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这片密林环绕的郊区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堪比原始森林的高大植株遮天蔽日,遮挡了大部分天光。
森林侵占城区,让人们的活动范围一缩再缩,像城郊这样的小县镇早就被森林吞没了。
三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笼罩了全球,大雾持续一个月后,不论是人还是动植物都开始出现异常变化。
异变成功者,成为诸如宣芝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异变失败者丧失理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不幸的是,异变失败者比成功者多得多,短时间内出现大幅度异变,这直接打破了原有的生态体系,以至于一时间国家沦陷,社会秩序崩塌。
直至三年后的现在,各地才重新建立起了几座大型的基地,开始逐渐重建秩序。
A城是其中一座基地,宣芝一行小队正处于A城外一座异能者的休憩点,这是在原有的一所小镇学校改造而成,能供出任务的异能者短暂休憩。
宣芝所在的小队接到了基地指派的任务,要来这附近清除一群已经威胁到A城外围安全的变异野狼。
一行五人和野狼群僵持三日,终于叫他们诛杀了变异头狼,剩下的狼群不足为惧,清理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终于放松下来,此刻这处休憩点内充满了轻松的氛围。大家正围在一团篝火前聊天。
宣芝在一侧的平房里休息,屋里是学校里那种架子床,有简单的被褥,她怀里抱着一本残缺的小说,听着同伴的交谈声从窗外飘来,有些昏昏欲睡。
手里的小说她看了有几天了,结果正看到反派鬼帝和男主大战三百回合时,后面的书页残缺,看不到大战结果,让她不上不下心里实在难受得很。
先前因为对阵变异头狼,精神力消耗比较大,宣芝睡着之后破天荒地做起了梦。
可能是因为她对于没看到书中大战结果实在执念太深,睡着后竟然梦到自己穿入书中,出现在了大战现场。
入目是漫天金光闪烁的符文,符文环环相扣,结成一圈环形的束缚法印,这样的环状法印一共有十二圈,十二圈发着光的法环扣在一起,不断旋转着,形成了一个球形的牢笼。
而在法环的中心,困着一个银发红瞳的男人,男人金冠高束,发冠中垂下的暗红发带与银发绞缠在一起,随风而起舞。
他一身文武袖的玄色衣裳,宽肩劲腰,身姿挺拔,右臂玄甲紧扣,手中握一柄阴气逼人的利剑,左半身披同色宽袖外袍,袖摆被狂风鼓动,袖口处印染的业火红莲仿佛要喷薄而出,焚毁这片天地。
十二圈法环上的规则之力与他的神力不断碰撞,互不相让,一时间僵持不下。
圈圈环绕的金色法印外传来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金光之外隐约可见一道朦胧身影,“鬼帝陛下,在下能够借来天规之力,可见云某所行所做皆是顺天而为。天魔出世,这世间都将沦为炼狱,陛下身为十二正神,享人间万万民众供奉,为何却不愿庇佑这世间?”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真实的困惑,想来的确是不理解这个问题。
十二法环中的男人眯起红瞳,肆无忌惮地嗤笑道:“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轮不到你这样的蝼蚁臭虫来指手画脚。”
就算被这样蔑视,法环外传来的声音语气依然恭敬,“在下并非想用这天规之力来规训陛下,只是想请陛下能降下神力,助我一臂之力……”
宣芝听到这番熟悉的对话,眼睛一点点瞪大。
这不就是她在那本小说中看到的最后的剧情吗!也就是因为后面的书页残缺,正好卡在这里看不到后续,让她抓心挠肝地难受了好久。
“太好了,赶紧的,给我分出胜负吧!”宣芝紧张地嘀咕,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紧紧盯住被困十二法环中的人,迫切地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是鬼帝打破法环宰了男主,还是男主借用天规之力成功地将北冥鬼帝驯服为自己的小弟。
双方的对抗越发激烈,由天规符文凝成的法环转动得越来越快,宣芝的视野都被金光遮挡,像是隔着一层雾让她看不清楚。
她烦躁地伸手挥了两下,想要将挡脸的符文推开点,免得妨碍她看戏。
哪曾想,她这一爪子下去,手指竟然扣进了那圈法环内,直接抓烂了几个金色的符文。符文从法环上脱离,当即消散,这条法环猛地一下震颤,硬生生地停下了。
宣芝脑袋上就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震得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平息。
她震惊地看着法环上被自己抠破的一块缺口,这什么玩意儿?这就是书中吹得不能再厉害,能把十二正神都当狗拴的无上神器吗?
豆腐渣工程都没这么渣吧!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哦,对,她肯定是在做梦,要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就算是做梦,你们俩也必须在梦里给我分出个胜负来!不然她卡在这里不上不下实在太难受了。
宣芝从震惊中回神,刚一抬眸便对上一双狭长的红眸。
——他能看见自己!
宣芝想也没想地试图撤退,想要离开这个法环圈出的囚笼,退到外面。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之后,她便有意识地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只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一股巨大的吸力先一步裹挟住了她。宣芝控制不住地倒飞进去,后背重重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肩胛骨被他身上的铠甲抵得生疼。
腰上被人牢牢扣住,一只手从后伸来充满威胁地抚上她的脖颈,耳边传来身后人冰冷的话语,“继续,还有十一道环。”
他手上没有用力,但宣芝还是被颈间冰凉的手指激得浑身一颤,慌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宣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求饶道:“那、那个,我就是一个路过的吃瓜群众……”
“孤不管你是吃什么的,你若是破不开这里,孤便吃了你。”申屠桃说得理直气壮,半点都没有求人帮忙该有的礼貌。
这个感觉实在太真实,一点也不像是梦境。
宣芝气得牙痒,发现自己确实挣脱不了他的束缚后,只得抬手依他所言,朝另一道飞速转动的法环抓去。
那圈法环在她的手指下,和前一圈法环一样,犹如纸糊,轻而易举被她抓碎几枚符文。
法环符文环环相扣,哪怕只是缺失一点细枝末节,整圈法环上的天规之力都会大打折扣。申屠桃单手从后环抱着她,手指没放弃地扣在她颈项上威胁。右手握剑一剑彻底斩碎法环。
对撞的罡风呼啸四散,冲击得宣芝根本睁不开眼睛,脑海里嗡嗡直震,她每抓破一圈法环,都会受到符文上的力量冲击,就像被人当头砸了一闷棍。
若不是她觉醒的是精神力异能,精神强度远胜常人,现下怕是已经被敲晕了。
实际上,宣芝宁愿被敲晕过去,然后从梦里清醒,也好过被身后的恶鬼无情地催促继续。
可恶,该死的反派!
宣芝一边诅咒他,一边被威胁着抓向法环,十二圈法环在她的手中一圈圈停滞,最终都被申屠桃斩得稀碎,十二法环破开后,宣芝看到光芒消散后露出一张惊讶的脸。
“你怎么可能破开天道之力……”云知言这么简短的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申屠桃一剑劈了。
宣芝瞳孔剧震:“???”
救命,男主哎,你可是男主啊!这就死了吗?怎么可以死得如此潦草?这就算是她的梦,也过于不合理了些。
难道是她私心里其实更希望申屠桃赢,才会做这么离谱的一个梦?
宣芝胡思乱想间,忽然被人托住下巴转过脸,身后人低垂着头,红瞳带着审视,仔细地打量着她。
这张过分惊艳的脸近距离投映在宣芝眼底,不得不说,鬼帝陛下生了一副好面孔,轮廓深邃,眉眼锋利,就算他现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也丝毫不损这张脸的美貌。
这是宣芝做梦都梦不出来的长相。
她有理由怀疑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穿越了。宣芝刚这样想,眼前之人就忽然消失了,她从高空直直坠下,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
外面的火光已经熄了,室内一片漆黑,宣芝摸出枕边的电筒打亮,扫了一圈周遭情况。她还在那个学校改建的休憩点内。
“……原来还是在做梦。”宣芝闷头倒回去,只要一闭上眼,眼前都还能浮出那张脸来,细致到就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捂住脸,无语嘀咕,“我是不是梦得也太具体了点,书里面有这么详细地写过他的长相吗?”
身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似乎压到了一个硬物,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她腰侧扩散开,宣芝浑身一凛,迅速从床上翻身跳下,一把抓起手边的简易弓丨弩,箭尖和手电筒的光同时落在架子床的角落。
电筒明亮的一圈白光照出床脚小说泛黄的书页,同时也照出书本上一根张牙舞爪的枯枝。
枯枝不足她手臂长短,生有许多枝杈,它短短的枝干另一头甚至生有根须。
在这个植物也能变异的时代,宣芝并没有因为看到一根枯枝就放松警惕,她看清枯枝的第一眼便动作迅速地换了手中装配,抓了一个能喷火的武器。
同时精神力外放,在枯枝身上转了一圈,评估它是否变异,以及它的危险程度——这是他们精神系异能者最常做的工作。
它的确不是普通的枯枝,有精神波动,说明它有意识,只不过眼前变异的枯枝危险程度还比不上一只发情的猫。
申屠桃瘫在床上一动没动,他从十二法环中出来,正思考着该如何处理那个帮他突破了规则之力的女子时,意识突然一黑被吞入了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里。
等他再清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变回了本体,还是一个无限缩小的本体。他原来的本体比山岳还雄伟,根茎支撑着整个北冥。现在的本体不足一本书大,差点被人压得枝干折断。
申屠桃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女人,冷声问道:“你对孤做了什么?”
宣芝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诧地睁大眼睛,这个声音她可太熟悉了,刚刚还在她的梦里威胁她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书上的枯枝,“北冥鬼帝?”
申屠桃整根枯枝上都萦绕着阴戾的气息,他不习惯处于弱势位置,想要先将眼前的女人制服,可是随着本体缩小,他的神力似乎也被限制,几近于无。
他闷不吭声地酝酿了许久,枝杈间猛地涌出一群阴魂恶鬼,尖啸着朝宣芝扑去。
宣芝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甚至还凑近了一点,从她的视角看来,只见得那枯枝在她床上抖动了半天,枝杈间突然窜出一群黑黑白白的虚影,虚影跟她手指差不多大,张开嘴呜哇呜哇地大叫,听上去像是蚊子嗡嗡。
他实在太真实,不像是她想象出来的。
宣芝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枝杈,被一道灰影扑来咬在手指上,那影子看上去像是某种兽影,咬了半天连她的皮都没咬破,只有微微凉意。
“啊这,这不会就是书中所写的鬼帝陛下的召唤万鬼技能吧?”宣芝好笑道,“像是破破烂烂的碎纸片。”
申屠桃:“……”
宣芝可以确定他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了,她挥手甩掉叼在手指头上的鬼煞,冷笑两声,“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陛下还记得您抓着我的脖子威胁我帮你破开法环的时候吗?”
她一把按住枯枝,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我每抓碎一个法环,就像是被人当头敲一棒,敲得我脑髓都在震荡。一共十二圈法环,我就被敲了十二棒,这十二棒我总得找陛下讨要回来。”
宣芝说着,举起拳头在嘴边哈了两口气,对着申屠桃的枝杈就是一通还你漂漂拳。
枝杈间的鬼魂阴煞被捶得咿呀乱叫,到处乱窜,却也不敢飞出申屠桃五米之外,枯枝被捶得陷进被褥里,枝杈咔咔直响。
鬼帝陛下哪里遭受过这等待遇,气得整个枝条都在颤抖,凶恶道:“孤一定会杀了你!”
“呵呵,是吗?”宣芝啪一下点燃打火机,将他抓起来放到火苗上,“那不如我现在就将你烧成灰?”
鬼帝陛下被宣芝连捶带烤地威胁,终于不说话了。
宣芝也没想真的烧了他,出完一口气后就将他放了,一人一树分据两端默不吭声,最后还是宣芝大人不计小鬼过,说道:“陛下,你知道自己来到了何处吗?”
申屠桃不应,枯枝一动不动地窝在床脚,阴气弥漫在枝杈间,像是笼罩在头上的一团乌云,鬼煞们都被吓得缩起来,如同叶片一样挂在枝上。
看着怪可怜的。
宣芝拿起角落的书继续道:“你是这本书里的角色,你之前所在的世界是书中世界,现在这里是现实世界,你从书里出来了,相当于是从二次元的世界突破到了三次元。”
所以,陛下的实力一下子弱了这么多,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现实世界对书本世界来说,算得上是高维空间了。
宣芝给他解释了下现实世界的情况,像申屠桃这样的,肯定会被当做变异植株。基地虽然不会特意清理低危的变异植株,不过变异植株却容易引来变异兽,当然也有可能会被人采走用作其他用途。
“陛下可以在书里呼风唤雨,无人敢忤逆您,那是因为在书中拥有绝对的力量,但是在现实世界中,你看,我这样身娇体软的精神系异能者都能捶你一顿。”
宣芝大半夜的,对着一根生闷气的枯枝解释半天,也觉得无趣,她将申屠桃抓出来扔到上铺,“我不管你怎么想了,我要睡觉了。”
她得赶紧把消耗的精神力补回来才行,明日还要继续去清理周边的变异狼。
鬼帝陛下现在的危险层度虽然比不上一只普通的猫,但宣芝还是留了一分精神力,没有彻底睡熟。
所以上铺的枯枝有动静后,她便立刻醒了。申屠桃被他枝头的阴鬼们叼着,飘飘摇摇地浮了起来。枯枝往窗口飘去,哼哧哼哧地从窗缝里往外挤,看来是要逃跑。
宣芝冷眼旁观,她已经给他解释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他要走便走吧。
申屠桃挤出窗缝,掉进了窗前残败的花坛里,他的根须触上湿润的土壤,整颗小枯树都不由一顿——他能感觉到土壤里的湿气,而且能够吸收它。
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生来便是死木,本不该和那些活着的草木一样能够享受阳光雨露的。
申屠桃停顿了片刻,枝头上的鬼煞们鱼贯涌下,在土壤里挖出个坑来。申屠桃抬起自己根须,埋进土里,然后乖乖巧巧地不动了。
不跑了?
宣芝外放的精神力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床上翻了个身,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反派怎么有点可爱的样子。
……
第二天一早宣芝就起了,天蒙蒙亮,同伴们还在睡觉。她找来一个碗大的深口花盆,在花盆里填好土又浇了些水,将花盆放到申屠桃面前。
“我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今天清理完剩余的变异狼,就会回去了,你如果想跟我走的话,就自己进这个花盆里,如果不想的话就算了。”
申屠桃窝在花坛里一动不动,就像一根普通的枯死的干枝。
宣芝没继续等他的回复,放下花盆便起身回屋洗漱和收拾东西。同伴们也陆续起身,大家简单地吃了个早饭,又商量了一下今日的安排,准备动身。
宣芝时不时地往窗前的花坛上瞟一眼,申屠桃都没有动静,似乎真的不想跟她走。宣芝也只好作罢,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坐上越野车时,她从后视镜里最后看了一眼那一处花坛。
明明上一眼还在花坛里八风不动的枯枝,这会儿已经稳稳地扎根在了她放的花盆里。
宣芝无语。
车身一震,发动机发出嗡鸣,申屠桃的声音夹在嗡鸣声中飘来,“我跟你走。”
宣芝连忙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有个东西忘了拿。”
同伴踩下刹车,“快去吧。”
她从车上跳下去,飞快跑回去抱起花盆。同伴见她跑回去就抱个干枯的盆栽回来,无语道:“这就是你忘了的东西?看上去都死了啊。”
那人说着伸手去戳枯枝,被申屠桃抖动枝杈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人倏地缩回手,惊讶道:“变异植物?”
“嗯,低危险的变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我背包上的,我就想把他养起来。”宣芝道,没有透露鬼帝陛下的真实来历,他的来历实在太不科学了。
另一个同伴说道:“你怎么突然想养盆栽,那么多漂亮的异植你不养,这变异植物干干巴巴的跟枯枝一样,也不好看啊。”
“就是,养异植异兽回去还要登记,手续那么麻烦,怎么着也该养盆好看的。”
宣芝见鬼帝陛下的枝杈间又开始冒阴气,他知道自己的鬼煞伤不了人,这回学乖了,没有放鬼出来咬人,只能抖着枝条生闷气。
“其实也不是很丑,还挺可爱的。”宣芝说道,白了自己的同伴几眼,心道你们这些家伙,要是看到鬼帝陛下那张脸,还不得惊艳到惊叫唤。
从昨夜宣芝就发现了,她的精神力可以直接跟申屠桃神识交流,这会儿闷笑着和他私聊,“陛下别生气,他们开玩笑的。”
申屠桃冷哼了一声。宣芝见他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便趁机继续发问,“陛下在书里的设定不是鬼帝吗?怎么会变成枯枝的?”
“不是枯枝,是桃木。”申屠桃神识波动,很是冷淡。
“桃木?”宣芝眼眸动了动,沉吟片刻,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我记得山海经中就记载有一种神木桃树,枝上有鬼门,万鬼所出入也。陛下的设定应该是参照了山海经。”
申屠桃经常听到她嘴里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词,不过这不妨碍他只捡自己听得懂的来听,“你之前说我是一本书里的角色,那是什么意思?”
宣芝又仔细跟他解释一遍,还把书中剧情也大致说了说。申屠桃听完后,冷笑一声,“原来如此,难怪区区一个凡人会受到天道如此厚待。”
申屠桃沉默片刻,问道:“这个高速移动的是什么法器?”
“是汽车,也算是一种交通法器吧。”
越野车沿着破破烂烂的道路前行,颠簸得很厉害,申屠桃表示十分嫌弃,只比凡人的马车好一点。
宣芝几人前几日已经将这群变异狼中厉害的家伙收拾了,剩余的都不足为惧,很快将这群只知杀戮的变异狼群清理干净,带着有用的皮毛牙齿回城,回城后有队长去上交任务,换取积分,其他人都能各自回家。
一路上鬼帝陛下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在花盆里扭动,但他似乎又想极力掩饰这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丢脸行为,克制得没有见一个新奇事物就问这是什么。
他不问,宣芝却还是体贴地一一给他介绍。
等回到宣芝居所,鬼帝陛下的三观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回,彻底明白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一个新的世界。
回到家里,宣芝将申屠桃放到窗边的桌上,对他道:“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先去洗漱一下,出来我们再聊。”
她拿起干净衣服进厕所洗澡,这几日都在外奔波,实在没有好好洗澡,简直浑身都不舒服。
宣芝的居所是个小套间,空间不大,在申屠桃看来这哪里算得上居所,蝉奴挖的洞都比这间屋子大。他听到小隔间里传来的哗哗雨声,雨对于如今可以吸收养分的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申屠桃半点犹豫都没有,从花盆里拔出树根,花盆侧翻滚落啪一声碎了,他也不在意,唤出阴鬼们托着他飘起来,从窗前往里飞。
越过屋中的床铺时,根须上的污泥抖落了一床。鬼煞们哼哧哼哧将陛下的小桃树抬到浴室门前,两三只鬼魂从磨砂琉璃门上穿透进去,捣鼓许久终于叫它们把门打开了。
水汽从里面扑出来,申屠桃舒服地抖动枝条,直接一猛子扎了进去。
宣芝正在冲头发上的泡泡,在家里她精神力放松,又有水声哗哗响,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外面的响动。直到一团树枝啪地扑到她的肚子上,枝条还顺势环住了她的腰。
申屠桃树冠往上仰,接了一脸热气腾腾的洗澡水,烫得他枝条颤个不停,“这是什么……”
他话没说完,宣芝尖叫一声,抓下扒在肚子上的桃树用力甩出去。鬼帝陛下啪一声砸到门上,闷哼一声,桃枝顺着门往下滑落。
“放肆!你竟然敢如此对孤!”他怒道,浴室的气温因为弥漫的阴戾气息而飞快下降。
宣芝匆忙扯下浴巾裹住身体,比他更生气,“活该!怎么,难不成陛下有偷窥女生沐浴的癖好?”
申屠桃:“……”他哪里知道她是在沐浴?
“凡人身躯长得都一个样,有什么可看的。”申屠桃冷哼,阴气沉沉地使唤鬼煞们将他拖出浴室。
宣芝砰一声关上门,等她收拾妥当出来,又被满床满地的泥巴气得想要打树。
“喂,出来。申屠桃?”宣芝四处找寻罪魁祸首无果,直到看到窗户开着一条缝,泥水的痕迹从那条缝中延伸出去。
看来鬼帝陛下是又跑了。
宣芝懒得管他,将屋里的狼藉收拾干净,美美吃了一顿晚餐,躺上床。她又翻了翻那本小说,将鬼帝出现的片段都重看了一遍,心中腹诽,书中霸道邪肆的大反派怎么是这个鬼样子,简直诈骗,最后骂着骂着枕着小说睡着了。
申屠桃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好几天过去,宣芝有时候也会担心一下他去了哪里。
这次他跑得有点远,宣芝在附近的花坛里都搜找过,也没找到。A城这么大,像他那样没有登记过的变异植株,想要找也不好找。
直到第五日,宣芝半夜里被一只巴掌大的灰狼鬼影啃醒,她一眼辨认出这鬼影是申屠桃枝头上的。
妖鬼嗷呜嗷呜半天也不会说话,宣芝叹口气,飞快穿上衣服,说道:“带路。”
妖鬼从窗口飘出去。
宣芝:“……”这是七楼呢,是想让她跳楼吧?
她无语地开门,从楼梯奔下去,跟在妖鬼身后跑了有将近一个小时,中途实在太累找了一个自行车来骑,一边骑一边在心里骂,这死木头,这回倒是跑得够远。
妖鬼将她引到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远远地便能听到那里人声热闹,一群人正围着一堆篝火,火上还架着一个什么东西在烧。
宣芝骑近一看,好家伙,烧的就是申屠桃。
那群人的笑声飘来耳边,“阿伟,你真的听到它说话了吗?怎么都他妈烧这么老半天了,也不见吱一声,你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傻了?”
“就是,我还从没听说过变异植株会说话的,这玩意儿看着不像是什么高档货的样子。”
“绝对说了,它还骂我来着,叫我滚,不然扒了我的皮。”
人群里一阵哄笑,有人道:“妈的,这小枯枝还挺经烧,普通火还烧不了。”
“它看上去阴气森森的,树杈上飘的不会是鬼影子吧?”
“勇哥,不然用你的异火烧一烧?”
宣芝精神力悄无声息地放出去,很快在外围逡巡一圈,评估他们的能力,烧申屠桃取乐的一共八人,都是些异能者,但他们的异能等级都不太高,只有一个独眼男是火属性的异能,要难对付一些。
宣芝骑着车,停在人堆外。那群男的立即从火堆便转移了注意力,朝她看来。
其中两个男人吊儿郎当地走上前,嬉笑道:“小姑娘,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出来,难道是来找哥哥们玩的?”
宣芝躲开他们伸来的手,朝这里明显是领头人的独眼勇哥看去,礼貌道:“几位大哥,不好意思,你们烧的那株异植是我走丢的,可不可以将他还给我。”
在宣芝身边打转的男人哈哈大笑道:“那异植上又没有编号,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宣芝从怀里掏出登记卡,“我已经去协会登记过了,本来今天就该带他去录入编号,没想到他突然走丢了。”
众人嬉笑着议论她,那名叫勇哥的独眼男挥了挥手,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看得出来他在这群人中威望很高。
勇哥独眼珠子上下打量她,暧昧地说道:“要叫我们放开它也可以,这异植是我们兄弟今晚的乐子,放了它,你来当我们的乐子就成。”
随着他的话音,这群人默契地散开,将宣芝团团围住,哄笑道:“妹妹别怕,哥哥们会好好疼爱你的。”
火堆里的桃树扬起树冠,申屠桃就算并非为人,也极少在人间走动,但也能从这些男人不干不净的嘴里听出淫丨糜的意思。
桃木树根重重地踩进火里,根须穿透水泥地面,扎入底下土壤,申屠桃冰冷的神识音传入宣芝耳中,“走,孤能应付他们。”
宣芝这时候根本无暇听他的,她也不是白白被人占便宜的。她的精神力猛地暴涨,身前空间波动,无形的气势一瞬间将身旁的两人冲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地上,惨嚎出声。
“胆子够大。”勇哥看了一眼哀嚎的小弟,从后方走上前,驱动异能,他两只肌肉蚺结的手臂眨眼变得深红,青筋暴突,拳头上溢出火光。
其他人纷纷驱动异能,戒备地将宣芝围在中间。
宣芝耸耸肩,半点都没惧意,“要不然大晚上的,也不敢一个人出来。”
她身前的虚空波动,凝聚出一个高大的虚像,虚像一身赤红金甲,头戴紫金冠,手持金箍棒,威武如山。
这是中华儿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形象。
“孙悟空?你就是那个精神系?”勇哥皱起眉,显然他不仅知道孙悟空,还知道A城有一个颇为不走寻常路的精神系异能者,能够凭借强大的精神力,将想象具象化出来。
“就是我啦。”宣芝笑道,身前大圣虚像举起金箍棒,往下砸来,压顶的狂风和精神力威压将所有人都逼得四散狂逃。
金箍棒直直朝勇哥头上压去,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想跑都跑不了。宣芝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强大的精神压攻去,勇哥脑袋上青筋暴突,眼睛翻白,抱着脑袋滚到地上,精神很快就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后方的火堆又是一声巨响,火焰爆开,火星四射飞散,明黄的火团飞散在半空时颜色陡然一变,化成了青绿色的鬼火。
鬼火朝着四面逃跑的人追去,青绿火光一沾上人身,便立刻暴涨,瞬间将人淹没。
一团团翻滚的绿火将周遭照得透亮,凄厉的惨叫声让宣芝都不由头皮发麻,挪着小碎步躲进大圣的怀抱里。
大圣虚像蹲下身,将她护在手臂内。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所有人都在地上翻滚,惨嚎停歇后,鬼火随之熄灭,然而被鬼火烧过的人一个个看上去却还好端端的,连衣服都没破,不见丝毫被烧灼的痕迹,只是人已经断气。
宣芝不明就里,躲在大圣怀里怯生生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火烧的是魂魄。”桃树从火堆残烬里走出来。
宣芝默然,这么看来,原来人真的有三魂七魄啊?
……
申屠桃离家出走几日,树身变大了一圈,现在有半人高了,宣芝不得不给他换了个大的花盆。
兴许是宣芝之前为了他大半夜冒险外出,美人救树,所以两人的关系一下子缓和了很多,申屠桃竟然也同意了在自己的树身上打上编号,登记在宣芝名下,成了她养的异植。
宣芝慢慢教会申屠桃现代的常识知识,夜里还得给这棵树读睡前读物,就是那本创造出他的小说。
申屠桃一边听,一边抖着光秃秃的枝条吐槽,直到宣芝把自己读睡着。
三个月后的某日清晨,宣芝迷迷糊糊醒过来,习惯性地先看一眼窗边的桃树。
现在的桃树已经长得有一人高,种在一个超大号花盆里,但是这树就是光长枝条,不长叶也不开花,要不是它还会长高,宣芝都怀疑它是一棵死树了。
今日的桃树和以前不同,宣芝揉了揉眼睛,猛地一下坐起来,赤脚走到桃树边。
“真的有一个人。”宣芝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桃树的主干枝杈上躺着一个玩偶大小的人,穿着和宣芝梦中初见他时那身文武袖玄衣,眉目如画,银白的长发从金冠中垂下,散乱地搭在桃树枝杈上,整个人都沐浴在清晨温柔的阳光中。
像一个精致的BJD娃娃。
宣芝伸手想戳一戳他的脸确认真假,半路就被申屠桃抬手截住,他睁开眼,红瞳中毫无睡意,无声询问她要干什么。
宣芝看着他抓在自己手指上的小手,整个人被萌得心肝乱颤。
体型这么小,真的很犯规!
申屠桃避开她的视线,不自在道:“孤的神力恢复了些,所以可以化形。”但又没完全恢复,所以化形的体型就变成了这样。
申屠桃不喜欢吃人吃的食物,有水和阳光就行,他化成人身后,宣芝用勺子熬着清水喂他,看他双手托住勺子一口口喝水,心都要化了。
宣芝一整天都围着申屠桃打转,盯着他看个没完,看得鬼帝陛下恼羞成怒,想要一头钻回树身内,被宣芝眼疾手快地截胡,双手捧住。
申屠桃满脸通红,两只手扒在她的手指间,怒道:“放肆!你放开孤!”
他已经后悔化形了。
“陛下,别这么小气嘛。”宣芝好不容易抓到他,不揉几把实在亏得慌,直到申屠桃被揉到衣衫凌乱地在她手里挣扎,耳际和脖颈都红透了,鬼魂们急得在她手边转圈圈,她才恋恋不舍地松手放开他。
申屠桃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钻进桃树里,再没有出来。
身形再大一些后,他实在按捺不住,才等到夜里宣芝睡着后,爬上她的床,在她脸颊边蹭蹭,窝在颈窝里睡觉。
白天,在宣芝醒来前,陛下就会被身边鸡妖叫醒,躲回树身内。
宣芝每天早上都能隐约听到公鸡打鸣,还以为他们这栋楼里谁养了一只变异鸡。
申屠桃的树身越长越大后,花盆已经没办法再养他了,他的树根舒展不开,住着总觉憋屈。但是异植也不能随便放进公共花园里养,宣芝琢磨着必须要换个有独立花园的住处才行。
她为了攒钱换房,开始疯狂地接基地协会指派的任务,就连经常一起接任务的同伴都惊呆了,以为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要知道,宣芝以前属于只要生活过得去,就绝不会外出接任务,只有穷得揭不开锅,才会出去赚点钱,所以根本没有余粮。
为了给鬼帝陛下换花园,宣芝一天天早出晚归,四处奔波,一开始和团队一起接任务,但这样换来的积分会平摊出去,后来发现有申屠桃这个外挂在,她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便开始单独接任务。
他们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攒够积分置换了一套带独立院子的房子。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宣芝就把花园收拾出来,让陛下把根扎进了土壤里。
这座花园虽小,但地底的空间却是可以无限蔓延的。申屠桃终于从憋闷的花盆里换到广阔的天地,可以说是毫无忌惮地扩张着他的根须。
桃木本体越长越大,他化形的身体也开始恢复,变成了正常少年人的体型,鬼帝陛下终于愿意在宣芝醒着时出来见她了。
宣芝愣愣地盯着他片刻,心口小鹿乱蹦个不停,目光闪烁地转移开,不敢与他对视,找了个和朋友吃饭的理由,飞奔出家门。
申屠桃皱起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之后宣芝似乎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总找各种理由出去,两人就算在一个屋檐下,她也总是躲避着他的目光。
在宣芝又一次因为他不小心的肢体碰触而躲闪时,忍无可忍的鬼帝陛下终于阴沉着脸将她按到床上,堵住了她所有逃跑的可能,居高临下地垂眸,恶狠狠地问道:“你讨厌我了?”
宣芝睁大眼睛,她怎么可能讨厌。
但申屠桃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蓦地伸手捂住她嘴,俯身扯开自己领口,露出锁骨上一串银白色的图腾文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说这个编号在你们这里就代表着所属权的契约,代表着主人的印记么?就算你讨厌我了,也别想随意丢弃我。”
宣芝看着他绯红的眼尾,简直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解释道:“我没有讨厌你。”
申屠桃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连孤碰你一下,你都嫌弃得受不了。”
“不是嫌弃。”宣芝咬了咬牙,抬手抓住他鬓边垂落的长发将人拉得更低下头来,在吻上他的唇前红着脸小声道,“是心动得受不了。”
申屠桃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一会儿,手臂撑住身体的力道慢慢松懈,俯下身捏住她的下颌加深了这个吻。
有风从敞开的玻璃门外飘进来,携带来花园里纷飞的桃花瓣,宣芝余光所见,眼里都是惊喜之色,“你开花了?”
“嗯。”申屠桃舔了舔湿润的唇角,抬头往外看去,“开花了。”
花园里一直以来都光秃秃的桃枝,只在这一刹之间芳华满树,他的桃花第一次因她盛放,以后还会有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