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湘盯着头顶许久了。
眼睛眨也不眨。
但漆红木雕横亘在眼前,丝毫未变,海棠色床幔袅袅垂下,纹理细腻,便是床头一角的雕龙凤纹重环玉穗亦清晰真切,不似虚幻。
又一会,她缓慢眨眼,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她穿越了。
穿越成一本小说中寥寥几句的女配,女配爱慕男配成痴,犯下种种恶端,最终引火自/焚,下场惨淡。
她穿越的时机恰好是女配种下恶端之后,女配与男配成亲一年多,但一直未曾圆房,女配担心自己被休弃,于是剑走偏锋,给男配下了药。
且此药还有讲究,是祖父当年云游江南时碰到的一位道人所赠,此药一不治顽疾,二不调身心,只管那长久不嗣的症状,于此上有神奇效果,女配那几年未孕的姑母只用了一剂便成功怀孕,诞下嫡子。
如此神奇效果却有一样忌讳,就是不可与催情物同用,一旦同用便会融成毒药,侵害自身。
可惜,女配只知道这味药的神奇,不清楚这味药的忌讳,贸然同用了药物和催情香,在红浪翻滚时消香玉陨,反倒让陆今湘这个倒霉蛋,亦或说幸运儿穿了过来。
陆今湘叹了口气,她昨晚在报社忙完,走出公司大门,正美滋滋计划第二日休假去吃顿烤鱼,突然天降瓢泼大雨,她都没来得及躲避,一道电闪雷鸣,她就失去了意识。
此时想来,大概那道雷劈中了她吧。
如此巧合,如此离谱。
苦着脸闷了一会,陆今湘撑着手坐起身,刚准备趿鞋下床,大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看见她,眼睛一亮:“少夫人,您醒了。”
陆今湘看过去,少女一身湘色,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圆圆脸蛋看起来十分讨喜。
结合脑海里的记忆,陆今湘迟疑道:“鱼,鱼柳?“
鱼柳是原主的陪嫁丫鬟,自小陪原主一起长大,对原主忠心耿耿。
鱼柳放下茶壶,碎步冲过来:“少夫人,您终于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就要再次延请太医了。”
“我没事了。”陆今湘劝道。
她掀开被子,坐到床沿,眉头微微一蹙,鱼柳忙停止呜咽,搀住她一只胳膊。
陆今湘在鱼柳的搀扶下,来到桌边坐下。
见她嘴唇干裂,鱼柳提起茶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陆今湘接过来慢慢润着嗓子。
趁她润嗓子,鱼柳简单将她晕了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有药方做包票,加上夫人一旁求情,老夫人并没有严惩大诫,只下令暂时将她们关禁闭。
闻言,陆今湘眨着眼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什么,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鱼柳说完,看着她,小心翼翼道:“少夫人,您觉得如何?”
陆今湘放下茶盏:“什么如何?”
“就,就那个呀,”鱼柳嘴唇张合,似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脸蛋都憋红了。
她用力呼出一口气:“您身子,身子……您不是有了吗?”
啥?陆今湘神情僵硬,然后反应过来,原主信心满满用了这药,一.夜成事后,她跟身边丫鬟都笃定,肯定成事了,只等十月分娩,顺利诞下国公府嫡长重孙。
但可惜,原主注定要失望了,两个月后,宫廷太医亲自来把脉问诊,原主并未怀孕。
听到这个消息,原主先是不可置信,后疯若癫狂,满口说着“不可能”,药方没有错,指定是有人暗害于她,不想让她怀孕,一直吵着要找出陷害她的凶手,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没有怀孕的事实。
想到这里,陆今湘下意识松了口气,没有怀孕就好,没有怀孕就好啊。
鱼柳满含期待地掰着手指头数:“奴婢听闻,怀了孕的女子,所想所感都与之前大不相同,比如说有些人极爱吃酸辣食物,还容易有嗜睡感,还会感到想吐……”
她认真地盯着陆今湘:“少夫人,您现在身子不同以往,但凡有丝毫不适之处,您都要跟奴婢说。”
陆今湘无言,内心默默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鱼柳还在畅想,脸上露出甜滋滋的笑容:“这下可以放心了,有了这个孩子,您位置就稳当了,少爷不会再拒您于千里之外,您二位琴瑟和鸣,恩爱如初,还有娘家老爷夫人们,若知道您怀孕的消息,怕是笑得嘴都要歪了……”
陆今湘一边听,一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敦敦喝着。
鱼柳絮絮叨叨一番,末了,欢喜又期待地看向陆今湘:“那少夫人,您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额,饿算吗?”
鱼柳:“……”
陆今湘抱着肚子,黑亮的大眼睛无辜地跟她对视。
真的,她现在没其他感觉,唯一感觉就是饿,真饿啊,快要饿死了!
将近一天一夜,她滴水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只想要热腾腾冒着白气儿的饭菜。
“有吃的吗?”她问。
鱼柳回过神,“有,小厨房上一直给您热着呢。”
说着,她兴冲冲跑了出去,一点没为少夫人的“不解风情”感到郁闷,听闻怀孕的人还会胃口大增呢嘻嘻。
没一会儿,她提着饭菜进来了,一共四菜一汤,三珍斋酱鸡,清蒸鲻鱼,煎酿茄子,素什锦,并一份鱼头豆腐汤。
一眼望去,三珍斋酱鸡色泽鲜亮,油红里嫩,清蒸鲻鱼通体银色,清淡细腻,就连鱼头豆腐汤也是醇绵牛奶般的汤汁儿里头裹着白玉豆腐块儿,看着就令人垂涎三尺。
陆今湘迫不及待抄起筷子,先尝了口三珍斋酱鸡,唔,入口陡觉鲜嫩十分,咬下去更是脆里带香,酥里带着绵软,又夹起一块清蒸鲻鱼,味道十分清香淡爽,果然如传言一般,味似蟹肉,嫩滑可口。
陆今湘被这美味征服了,吃得头也不抬,十分沉浸式,中途鱼柳说要上前帮她夹菜,被她挥手拒绝了,开玩笑,美食还是要自己动手方能尝出原滋原味。
一顿饕餮,四盘子菜被扫去大半,还有一碗清淡披香的豆腐汤。
最后,吃饱喝足的陆今湘扶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不知是不是饿过头了,她觉得今晚的饭菜格外好吃。
当然,就算没有饿过头,她也得承认,府上的厨子水平很高,起码不比她前世遍寻品尝过的星级饭店水平差。
陆今湘吃饭过程中,鱼柳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看她吃了这么多,更是比自己得了赏钱还开心。
陆今湘看她一眼没有作声,不用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吃好喝好,她整个人变得舒缓,突然觉得不就是个穿书吗,也没啥,起码还能继续咸鱼躺尝美食,不是吗?
这厢,陆今湘整个人豁然开朗。
却不知府上其他人为她的事灯火未熄。
寿安堂。
齐国公府老夫人倚在软榻上闭目小憩,额间一方黛蓝色抹额,上头椭圆白玉烛光下熠熠生辉,身后一位身板端正的老嬷嬷,正轻柔地给她按摩两边穴道。
想到这两日发生的糟心事,齐国公府老夫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她睁开眼,道:“依你看,大郎媳妇提及的那味药方是真是假?”
老嬷嬷,也就是老夫人的陪嫁嬷嬷秦嬷嬷,笑着开口:“依老奴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老夫人哽住,扭头虚点她一下,笑骂她滑头,但心中也知道嬷嬷这是瞧自己心情欠佳,特意逗笑宽慰自己。
她重新倚回软榻上,叹息:“听闻这是大郎媳妇父亲当年游历江南,偶然施手于一无名道士,道士感念恩德遂赠与他这味药方,大郎媳妇因此才得了骏哥儿。”
老夫人话语中的大郎媳妇是她儿媳妇,亦是陆今湘的亲姑母,当年高嫁入国公府,好几年没有身孕,几度求香拜佛,后来突然有孕,顺利诞下嫡次子骏哥儿,当时府上都以为是常年调理身体加求香拜佛的缘故,没曾想里头还涉及到娘家的一味秘药。
秦嬷嬷想了想,道:“老奴见识浅薄,没见过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药。”想到夫人如今掌家,性子也算纯善,嫁过来这么多年,操持内宅孝顺长辈,称得上有功,她知道老夫人其实早就接纳夫人了,于是继续道,“不过夫人一向忠厚,想必不敢欺瞒于您。”
老夫人“哼”一声:“那是没涉及到她那个亲侄女,一旦涉及到她那个亲侄女,她犯的出格事还少吗?”
秦嬷嬷笑笑,没有回话。
不过老夫人也知道,大郎媳妇那个人,性子忠厚,不是偷奸耍滑之人,且当日,她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似说谎。
如今,最要紧的是陆今湘同样用了这药,这味成功让世子夫人怀孕的药。
那她,是不是也如当年的世子夫人般,成功怀了孩子。
老夫人声音平静:“给太医看过了吗?”
秦嬷嬷回:“看过了,太医说是顶好的调理怀孕的方子,方子没有问题。”至于有多大效果,太医也没法儿做保证。
老夫人“嗯”一声,又问:“派去调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就算偏向世子夫人不会说谎,这件事也要有个周密的调查,如若是谎言还好,如若是真的……
秦嬷嬷抬起头,刚要回话,珠帘突然被掀起,一个小丫鬟走进来,站在稍远的位置,脆声道:“老夫人,周嬷嬷前来请安。”
秦嬷嬷闻言就笑了:“瞧,回话的人这不就来了。”
周嬷嬷低头进来,率先给老夫人请了个大安,她也是老夫人跟前得用的嬷嬷,在府上领着差事,时而被老夫人吩咐着去办点儿事,此次调查药方的事就交给了她,她性子精明又妥帖,药方的事还真被她抠出一点线索来。
“却说夫人有位远嫁到闽南之地的堂姐,嫁过去十余载,除了婚后第二年流了个女婴,后面再无子嗣,各方知名郎中都寻了个遍,只说当年流产伤了身子,不宜再有孕,后来没办法就托了自家母亲,也就是夫人的大伯母,看能不能在京城请个女科圣手。
老奴打听到,那位伯夫人后来求到了夫人娘家,不知从夫人娘家拿到了什么,连夜将东西并一些调养滋血的物什一块送往了闽南,嗨,您瞧怎么着,几个月后那位陆夫人当真顺利有了身孕,隔年就抱了个大胖小子。”
周嬷嬷手舞足蹈地说完,上首两人呼吸顿时急促了些。
老夫人眼神虚虚地落在半空,不知在思考什么,室内陷入静谧,周嬷嬷见老夫人陷入沉思,知道接下来的事用不到自己,于是弯了弯腰,悄声无息退下了。
一片静谧中,许久,屋内传出一声呢喃。
“难道,煊哥儿媳妇当真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开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