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解酒汤最后的宿命归属还是垃圾桶,没起到预定的作用,连同邵妈的关心全都被倒掉,一口不剩。泛黄的老照片也被放回书页中,置于实木书架的第一排末端,随意搁置进众多不起眼的藏本里,混迹在其中,成为落灰已久的旧物,继续束之高阁。
凑合着在书房过了一夜,邵予白形单影只,独自关里面,到天际泛出曦光之际才上楼休息。
微醺的酒劲混杂着整晚的疲惫,清晨的天色沉重,灰蒙蒙的,阴翳浮在虚空上方,白茫而混沌。
这月的终末日是周末,起雾的阴天来得适宜,浓厚的昏色为周遭的所有盖上一层水汽,七八点了,窗外仍不见多少亮堂。
南迦亦一身清淡的酒气,醉得不厉害,但也不是完全酒醒的状态。
乏了,伏在纪岑安身上趴着,倒对方怀里靠着歇气。
分不清哪个时候睡了一回,大概是刚起雾那个点,后来又醒了一次。南迦向下退了退,不让纪岑安好过,湿润的唇张合,再给了这人一个变味儿的教训,留下一抹深深的尺痕,让纪岑安记住这次。
纪岑安到天亮了都没怎么合眼,彻夜失眠。她仰躺着,朝向纯白的天花板,感受到南迦动了动,也不再推拒南迦。虚虚抓起皱巴的浅灰床单,窸悉簌簌一阵轻响,布料相互摩擦几下,纪岑安抬手,过一会儿还是抚着南迦的后颈,在其耳后无声地揉按,勾住南迦,往自个儿身前压近。
雾气长久不散,接下来的大半天都在阴霾的气候中度过。
昏暗不明的环境里,她们整个上午都困在房间,关着的门就像是封印,老半天都解不开。
撒过气了,理智回笼,双方还是搂着。
薄薄的光影投射下来,屋里充斥着一种熟悉的氛围。
宛若旧时的延续,处在其中辨别不清现实和过去。
两个人都直挺挺倒着,滋味复杂,沉浸很长时间,心神都恍了,一时半会儿不能归位。
没开冷气捱到现在,纪岑安额角有汗,背后也有。南迦为之拂开粘脸上的碎发,呵气如兰,唇齿间还带着很淡的酒味。
被子乱糟糟,一半坠落地上,一半还搭在南迦窄细的腰后。
颓败的灰将她们裹里头,衬得各自的心绪无所遁形,有些藏起来的东西忽隐忽现。
南迦还攥着纪岑安,又不放开了。
胳膊使不上力气,纪岑安也不会做什么。晚上没离开,眼下就听之任之。
捏起这人的侧脸往上对着自己,触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划一道,南迦眉眼下垂,已然平复了不少。
纪岑安扬扬下巴,拉出一条好看的脖颈曲线。
后面再闭上眼,一睁开就是日上三竿时分。
楼下,赵启宏和众帮佣早都起了,杨婶也在这边。
一行人大清早也不忙活,知道上面的两位不会早起,因此也到了中午才做事。
昨夜那支药膏丢床头柜上摆着,孤零零的。
南迦下床,可没如往常一样醒后就走,甚至门都没出。
又给纪岑安上了次药,再抹了一遍。
纪岑安坐起来,捡起快掉地上的睡袍披上——南迦穿过的,眼下就这么一件遮身蔽体的衣物,没别的选择。
屋里不算太乱,除了浴室和床上,其它地方也还行。
用不着喊人上来打扫。
分开了,各自都缓和下来。
纪岑安比南迦沉默。
昨夜的不清不楚没个结果,也不会有。
药膏还是凉凉的,抹上来就蓦地一刺激。纪岑安坐在床头,向后收收手,下唇微肿,锁骨一片也不能入眼,看起来比烟头烫伤还夸张。
彻底酒醒后的南迦比前一晚还强势,更为沉静,也更为冷厉。
纪岑安这回挺配合,上药就支出胳膊,也不抗拒了。
白光一照,这一处恢复正常。
穿来的那身行头报废了,换成了崭新的衣物。南迦扔一套家居服丢床上,之前在商场买的,这人能穿。
纪岑安接着,也不忸怩,全都换上。
总不能穿睡袍下去,其他人还在。
没进浴室,就在房间里换。
背过身朝另一边,纪岑安兀自收拾。
南迦侧眼看看,目光又从她背后的伤疤上经过。但不再是粗略瞥一下就收回视线,而是站在后边盯着。
新买的上衣款式设计特别,老太太挑的样,符合南迦的品味风格,熟女型,前头小V领,后边细拉链,紧身五分袖。
纪岑安自己穿不了,反手弄拉链不方便。
南迦上前,为之代劳。
指节扣她脊柱沟线那里抵着,南迦若即若离地挨碰,片刻,又低头帮忙,合拢拉链两边。
背上有点痒,触感或轻或重。晚上的感受持续蔓延,纪岑安滞了滞,接着理理衣领子。
力道又重些,南迦面色如常。
纪岑安打直腰背。
沿着伤疤的纹路走移,从上到下,再回去……南迦越靠越近,一会儿,离对方的距离连半步远都没有。
纪岑安侧身,稍回头。
南迦不让她转回来,左手放她腰后。
纪岑安不当哑巴了,率先打破僵局,声音又变了腔调,怪怪的:“别碰了。”
在疤痕最凸出的地方摁了摁,南迦头一回提及这个,情绪莫名地说:“不好看……”
纪岑安不介意,就那么背身拉住她的手腕。
南迦挣脱,抽出来。
又再放回去。
夜里抱着纪岑安时就这么感受过几次了,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
纪岑安没动,不再拉开对方。
身后的体温热乎,带着好闻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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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身上都是同一种沐浴露的味道,但南迦还多了点别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清香,直往骨子里钻。
伤疤摸得差不多了,没兴趣再做其它的,南迦也适当停住,双手分别放在纪岑安的腰际两边。
纪岑安站着,低眼看了看。
……顺由细瘦的身形往里收,从后往前摸索,南迦整个人都挨了上来。
由后面抱着纪岑安,用胳膊搂着。
忽然就那么做,没任何缘由。
夜里的占有欲还没下去,转而又是这样。
纪岑安愣愣,始料未及。
南迦贴着她,脸也挨她颈侧。
背后的温软异样而陌生,这些年从未有过,有着近乎妥协的意味。
明明昨夜都还是那个样,执拗又难懂,揪着一个外人不放,可现在却无端端就服软,态度大拐弯。
毫无关联,像是跳帧了,前一刻还在上演的剧情被硬生生截断,直接跳到后一个阶段,来了个大跨步。
看着缠在小腹上的手臂,纪岑安拧眉,没琢磨透南迦的想法。
也不讲明什么,南迦只那么抱着,以拥有的姿态箍她腰身,过了不久,还转头,将湿热的触感落纪岑安脖子一侧,再是颈后。
喉头一梗,纪岑安嗫嚅。
“站会儿,”南迦柔声说,要求她,“不要转过来。”
纪岑安想问问,试探对方的心思,可还是没有。
难得的一个拥抱,以前不常有,如今更是稀罕至极——往年也是纪岑安强行抱南迦,一来劲儿就拦腰把人托起来,但南迦往往不情愿,不喜欢这样。
南迦不喜欢这般没距离感的关系,有的行为对她而言过于太亲密了些,是比做暧更不能坦然接受的。示弱的拥抱是正儿八经的爱人间才有的举动,那不适合以前的她们。
她俩连伴侣都称不上,离那程度差了十万八千里。爱人,这是个有温度的词语,根本不存在于她们的畸形交往里。
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如同无法实现的妄想。
南迦抱得有些用力,勒着纪岑安,似要把人融骨肉里一样。
纪岑安脑袋里空白,一瞬间卡壳。
不知如何应对,没经历过。
周围的空间都静止了般,针落有声。
二人都光着脚踩地板上,周身单薄清凉。
这么抱一起,谁都不吭声,严丝合缝地贴合着,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南迦的呼吸很慢,有意克制着。
纪岑安眼眸敛起,瞳孔都缩小了点。
……相互都沉溺在这个时候。
南迦闭上眼,侧头,枕着纪岑安的右肩。
纪岑安容许了,气息也渐渐放缓。
几分钟后,到此为止了,南迦先松开。
纪岑安颤动睫毛,余光瞥向后面。
续上刚刚正在做的事,南迦手向上拉动,把拉链头缓缓提了一截,径直道:“在这里多待两天。”
没有反对的余地,纪岑安做不了主。
南迦温声说:“北苑不能住了,这段时间暂时不能过去。”
肩头还是痛的,纪岑安接道:“你呢?”
南迦没回答,只交代这么一句。
抛开夜里的纠葛,暂且搁下。
纪岑安说:“郭晋云他们在跟踪你。”
南迦:“我知道。”
纪岑安问:“打算怎么做?”
“再看。”南迦说。
纪岑安:“有人在艾加安插了眼线。”
南迦停下动作:“谁告诉你的?”
纪岑安:“不是,没有人。”
“那怎么知道的?”
“我黑了郭晋云住所和裴家的监控。”
这在意料之中,南迦说:“挺能耐。”
拉好拉链了,纪岑安转回去对着:“这里也不安全。”
南迦:“嗯。”
“过两天换地方?”
“嗯。”
四目相对,撞进另一个人眼里。
干巴巴讲两句正经的,不足以抵消已经产生的感受,分散不了心力。
楼下有人上来了,楼道里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敲门响起的那一刻,纪岑安忽而拽了南迦一把,没让开门。
南迦跌她身前,被她挟着托起来。
走几步,把人放桌子上,推开杂七杂八的东西,纪岑安勾起南迦的脸,低伏了上去,不顾外头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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