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几个月下来,每日不停地摆摊,大家也有些疲乏了,正好趁此机会,有时间可以歇息下了。
孙氏坐在榻上,边上围了一圈人,十几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向一个方向。
孙氏利落地将钱一堆堆分开,越分,嘴巴咧得越大。
大家的表情也已经是按捺不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呢。
“这一年的收成,总计是六十三两。”孙氏将钱点清楚了,并分别塞进了不同的荷包。
听到数字,老宋头悬在空中那颗心稳稳落地了。
“除了咱们卖稻子的钱是二十四两五钱,咱们靠卖煎饼这些东西,大概赚到了三十八两五钱。”孙氏得意一笑,“放心吧,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怎么也不能让你们白辛苦。”
“没错,我同你们娘已经商量过了。”老宋头拿烟袋将孙氏分好的荷包递向每个人,“老大虽然没怎么参与摆摊,但是东西和主意都是丫头想的,该给的就还是要给。大儿媳妇也一直在忙。老二老三平日里也辛苦了,就还是平分,每房七两。”
“爹,怎么突然分钱啊?”宋二志吓了一大跳。
老宋头白了一眼老二,依靠在墙上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不是要分家。”
“以前那是没钱,只能全部交到公中,统一安排,免得有一房过不下去生活,也好生活。现下宽裕了,大头还是交到公中,以后也好办事。你们每房若是有点事情,手里也需要点钱,总不至于两手空空。”孙氏解释道。
宋三志还想说什么,直接被徐氏拉住了。
“谢谢爹,谢谢娘。”徐氏笑着说。
几个媳妇接过荷包,脸上的笑容完全受不住。
“几个孩子念书的钱,还是公中给,你们不用担心。”孙氏说道,“明聪明智,明年也送到山秀才那处启蒙。”
交代完一切,所有人才来到堂屋里。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吃的,有鱼有肉,很是丰富。
“今日就要敞开吃。”孙氏大手一挥,“后厨还有肉菜呢”。
农村年夜饭的大肉往常都是要摆很久的,整个年都要靠这几盘菜撑场面。前两日,孙氏带着宋思意,特意去屠户那里割了四十斤肉,就为了大家能真的吃顿好的。
“耶!”孩子们都十分高兴,就连一向沉稳的宋明诚也被这种喜悦感染了。
宋思意这才觉得自己的大哥像个十一岁的少年,平日里,她的大哥实在是过于老成了,波澜不惊,反而不好。
大家团团围座,举杯共庆。“这才是旺家之象嘛。”
享受完美餐,大家坐到一起守岁。
今年还备了不少干果,正好边聊天边吃东西。
“明诚啊,过几日,你就要上场了,有没有把握啊?”宋二志寻了个话题。
宋明诚思索了一下,说道,“夫子说,县试和府试对我来说不难,上榜不成问题,最好是能得个好名次,好去县学读书。”
“这么说来,岂不是稳了?这样便好,我们宋家,能出个童生了!”二叔和三叔哈哈大笑。
“我大哥寒窗苦读多年,天赋异禀,考个童生还不是信手拈来?”宋思意冲宋明诚挑了一下眉,忍不住调侃自己的哥哥。
“读书贵在自律,要戒骄戒躁。”
宋明诚无奈失笑,知道自己的妹妹在皮,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暗告诫自己要更加努力认真,也好对得起家人的用心良苦。
年过得很快,宋思意的娘和婶婶们今年回娘家,也多添置了十几个鸡蛋,一袋子白糖等,腰板挺得直。
马上就要科考了,宋明诚都在家中修身养性,除了回山秀才那处安排了一下结保的事情,感恩了一下老师,就不曾外出了。
宋思意和宋思慧更是想尽办法给宋明诚做了保暖的护膝和小毯子,生怕进了考场,在这冬日里把宋明诚冻坏。
“这个,这个也带上。”宋思意也不清楚科考要准备啥,只能盲目准备。
“好了,带不进去那么多东西的。”宋明诚微微一笑,心中熨贴。
不过,他这么多年念书,科考要准备什么东西,早已铭记于心,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老爹宋大志一道坐驴车去赶科考了。
县试一共五场,要层层过,才能进入最后的考试。
宋思意对自己的大哥还是有信心的。
全家人除了做好后勤,剩下的事几乎都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打扰宋明诚科考状态。
这几日里,家中连声喊叫都不曾有,生怕耽误了宋明诚看书。
“简直就像高考状态一样。”宋思意无奈摇头。
但也表示理解,毕竟古代科考,考个秀才就能修个族谱。夸张点的,殿试金榜题名,族谱都能从你开始。
宋明诚上午从科考场出来,下午县衙外就会张贴第二天的考生名单。
节奏很快,很紧张。
每天县衙外都有哭泣的学子。
“真是糟了大罪了。”谭氏十分心疼儿子,但也没有办法。
而宋明诚每过一场考试,老宋家所有人都会高兴一分。
宋明诚第五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有些麻木了。
从驴车上下来,打了声招呼,便回房倒头就睡。看来是压力一旦卸下,精神有些疲惫了。
不过宋明诚的状态已经算不错了,也多亏了宋思意经常督促全家人练太极八段锦,锻炼身体。
“听闻村头的老张家,儿子去科考回来就大病一场。”宋大志唏嘘道。
“那老张家的儿子不才考了两场吗?怎么就病了?”谭氏搓洗着宋明昭的尿布,一边不理解地问。
“正是才考了两场,才心情抑郁,大病一场吧?”宋思意猜疑道。
宋明晏点点头,“估计如此。听说那村头张大哥,第二天上午考完回来,就蒙在屋子里头大哭一场,不肯吃饭呢。他家人一看他那样子,不仅没安慰他,还大骂一场,说他没出息。”
“不过是一次科考不佳,也不应该如此苛责啊。”宋思意有些不满。
孙氏睨了一眼宋明晏,说道,“人家屋头里的事情,你怎么好像看到的一样,知道的那么清楚?”
宋明晏嘿嘿一笑,十分不好意思,“我都是听王皮子说的。”
“王皮子的话你也信?”孙氏“淬”了一口,“就那赖子,成日里不干人事,一个大男人天天讲些闲言碎语。你可不能跟他一样。”
宋明晏委屈地点点头,闷着声了句,“我才不至于这样呢。”
正说着话,宋明诚已经睡醒出来了。
他全身已经收拾过了,与刚回来的时候略有些狼藉的样子不同。
“哥,你好些了嘛?”宋思意一看自己哥哥出来,连忙上前去问。
宋明诚点头说道,“让您们担心了。”
谭氏本来要问问科考情况,却不敢张口。
宋明诚看出大家想问,直接回答说道,“上榜应该不成问题。”
有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全家人忍不住翘首以盼。
果不其然,三日后,宋大志面含喜色,飞奔回家。
“考上了考上了!”
宋明诚果然不负众望,拿下县试第一名。
“我听那边的人说了,第一名叫案首。”宋大志高兴得脸都激动红了,“他们还说,县试的案首肯定能过府试。”
“一般来说,县试案首的水平不低,靠府试不至于特别差。”
正如大家所说的,宋明诚在一个月后的府试依然名列前茅,成为了府试第一名,也就是案首。
连着中了两个案首,怎么能让人不兴奋啊。
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整个高姚村都来庆贺,就连族长都上门讨了一杯酒水。当然也不全是庆贺之声。
“不过是小小一童生,有什么脸摆酒啊。”二叔婆黑着张脸,上门来喝酒。
“娘,你怎么这般说话?明诚考上了案首,那也是我们宋家的光耀。”说话的人是二叔婆的亲子宋其,有秀才的功名。
和二叔婆不同,宋其的为人是不错的,宋明诚也很尊重这个表叔。
“你儿子没考上呢,你还说这种话。”二叔婆气吼吼地,若不是自己儿子非要来祝贺,她才不来这受气。她上门来,一贯都是炫耀的,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奶,明诚学问深厚,比我强上许多,我没考上,也不是他的错。”宋明安在后头呐呐地小声说话。他读书明理,也知道奶奶这样的行为多么不合适。
但他作为子孙,也不好多指责什么,只能委婉劝说。
“都是你不成器,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如此丢人。”二叔婆气得跳脚,但是她一向疼爱这个孙子,也舍不得多骂几句。
“娘,你少说两句吧。”宋大其无可奈何,只能请求自己的老母少说两句,“边上的人都看着呢。”
孙氏瞧着二叔婆嘴巴叭叭有一阵了,一直憋着自己的脾气。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当真想冲上去,将那老婆子打出去,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儿子养的那么好。
那边情势紧张,酸言酸语,但这些都改不了宋思意的心情,她已经筹划着,等家里赚够了钱,直接搬到县里去。
到了县里,不想见的人就更加不用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