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沉默不答的晏清,司惗眼中冷凝的光忽地炙热起来:“你不是晏清。”
司惗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不,或许应该说,眼前的你,并不是现在的你。”
晏清微惊,但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沉默着。
晏清的沉默,顿时让司惗更坚定了自己猜测。
“难怪,难怪!”
司惗仿若疯魔一般,“古有异术,能召枉死之魂回归。”
忽地,司惗从监牢的草床翻将起来,几步来到晏清面前,仅剩的一只手拍在木桌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晏清,眸中好似有熊熊燃烧的火光。
他咧开一个古怪的笑,死死地盯着晏清,问道:“你死过了吧?在之后的世界里。”
“不对!”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直起身来,快步转了两圈,又盯着晏清道,“应该说,是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之前,于你而言,该有另一个未来。在那个未来里,你死了。如今的你,被死在那个未来的你掉包了。”
说着,司惗的声音又低下去,却又带着难以遏制的兴奋,“这在民间传闻中,被称为——重生,重获新生。”
“当初我卜的卦果然没错。”
司惗并不需要晏清的答复一般,兴奋地在监牢中踱步,一边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在另一个未来里,你没有先知先觉的手段,一个个圈套下来,你怎么可能跑得脱?这也就是说,温哲茂之后是能顺利当上皇帝的。”
“这样一来,后来你卦象的改变也能说得通了。”
“你跟温哲茂之前没有恩怨,却仇视厌恶提防他;我们从没见过,你却好像对我很熟悉;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你却能先知先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若你早已经历过一遍未来,自然也就对未来的走向有所了解。哪怕你的某些行为影响了之后的事情走向,但一些大的事件走向却不会变。”
“妙妙妙,妙哉!”
司惗举止状若疯癫,若换个人在此,已经要骂他一句:“疯子!”
但被句句说中的晏清此时心里只有震惊。
可真要说完全没有预料到,也并非如此。
司惗本身便是笃信鬼神之人,又心思敏锐,先前同他的短暂的相处,自己偶然不经意间透露出来对他的了解,便已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此时在自己明显不符合常理的问话下,他猜不出来,才有些不正常。
她知道孟舒澜对自己是关心则乱,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己先前所说的话里有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她怎么知道中秋宴上的东西有问题?
她若不是知道中秋宴上的东西有问题,又怎么会宴过一半却不曾进食任何东西?
但司惗跟孟舒澜的立场不同,他作为温哲茂手下的方士,就算没有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这件事,也定然是知情的。
温哲茂不信鬼神,但他有个小癖好,做事之前会喜欢卜上一卦吉凶。
当然,这并不是说,若是卦象不利,他就会罢手不做。
或者说,他更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这会让他有一种逆天改命的优越感。
而司惗这个十卦中九的人,有时候靠着语言的艺术,帮温哲茂少走了许多弯路,但也确实是让温哲茂这方面的成就感少了不少。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温哲茂总是对司惗不满的原因之一。
“所以呢?”
看着欣喜得疯癫的司惗,晏清淡漠地反问,“便是我真如你所说是重生,对你一个将死之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你是还能出去跟别人说你那套神神叨叨的卜筮之法?还是有人会信你这疯言疯语?”
狂喜中的司惗猛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嘀嘀咕咕的嘴忽地一顿,转眼看过来,但也不见有多沮丧。
“当然有意义。”
虽不沮丧,但晏清这盆冷水浇下来,到底是让疯癫的司惗正常了些。
只见他咧嘴笑着,眼中映衬着的烛火格外明亮,“这意味着,至少我曾经成功过。”
随着这话说罢,司惗眼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下去,好似如释重负一般,“这就够了。”
晏清有些意外。
她知道司惗在卜筮之法上格外执着狂热。
在猜到自己是重生之后,他的疯癫很正常,但自己近乎否定的反问,却没叫他跟自己辩驳起来,倒是有些让她意想不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晏清便又想起上一世司惗死前的坦然来。
或许,他并不在乎这些。
“这就够了。”
两辈子,这是晏清第二次听司惗说这句话。
两次,都是临死前终于达成某种心愿的释然。
他求的是什么?
晏清猜不透,也不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所以,那个人是谁?”
晏清再次问出了自己走这一趟所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本以为经过先前那么一打岔,司惗定然会反应不过来,正打算提醒他时,却听司惗道:“不知道。”
晏清微愣,旋即觉得他在狡辩敷衍,却又听他道:“你没猜错,是有这么一个人。目的我不知道,人我也不认识,他只同温哲茂接触过,什么消息也是有不一样的人,放到固定的地方的。除了温哲茂,没人知道他是谁。”
“你既然在另一个未来跟我有过接触,且算得上熟悉,那你就应该知道,温哲茂对我可没有几分信任可言。”
司惗回答得颇有几分知无不言的味道,倒叫晏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话是否可信。
他回答得太恳切了,一丝犹豫都没有。
但却又确实是像他的性格。
这让晏清升起一种错觉,觉得他是知道他自己上辈子帮温哲茂上位成功了,所以没有了顾虑。
那这是否意味着,现在的他也将不再忠心温哲茂了?
基于这种猜测,晏清试探地问道:“你知道温哲茂的去向吧?”
司惗睹了她一眼,眼中的狂热已经退去,回到最初的冷漠。闻言,甚至挤出了几分讥讽。
他反问:“你觉得以温哲茂对我的信任,我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