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是送到阿冲新租房那里,昨天就到了。
收件人也是阿冲,所有栏目都填的她的信息,姓名,地址,号码……陈启睿代取的快件,阿冲不在城里,趁周末放假送老妈和小宇回老家镇上了,这两天没空,所以让他帮忙。
以为是公司或者哪个熟人寄来的包裹,孰知不是。
阿冲不知情,得知是跨国快递后还挺惊讶,毕竟不认识哪门子的外国人,更没亲戚朋友在国外生活,纳闷是不是快递公司搞错了,要不就是骗子害人,一签收就让陈启睿拆开看看,这才发现是给纪岑安的物件——纸箱里贴了张纸条,用中文写着纪岑安的名字。
当是纪岑安住的地方不方便收快递,因此填的那边的地址,阿冲他们也没纠结,转而通知她一声。
纸箱里有一个盒子,陈启睿没打开,不窥探别人的隐私,只将纸箱上附带的单子一并拍完整,让纪岑安自己看。
寄件的那位叫NisFederer,身份信息都在单子上列着,明显就是收钱做事的小喽啰。
纪岑安从不认识什么叫尼古拉斯的外国人,更没有哪位外国相识姓费德勒,连国内的朋友都对她避而远之,甭提那些洋老外了。谁会没事远隔重洋寄东西给她,不会有。
只能是父母和大哥。
没别的怀疑对象。
纪岑安怔了怔,一回神手机都息屏了。
陈启睿没再发多的消息。
点回去,确认一下。
纪岑安拧眉,薄唇抿着,少有的脸上变得慎重。
反复放大看了两次,她回消息:
「行。」
「晚上过去。」
没多余的废话,不讲有的没的。
不了解东西为什么会送至阿冲的住处,先顺着摸索。
陈启睿高冷,至今蒙在鼓里,懒得问她怎么回事,把话带到就完事。
这位自打饮品店放假就乐得清闲,眼下阿冲一家子都不在,他外出上网打游戏了,没时间啰嗦,定了上门的具体时间就火速下线,一概不清楚纪家破事,对那些不感兴趣。
还没搞清楚包裹的来意,纪岑安不提前声张,等拿到东西再说。
顺着单据上留的信息往下查,轻而易举的,在网上就能摸到寄快递的NisFederer的网络痕迹,包括对方的照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照分享。
果不其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秃头中年外国白男,约莫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看就是毫无特色的普通人。
将NisFederer扒了个干净,蛛丝马迹都没放过,纪岑安找不到一丁点有关大哥他们的存在,彷佛包裹真是秃头白男闭眼乱寄的。
但另一方面,从秃头白男的日常分享可以看出,他的生活条件并不怎么样,非常一般,可他最近的照片里,他似乎突然发迹了,不仅有钱出入酒吧显摆,还买了辆九成新的二手车。
纪岑安翻着电脑,心往下沉了沉。
对面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年了,从事发那天起,大哥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直接人间蒸发了,不论自己怎么找都不行,甚至刚出问题那会儿,她还曾发过不少消息给他们,通过邮件和其它所有能用上的方式,但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别说收到回复,连他们的影儿都寻不到。
大哥和父母就是刻意撇下她,否则不会做得那么绝。
那时为了拖延更多的时间,大哥一度给她下套,让她高调当活靶子。
出事前,她还像个傻逼似的大办派对,收了大哥给的零花钱肆意挥霍,没脑子地邀请一众臭味相投的垃圾到豪宅里彻夜狂欢,不知天高地厚地作死摆阔,参加拍卖会、投资车队、飞到朋友的私人海岛上搅和场子,跟人打架搞出大新闻。
外界的注意力都在她这个飞扬跋扈的富二代身上,等着看乐子。大哥还打电话护她来着,可没等到回家被训,一记现实的重拳就砸得她一塌糊涂。
当初都能狠心抛下她,而今又千方百计送快递回国,定然不是良心发现幡然醒悟的戏码,指不定挖坑等她跳。
掌心蹭桌角边沿磨了磨,纪岑安满面凝重之色,思索良久,还是关闭电脑界面,轻合上笔记本。
.
约定的上门时间是晚上九点,天黑以后。
赵启宏开车送纪岑安到阿冲他们的新租房,南迦知情,没说什么。
新租房在北区,离大学城半个多小时车程,临近艾加公司。
照旧是安保相对更完善的电梯房,由艾加公司提供的免费家庭住房。陈启睿和江添都挤这里长住,沾阿冲的光,顺便也是为了相互照应。
纪岑安与阿冲保持半断联状态挺久的了,私下有在关注周家的动静,清楚他们这阵子一连换了好几处住所,但没亲自来看过。
新租房里只有陈启睿,江添也不在,跟着阿冲一块儿回镇上了。
——江添其实和阿冲是远房亲戚,江添他爷和阿冲的姥姥是兄妹,曾经是一家人。
纪岑安进门,陈启睿叼着烟趿拉起人字拖出来,十足的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
其他同伴不在,没人管,他过得挺随心所欲,典型的邋遢单身汉模样,就差穿大裤衩子白背心了。
纪岑安打量一周,随口问:“江添跟着去做什么?”
陈启睿也随口答:“烧香上坟。”
瞄他一眼,纪岑安皱眉。
陈启睿勉为其难解释:“明天是他爹妈,还有阿冲她爷的忌日。”
纪岑安愣了愣:“一起?”
“一天死的,肯定一起。”陈启睿说,独自待这边闲得发慌,好不容易来个活人,便话多地讲讲。
江添家九几年开旅馆的,做小生意,阿冲她爷当年就在江家旅馆里打杂补贴家用。后来有一天晚上小旅馆无故失火,江添爹妈和阿冲她爷就一块儿烧死在里面了。
那次死的还有到镇上祭祖的一家三口,一对年轻夫妻加一个襁褓之中的奶孩子,反正挺惨烈,一个都没活下来。
二十几年前的变故了,那会儿江添才出生不久,要不是当晚他被父母送到还活着的奶奶那里,交给老人家照看,保准也早就夭折了。
陈启睿三言两语讲得没头没尾的,细节方面不提,大致说一嘴。他把箱子丢给纪岑安:“接着。”
鬼使神差的,许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加上心里无缘无故的烦乱,纪岑安又问:“老家在哪儿?”
陈启睿反问:“怎么?”
纪岑安说:“问问。”
陈启睿说:“你肯定没去过,一破地方。”
心里有种古怪的直觉,纪岑安执意:“哪个破地方?”
吐出一口白气,陈启睿夹着烟:“高桥镇。”
早前阿冲他们一直说是Z城本地人,讲得比较笼统,从未提过这个地名。
听到耳熟的地方,还是上次去过的,纪岑安顿住:“你们和张林荣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
陈启睿挑眉:“你知道张林荣哪里的?”
纪岑安扯谎:“在酒吧听张林荣说过。”
“算是,”陈启睿点头,“不然也不会去他那里打工。”
很多事本来就有关联,都是有原因的。不过都是无关要紧的琐事,纪岑安一个外人,大家也不可能刚认识没多久跟她提这些陈年旧往,何况是这种天灾人祸的意外,讲了纯粹是徒添伤心。
也就现在混熟了,加上俩当事人不在,陈启睿才多嘴瞎咧咧,他抖抖烟灰,看向盒子:“这什么?”
纪岑安搪塞:“朋友送的礼品。”
陈启睿不信,当场嘴毒地拆穿:“我就这么好糊弄?”
纪岑安不辩解,爱信不信。
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陈启睿咬咬烟嘴,睨她一下,不说拉倒。盒子给她了,阿冲交代的事情做完,陈启睿径直开门送人,不挑明某些话,别有深意说:“下次别写这儿的地址,没地方收就送店里,我可以代拿,不用找阿冲。她工作忙,没空。”
纪岑安领会,答应:“下次不会了。”
甩半包烟给她,陈启睿说:“别介。”
纪岑安:“知道。”
陈启睿眯眯眼,又吐了口烟气:“小心点。”
“嗯。”
点到即止,拿到纸箱就走。
一个人上来,一个人下去。
纪岑安到车上,身形隐蔽,等开出一段距离了再打开盒子。
盒子里装的一样旧物,还有一张带有瑞士景点风景的明信片。
旧物是一条项链,上面串着一把钥匙,那是纪母的东西,曾经纪岑安送给亲妈的生日贺礼。
明信片空白的,什么字迹都没有。正面只有景点风景,反面一片白。
那么大的盒子,里头就这俩物件。
极其中看不中用。
翻来翻去看了几遍,空箱子里也再找了两次。
如果不是快递公司出了差错导致快件遗失,确实只有这两样东西,找不出其它的。
纪岑安把着项链,低头打量了足足两三分钟,神情越来越复杂。
东西是哪个人寄来的?
他们仨,大哥,父母,亦或只有亲妈?
还是别的谁,比如裴少阳,借此给她一个警告。
摸摸项链上的钥匙,纪岑安斟酌思忖。
钥匙不是项链上自带的配饰,好像是……用来开保险箱的。
不确定是不是,拿不准这个的用途。将其取下来,放身上藏着,等晚点再琢磨。
手机有来电,恰巧是南迦打的。
眼皮子一跳,感知到不对劲,纪岑安立马接起。
不待她开口,电话那头先出声:“孙铭天出事了。”
她心里收紧:“怎么了?”
“车祸。”对方长话短说,“还在抢救,刚送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