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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府邸后,柳蕊就连忙招呼厨房安排热水吃食等物。
赵容朗放下东西就去捡了干净衣裳先沐浴更衣了,这次考试实在是太辛苦了,不只是身体累,更是心理层面的疲惫。
也可能是突然松懈了下来,他泡澡的时候甚至还险些睡着了,还是多亏了赵荣康来给他添水,看到他半天没动静,喊了他好几声,他这才恍然醒来。
不然,这样很是容易风寒入体。
「阿蕊姐姐怕你用水太少了,又让我给你送了些进来。」赵荣康给他又添了半桶热水,边拿了搓背的澡巾过来,兴致勃勃地道:「二哥,我给你搓背吧!」
赵容朗想了想,倒是也没拒绝,笑了笑道,「那就多谢小康了。」
赵荣康仿佛得了很重要的任务,立刻跑到他身后给他搓背,见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他担忧道:「二哥,会试很辛苦吧?」
赵容朗眨了眨眼,「还算好吧!只是,一时间思考太多,难免就会比平日里多两分辛苦。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的。」
「那题目难吗?」
赵容朗回忆了下考题,他基本都已经答完,虽然不会有自信进前三,但进个二甲应该也不算是大问题的。
其中那道水患的题目,他倒是印象挺深刻的……
他自谦回道:「自然的。不过,勉强也算是回答完了,已然尽了人事,就听天命了。」
赵荣康见他这般从容淡定,竟是丝毫不焦虑,他打了澡豆,开始给他搓肩膀,「那哥哥定然能考个好名次,届时爹娘肯定很高兴的!」
甚是,他都能想到,只要这消息传回村里,怕是整个村里都会为之振奋的。
毕竟,他们村都不曾出过一位进士老爷的。
赵容朗反身,刮了刮他的鼻尖,温和地笑了笑,「多谢咱们小康的金口吉言。对了,怎么今日回来不见小光呢?」
往日里萧韶光可是跟赵荣康同进同出,两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可从今天回来,府中就总感觉冷清了许多,开始他还没多想,如今看到赵荣康一个人,情绪上也有些低落,他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赵荣康见他提起萧韶光,因为哥哥而强打起的精神也萎靡了下来,他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回道:「小光他……他被他娘带回去了。」
「他娘?他父母不是……」赵容朗想起先前萧承煜说长辈已然不在,可如今……
不过,他很快住了嘴,「这本来是好事啊!怎么……是有什么变故吗?」
赵荣康撇了撇嘴,讲起了跟赵宛舒她们去给他到堇山寺祈福时遇到事儿。
「……我们本来是打算回来的,结果碰见了那安平公府的夫人,她直接强行把我们请去做客,后来又不准我们带受伤的小光走。」
「不然,她就让侍卫们杀了我们。」
顿了顿,他语气很是生气,「明明小光都不肯认她,她就发疯一样说要我们好看。小光怕我们有事,只能答应留下来,我们只能就这样离开了……小光的手还受着伤呢,他那么怕疼,胆子还那么小……」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安平公府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赵荣康跟萧韶光一起读书许久,加之,萧韶光性格极好极软,赵荣康先前是家里最小的,身边也没个弟弟妹妹的,哪怕后来又得了两个亲弟弟,可到底是太小了,没什么感觉。
但萧韶光就不同了,两人年岁差得也不远,赵荣康也愿意多照顾他,这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处出了极深的感情。
现在他是极为担心萧韶光的。
赵容朗闻言,指节扣了扣桶边,皱了皱眉头,「安平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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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娘再嫁了。」
赵容朗恍然,他瞬间就想起今日车内,赵宛舒心事重重的模样,呼了口气,「你阿姐也是为了这件事挂怀吧?」
「是啊。姐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肯定很担心小光的!」赵荣康鼓了鼓腮帮子,「都怪那个疯婆子……」
「小康。」赵容朗斜睨了他一眼,不悦的提醒。
赵荣康抿了抿唇,「对不起嘛!我不该这般说人。」
赵容朗是不想他染上这些市井小口癖,怕他习惯使然,而且也的确是不好的。
赵容朗提醒道,「不管如何,那都是小光的亲娘,你与小光亲同兄弟,那更加不能说出这般的话来。那样既于你有损,对你与小光的兄弟情义而言,也是不好的,懂么?」
「再不济,那也算是个长辈。」
「是。」
顿了顿,赵容朗想了想,又问道:「萧承煜呢?这件事,他可知道?」
说起来,这么久了,也不见萧承煜回来,赵容朗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
先前,他是专注于会试,每日里不断得温书,还得来回国子监,实是没空关注这些。
眼下得了空,很多不对经的地方,他就一一注意到了。
赵荣康愣了愣,「不,不知道啊。阿姐说,他,他不是在驿站吗?好像先前还去宫里参加宫宴了呢!说不定,现在都被封了官,都去走马上任了呢!」
赵容朗却不觉得如此。
赵宛舒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觉得里面定然是有事的。
他也没心思洗澡了,拍了拍赵荣康的手,「好了,小康,我洗好了。谢谢你,你先出去。我起身了!」
赵荣康应了声,便提着木桶又从室内离开了。.c
而赵容朗起身擦干水渍,穿上干净的衣裳,又把头发擦拭干,重新挽发束发,闻到身上只有皂角的淡淡气息了,他这才满意地出了门。
等他出来,柳蕊已然让人做好了满满一桌的吃食,见到他,连忙上前道,「你还饿着吧?来,刚新鲜做的菜肴,你吃完就去歇息吧!床铺都换了新,也晒过了,你等会就好好睡一觉,有什么明日再说好吧!」
赵容朗惦记着赵宛舒,张嘴道:「我跟阿宛说……」
「跟我说什么?」
话还未落,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扭头就看到站在身后端着水果的赵宛舒,她眨了眨眼,脸上的愁色都减了许多。
她朝他努了努嘴,「看***嘛!先吃饭啊,你不都是肚子饿了吗?我方才在外面看到枇杷,就买了些回来,晚些你也尝尝,挺甜的。」
赵容朗回神,「哦。」
几人走到饭桌,桌上做的菜肴倒是分量不多,都是清淡的,譬如龙井虾仁,地三鲜等物,主食也是瑶柱白粥。
赵容朗吃的时候,赵宛舒就在旁边剥枇杷,她也不说话,就低头把果肉分离,然后看他吃饭。
而柳蕊则是在用公筷给他夹菜,倒是把赵容朗的注意力给分散了些。
赵宛舒剥了半盆枇杷就停了手,余下的就放在桌上,这是给他们吃的。
柳蕊惊讶地看着她端起剥好的果肉,「阿宛,你剥这么多做设什么?」
「做枇杷膏。」赵宛舒回道,「现在天气干燥,喉咙容易发痒,做些泡水喝,对身体有好处。好了,你们继续,我先去厨房了。」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
赵容朗见此,不由蹙了蹙眉头,柳蕊又回过头来要给他继续夹菜,他连忙道:「不用了,阿蕊,我已经吃饱了。」
「可是你吃得不多啊……」柳蕊担心道,「感觉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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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了。先前你说苦夏,现在可不能是苦秋了吧?」
赵容朗无奈,他是读书读的,用脑多了,其实难免的,而且他的确是胃口不好。
柳蕊便道:「阿宛说得对,咱们进补就得在冬日前。我看回头去买些羊牛回来,做个羊肉锅子补一补才好,你这样回去,伯父伯母见了,岂不是担心你在外头吃了苦,我也没照顾好你嘛!」
赵容朗叹气,「我娘不会这么想的。她知道,你为了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而且,你也瘦了许多,若是柳伯母见了,才是真的该心疼了。」
「你也别光顾着我,还是得多照顾自己的。」
柳蕊听着他这般说,心里不由喜滋滋的,就仿佛六月盛夏里喝了口冰凉凉的甜品,从内到外都是甜甜的。
她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我,我很好了……」
她本来想提起两人的婚事,可突然脑海里又蹦出了当时江飞凤挑拨离间的嚣张话语。
——「赵容朗根本就不喜欢你,他答应娶你只是因为感激恩情。你这是要毁了他的一生,我从未见过像是你这般自私自利的姑娘!」
——「你若是识趣,就该退婚,让他寻找自己的幸福。」
——「你可真是恶毒,为了满足自己,就随意绑架他人的人生,罔顾他人的意愿……「
顿时,余下的话就问不出口了。
柳蕊脸色微白,方才心口的喜悦又消失殆尽了,只留下了患得患失。
赵容朗站起身,他说道:「我有事先去找阿宛了,晚些与你说话。你怎么了?」
他本来要走,注意到柳蕊的脸色不大对劲,他停住了脚步。
柳蕊勉强压下情绪,她摸了摸隐隐作疼的心口,低声道:「没,没事……就是,就是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你别担心,没什么的……歇息会儿就好。」
她有些不敢问出口,她怕问出嘴了,得到的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赵容朗看她这样,哪里还好走,他过去扶住她坐下,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与我说说。是哪里疼吗?」
柳蕊见他这般贴切,心里更加难过,眼眶都有些发酸,她低下头,喉咙口都仿佛堵了块棉,吞吐不能。
可他越是这样贴心,她越是不敢再探寻。
「这个,这个不好与你讲的,是女子的事。你,你不是要找阿宛,快去吧!」柳蕊随口扯了句谎言,就催促着他离开。
赵容朗初始有些愣,半晌,他反应过来,脸颊也不由红了,「这,这样啊……原也不是我的不是,让你劳累了。那,那你速速去休息吧!若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我再给你想办法。我,我先走了!」
他以为柳蕊说的是女子月事,故而也很是尴尬羞窘,就是走的时候,也跟逃一般,飞快地窜出去了。
而柳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低着头含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滚落了下来。
若是先前还有满怀欣喜,想着照顾他,而今看到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就仿佛是看到了未来一般……
她的心就感觉如被油板煎了一回又一回。
她忍不住低头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她问不出口……
她也不敢问!
她怕江飞凤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不,她其实比谁都清楚,江飞凤说的都是真的。
赵容朗这般的优秀,他才学好,长得也好,便是家世差了点,可今后他定然是能入仕的,以他的心性,只要他稳打稳扎,定然是有一片天地的。
故而,他其实能配到更好的女子。
其实,她现在还记得第一回求亲时,赵容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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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拒绝。
他其实本来就不喜欢她,就是后来同意婚事时,他也不曾说过是喜欢她,而是合适。
所以,柳蕊也是很有自知之明。
哪怕赵宛舒跟她交好,哪怕赵家都满意她,但柳蕊骨子里的不自信,还有爱人后的那种卑微,就让她无法坦然去面对。
人都是贪婪的,先前没想太多,可如今爱得越深刻,她其实越是胆怯,她也在期盼着对方的情感回馈的……
而赵容朗自然不知她的心思,若是换了往日,他可能还会注意到柳蕊情绪上的低落,可今日一来他太累了,二来则是他惦记着赵宛舒的情况,三来则是柳蕊扯得这个谎实在是太难为情了,让他没有深想。
故而,他也就第一时间注意到柳蕊的心意。
赵容朗是在厨房找到赵宛舒,彼时她正挪了个小碳炉子在厨房外面做枇杷膏,她坐在小凳子上,面色被火光衬得很是冷清,手上则是拿着勺子不停地搅拌着砂锅内的膏体。
赵容朗总觉得她身上气质与往日里有些不同,他迟疑了下,才慢慢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