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长街是前往皇城和京衙,以及热闹南城的必经之路,两旁摆满了出来讨生计的早餐摊,有本地人爱吃的灌汤包馎饦豆腐脑,还有他朝流进来的蟹黄毕罗,胡饼等外邦美食。

虽是大早上,但溜溜达达出来寻街食的百姓不少,间或几个身穿皂袍的小吏,或者着深色绸衣大户人家的小厮,混着热闹喧杂的吆喝声碗筷碰撞声,融成一种独特的街市文化。

一辆深色帷盖马车低调从旁边路过。

里头伸出一根手指,掀起车窗帘布,露出一点玉白下颌,继而,胳膊懒懒支撑在窗口,眼睛漫不经心往旁边扫去。

一眼就扫见了街边笑得两个酒窝深陷的明媚女子。

女子一手攥着胡饼,一手提着两个炭烤的黑不隆冬的东西,正一口一个,吃得分外满足,旁边两个小丫鬟护在她周围,其中一个丫鬟手上提着同样的东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另一个丫鬟满脸无奈,嘴里似乎正在劝诫什么。

面无表情望着这一幕,似乎觉得晦气,男子懒懒地掀了下眼皮。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街边女子零碎的说话声传入车内。

“炭烤出来外酥里嫩,裹挟着酱汁咸辣的香味,很好吃啊……”

听着描述,眼神不由自主落在她手中黑不溜秋的东西上头,上面刷着一层金黄色酱汁,顶头咬开了一小口,露出里头醇绵糯白,似乎刚从火热的炭火上拿下来,还升腾着袅袅的白烟。

继而,被女子送入口中,樱桃小口轻轻咬下,唇边不禁沾染上点金黄色酱汁,瓷肤与朱唇衬托下格外明显。

女子却全然不顾,一边哈着气吸溜咀嚼,一边弯起秋水般的双眸。

明媚的笑靥与扑腾而来的食物清香,扑腾起一股尘世间的烟火味。

倏忽,车帘被放下。

将那丝烟火味阻隔在外。

车马呼啸而过。

车轮卷起的风恰好聚拢起那缕将要飘散开的白烟,其一点点渗入绸缎织成的车帘。

同时渗透车帘的还有女子明朗的笑声。

“好了嘛,我再吃一口,就一口。”

“喏,你也尝一口……”

……

陆今湘吃完最后一块烤豆腐,依依不舍地将另一串烤豆腐缴械给了关月。

还好她还有烤猪皮和烤茄子。

第一站的长街早餐摊,琳琅满目得让她瞠目结舌。

不仅有各种面摊饼摊豆包摊子,居然还有一家炭烤摊子。

虽然用的是下等冒黑烟的炭火,虽然种类很寡淡,只有一些豆腐蔬菜,肉食只要猪皮和一些兔子肉,但不妨碍她惊奇流口水啊。

这个时代物种之丰富,美食之发达实乃罕见。

不过想来也是,原著就是架空背景,存在超出真实历史的东西实在再平常不过。

她一边吃着猪皮,一边溜溜达达沿着街巷散步。

啊久违的早市气息啊。

沿着早市吃了个遍,朝阳正正好挂在半空中时,街边人也变多了。

鱼柳和关月不再贪恋美食,将剩下完好的早点交给两位侍卫大哥,然后专心维护陆今湘,就怕她被街边百姓不小心撞到。

陆今湘体贴她们,干脆钻进了马车,这样不用担心被人潮拥挤了。

瞧着时间不早了,她让马夫驱车前往南街天桥,那边多杂耍戏台子,出来一趟,南街天桥这种必去之处怎么能不跑一趟。

南街天桥果然十分热闹,就算非庙会节日时间,里头杂耍逗猴的台场亦不少,陆今湘被几个侍卫婢女护卫占据着最好位置,看得十分尽兴,临走了还学书中那样投了一把铜钱,惹得台上人员连连鞠躬,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像她这样的贵女再多来几个。

看过天桥表演,到了午膳时间,陆今湘循照功课选择了京城最盛大的酒楼之一。

天然居。

没错,每本书中都会出现过的名字。

不愧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里头人来人往,且出入不乏勋贵公子哥和结伴的三五贵女,这样的地方一般都需要提前定好雅阁,但陆今湘身份尊贵,酒楼掌柜听见来人身份后,麻溜给她特意腾出了一间雅间。

虽然陆今湘更想体验一下坐在临窗位置,遍听天下新鲜事的江湖潇洒感,但在关月随时准备絮叨的眼神中,还是选择了妥协。

午膳味道其实不错,但陆今湘觉得,相对比酒楼,还是家中厨子的水平更高,可能因为家中珍品更多,处理也更加细心充分,细节方面比酒楼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在她这里仍旧可以打上九分,无怪那么多人交口称赞。

从天然居出来,外面马车已经套好,她正想上去,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嘈杂吵嚷声。

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就见前面里外围了两圈人,正中央显然有什么热闹正在上演。

耳朵一动,爱凑热闹是国人优良传统品德,陆今湘毫不犹豫遵从这个传统美德,转身朝那边走去。

鱼柳和关月哎一声急忙跟上。

被两人护着挤进最里面一层,终于看清正在发生的热闹。

一对男子正在攀扯撕咬,你一言我一语中,大概理清了事情顺序,原来是两人都与同一女子通信,都以为双方已经互通心意,是彼此的唯一,但一个意外,叫两人撞见了女子与另一人通信,这下不就攀咬起来了。

两人说也奇怪,不去质问女子本人,反倒逮着对方漫天厮骂,一方辱骂另一方四肢不勤只会写什么酸儒诗文,另一方痛斥回来空有一身野蛮武力,有勇无谋实乃蠢笨豕也。

陆今湘看得叹为观止,只恨手边没有一把瓜子,不然这热闹就更加有趣味了。

围观群众显然也十分津津乐道,随着双方撕扯“唔哇”声音起伏,更甚者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声指导吼道别只管说,直接上前撩膀子啊。

对这个意见,那个被嘲讽浑身只剩下腱子肉的壮汉显然蠢蠢欲动,而另一方身材瘦弱脸色青白的书生看着就底气不足了,一边连连后退,一边磕磕绊绊道你别冲动,君子动嘴不动手。

陆今湘看得两眼直放光,是要打起来了吗?

到底没打起来,出来一个人,终止了这场热闹。

一个样貌普通,通身气度却不凡的男子站出来,冷冷喝止了他们。

以为结束了吗?不,高、潮还在后面。

这名气度不凡的男子居然是那名女子的,正室夫君。

听到这个介绍,陆今湘及旁观路人纷纷后仰,发出一道长长的“嘶”声。

这个戏码……

刺激啊!

陆今湘恨不得两眼长上头,迫切想知道后面后续,气度不凡的男子显然有一手,三言两语就控制住了场面,一边吩咐小厮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赶走,一边命下人拖住那两个冲动上头的男子。

陆今湘心下遗憾,看来这热闹是看不上了。

不过,望着这个男子,终于有人认出来,这人不是银泰楼老板娘的夫君吗?

银泰楼,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饰生意,生意范围上至达官贵族,下及普通老百姓,可以说,银泰楼占据了京城首饰生意的半壁江山。

陆今湘恍然,懂了,富婆。

随即,不免羡慕,她也想当富婆。

齐国公府家业虽大,却不是她的,嫁妆虽丰厚,但将来大部分是要留下的,能让她带走的,唯有娘家陪嫁给她的三瓜俩枣。

陆今湘一边叹息,一边领着精神恍惚的鱼柳往回走,刚要转身,这时,场中突变,那个被评价为匹夫之勇的莽汉不知道是心下气愤还是怎么滴,居然一把抓住旁边的箩筐,大吼一声,石子般大小的杏仁在空中散开。

先不说谁那么缺德,特意放了筐杏仁在旁边,就说那莽汉那粗壮身材强悍力度不是吹的,一筐杏仁硬是被他甩出了暴雨梨花暗器般的气势。

更加倒霉的是,陆今湘为了观看热闹站得格外靠前,于是就恰好直面迎上这筐杏仁,在关月和鱼柳的惊呼声以及两个人反应过来想要扑过来挡却已经来不及时,一捧杏仁就这样直直砸到了她身上。

嗷!她的手手!

关月心急若焚,一边吩咐侍卫快马去请大夫,一边搀住陆今湘奔上马车飞速往家赶。

赶回齐国公府,听闻陆今湘被利器砸了一身,老夫人和夫人吓得魂都没了,立马飞奔着来看她。

大夫几乎在陆今湘回府同一时间,就被侍卫打横一路狂奔带了过来。

一室静谧。

外面跪了满院子人,鱼柳和关月脸色惨白地跪在最前头,同去的两个侍卫,跪在更远处的院子外面,等着受刑。

偌大正黎院,内外静得一根针都听得见。

不知过去多久,大夫缓缓收回手,抹了下额头一路飞奔现在还没消去的冷汗,而后起身,去外面跟板着脸端坐的老夫人回话。

“回老夫人,少夫人无碍,只是有些受惊,用不上服药,睡前点一根安神的熏香即可。”

听到这句话,板着脸的老夫人和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的陆夫人方大大松了口气。

老夫人神情没彻底缓和,斟酌了下,道:“有劳老翁,我这孙媳近些时日身体不适,不知是否有妨碍?”

大夫一听就明晓内里暗语,他捋了下花白胡子,摇着头说:“您放心,少夫人身体无碍,只需要回头让医婆检查下身上有无淤青即可。”

至于上好金疮药,想来齐国公府比他调配得好多了。

老夫人颔首,刚刚已经让医婆检查过了,身上除了手腕处有两处淤青,是她当时下意识伸手遮挡导致,其他地方还好。

大夫没有多停留,收下诊金后就告辞了。

内室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影悄悄往被窝里缩了缩,恨不得直接消失在被窝里。

外面依旧静谧,甚至更加静谧了,空气沉闷得人连大喘气都不敢。

不知过去多久,老夫人语气沉沉地开口。

“所有没伺候好主子的,一律仗责二十。”

“别!”听到这句话,陆今湘一下掀起被褥,坐了起来。

一眼对上了老夫人凌厉的目光。

身子微微瑟缩,顿了顿,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讨乖道:“祖母,您看我不是没事嘛,就别惩罚他们了。”

老夫人严厉地盯着她,板正脸庞上没有丝毫动容:“不必你提醒,我知道出去这事定是你一意孤行,你的惩罚同样少不了。”

陆今湘不禁缩了缩脖子,想了想,眨着大眼睛跟她对视:“既然如此,他们都是听我的命令,您就只管惩罚我好了。”

老夫人被气笑,她发现,她这个孙媳性子是变了,处处都变了。

“你自身尚且自顾不暇,居然还想把他们的惩罚揽上身,你是打量祖母不敢惩罚你吗?”

“既然如此,那就惩罚你禁闭一月,同时两个月内不许自点菜。”她语气铿锵有力,看来早就摸透了这个孙媳的性情。

陆今湘猛然瞪大眼睛,傻眼了。

她确实是仗着祖母不会折磨自己,才满口说下揽起惩罚的话。

但万万没想到,还是祖母道行深,居然能如此精准地捏住她的命脉。

她神色萎靡,苦着脸哀求:“祖母,我错了,您绕过我这一回。”

老夫人不为所动,甚至冷笑道:“你不是想凸显你身为主子的宽宏大量吗?怎么,单单如此就受不住了?”

陆今湘嘴唇翕动,半晌,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一旁陆夫人。

陆夫人咳嗽一声,讨好地看向老夫人,软声道:“母亲,湘姐儿知错了,她已经受到了教训,且她今日惊神,正是需要丫鬟伺候,您能不能把惩罚放到改日?”

老夫人闻讯拍两下桌子,神色愠怒:“你只一味溺爱她,那是害了她!”

陆夫人便住嘴,其实她心下也觉得那些丫鬟该好好教训,不能劝诫主子乃一错,护不住主子更是错上加错,但她习惯袒护侄女了,尤其受不住她拿可怜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

陆今湘看着这边,倏忽,神色坚定,咬牙道:“祖母,我愿意受罚禁闭一个月。”

老夫人和陆夫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她。

“只是,”轻轻捏起手指,“能不能,让我继续点菜呀?”

陆今湘试探地看着老夫人,白嫩脸蛋上一双大眼睛黑白透亮,嘴角一点梨涡显得格外乖顺。

要是她做事也这般乖顺就好了,老夫人不禁头疼扶额。

……

晚间,覃煊放值归家。

甫进门,就被小厮堵在了门口。

“少爷,老夫人唤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好转了,补更新补得头又开始疼了,时速五百的废柴太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