赵三娘脱了鞋,爬到了床的里侧躺了下来。
“累不累?”
“累。”
“娘和我说你今天担心我,摔在地上了。”
“下次碰到这种野兽一定要跑。”
他们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一个平躺着,一个坐着,却都笑了笑,对视了一眼。
“野猪分完了?”
“分完了。”赵三娘翻了个身,面对着刘壮闭上了眼睛。
刘壮没有再开口,把左手环到赵三娘的枕头边,看着她入睡。在家里人告诉他三娘和周信他们在山上遇到野猪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凉了。幸而他们没事。他也无数次地庆幸着,在三娘离家前,让她带上了他自制的吹箭。
关于野猪的分配,其实没什么异议。山林里的规矩,出多少力就分多少猎物。
赵三娘原本想三人均分,周信和于六却立即反对,表示赵三娘出力最多,最少都应该拿走一半。让他俩分剩下一半,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
而且肉怎么分,由他们说了算。
猪头的肉价算起来比较便宜,直接留给赵三娘。余下的肉里,赵三娘两只猪前腿,周信和于六各得一只猪后腿。其他的肉赵三娘得一半,他们俩人再分另一半。
这样的分法,除赵三娘觉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倒是觉得还挺公平。
赵三娘家里需要用钱,只留下了猪头和两只猪前腿,其他的肉则按照市价,三十文钱一斤卖给了周信,由他带到镇上去卖给酒楼。
令所有人,尤其是根叔和刘阿牛意想不到的是,赵三娘直接拿起砍骨刀,把猪头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根叔,一半给了刘阿牛,连带着当时说好帮她进山搬东西给的五十文钱。
赵三娘并不管两人要不要,东西放在他们面前,再道了声谢便离开了前院。
原本在家里禁足不得外出的麻芬,一直在院子里剥玉米粒。她远远就看到邻居李婶子过来了,面上还带着羡慕:“阿牛家的,还得是你们家阿牛聪明。”
“什么?!你说真的?真给我家阿牛分了半个猪头?”
麻芬拔高了声音,恨不得让四幢屋外的白玉华听见,整个人眉飞色舞,哪里还有半点郁闷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给我们男主安排一个拐杖,这孩子在床上四肢都躺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