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断舍之棋

官府也已经定了案,意外死亡。

许四钱是个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也没有什么上进心,只在官府做了个洒扫看门差事,只求填报肚子就好。

以许四钱的地位,本是接触不到边境巡查路线的。

所以许四钱并没有在晏清得到的名单之上,最开始排查的时候,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二筛的时候,若不是其中一个线人,偶然听闻许四钱死前,曾请了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小吏到城中最大的酒馆喝酒,觉得许四钱这横财发得蹊跷,报了上来,恐怕还注意不到这个边缘人物。

而许四钱接触到边境巡查路线的方法也简单,他借着洒扫的职务之便,溜进了盛放文件卷宗的宗政房。

宗政房这种机要之地,平常都是专人打扫整理,许四钱这种外雇的边缘人物,根本不该接触到这些机要。

但是那天整理宗政房的人家里出了点儿事,急着要回去,可是上工期间归家是要扣钱的,他又舍不得,许四钱正好凑上来,说要给他帮忙。

那人一想,许四钱不识字,也看不懂那些东西,加上自己也就是回去一趟,来去最多两刻钟,出不了什么事,就答应了。

事后,怕被扣钱追责,再加上许四钱也死了,那人就没敢把这事儿往外说。

暗部的人查了许四钱的背景,确实是个不识字的,但是他在成为小吏之前,因为腿脚快,曾经在服戍役的时候,做过斥候。

非战时,哪怕是边境,也不会囤积太多的常备军。

但没有人手又不行,于是就有了服戍役一说。

凡是国中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到边境服役一到两个月,服役期结束便可以回家。

不想服役的,离得远赶不上的,可以交钱免役,也就是常说的缴赋。

这些服役的民兵,到边境后,会进行基础的训练,然后负责一些不太重要的巡防,以及军中的一些杂活。

许四钱算是有一项出众的能力,被军中教头瞧上了,将人留了下来,做了个斥候。

只是许四钱没做多久斥候,就伤了腿,不得不退役,最后就在府衙里做了小吏,勉强过日。

斥候不一定会识字,但肯定会专门学习关于地形、军情方面的绘制方式。

所以许四钱大字不识几个是真,却也不影响他会看图绘图,尤其是地形图。

再加上向来拮据的许四钱,突然得到一笔能到城中最大的酒馆消费的横财,这几乎就是摆明了在说这个人有问题。

但是当暗部想要继续顺着许四钱的线往后查的时候,这条线断了。

跟许四钱单线联系的人,在给了许四钱一笔钱之后,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屋子里。

死因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屋中点了火盆,留着通风的窗户缝却被风拍严了,导致了炭火中毒。

这在北地的冬春之际,是很常见的情况。

同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而此人在同许四钱见面之后,到他死之前,再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

至少,没有人看见他跟别人联系过。

“主子,对方很可能是死士。”

燕七告知所有情况之后,得出了结论。

暗卫的培养是需要投入大量财力物力的,且需要从小培养,才能有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

而暗部负责情报的下线,却未必每一个都有这样的身手。

甚至到了最末尾的线人,很可能就是些江湖上的人,什么样的都有。

这就导致很多信息,都需要经过多轮的筛查,才能得到最终较为准确的信息。

想要培养一个完全令行禁止,如同军队一样的情报组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若只是要达成某个目的,临时使用的棋子,用后便舍弃,却并不需要暗部这样大的投入。

只需要一个死士,忽悠一个傻子,转几遍手,达成目的之后,所有人除个干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眼下摆在晏清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可能摸到背后之人的局面。

或者说,从头至尾,这人用的都是这种舍子的打法。

以几名死士,兑掉阻挡他取胜的关键性棋子,以最小的牺牲,在悄无声息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用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手法,迷惑对手,只为了最终图穷匕见的制胜一击!

如果对方用的死士,那么想要再顺着这些已经出手的线,去抓这背后之人,只会是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晏清看着模拟着北地地形的沙盘,捻着手中的小旗,将其插在上辈子颜仲祈遇伏的那座山上,清冷冷帝开口:“让人守在入山的地方去,盯住每一个进山的人,尤其是三月底进山的。必要时,可以下杀手。”

燕七一愣,确认了一遍:“不论身份?”

“不论身份。”

晏清转眼对上燕七惊诧的眼,黑眸深沉如水,“对方如果是死士,遇到追杀,定然会下杀手。犹豫一瞬,都是在害命。”

燕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论身份下杀手,就意味着可能错杀无辜。

这不像是晏清会下的命令,但若站在自己人这边考虑,却是最好的决定。

若是他们顾念可能错杀无辜而手软,遇上那藏匿的死士,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敛下眼,燕七没有提出疑问,低声应了:“是。”便消失在营帐之中。

见燕七离开,晏清的视线落在他留下的这几日查到的证据上,沉声朝门外道:“红妆,找颜仲祈将军,说我有事同他商议,请他务必来一趟。”

红妆应了一声离开。

不多时,颜仲祈就到了晏清营帐,身后还跟着徐孟城。

颜仲祈一进营帐,便瞧见了营帐正中的沙盘,以及站在沙盘前眸色沉郁的晏清,顿时也是剑眉一蹙,问:“什么事?”

晏清未答,视线却落在他身后的徐孟城身上。

这段时间的相处,徐孟城没少跟着晏清讨教枪法,晏清都是极有耐心的。

虽然总是淡着一张脸,但比起他们将军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很温和了。

这还是徐孟城头一次对上晏清如此冷厉的眼神,让他正迈进营帐的步子立时就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