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现实世界”之中,曾经数万个屏幕同时亮着的直播间汇总页面中此时却已经是满屏的黑色,几乎所有的直播间都已经停止了直播,只有三个最中间的直播间还亮着光,分别是现在筹码榜上的前三名,01,江间和尤醉。
全世界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三个直播间上,同时尤醉刚才所说的话也全都被他们收入耳中。
【……】
【他在说什么啊……他的意思难道是我们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为了加入那个星盟所付出的那么多的鲜血和努力,甚至我们那么多的意外死去的玩家的生命,都是白费的,都是因为我们被一个恶魔所蒙骗吗?】
【甚至就连这一场所谓的考核,也只是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骗局?】
【不,我绝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但是你们都看见了啊……那个,那个黑色箱子,还有里面的怪物,我们所处的这个正在逐渐变得错乱的世界,并且还有……还有那些突然死去的玩家,还有巡学院……你们之前难道就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吗?为什么我们的世界会逐渐变成现在这个畸形的模样?】
【财阀早就已经成为了那怪物的走狗,连着他们手下的那些玩家一起,全都已经被渗透殆尽了。而我们大部分的人也都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甚至就连我们的生命,也只是为了能够给他们提供筹码值的工具罢了。】
【我相信他,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相信他。我相信他,不是因为他的那张脸,也不是因为我对着他抱有好感,而是因为现在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他,能够对着我们说出能够拯救我们的那句话的人也是他。】
【但是……如果之前星盟的那一套说法是真的呢?游戏毕竟只是游戏,我们只要能够杀死尤醉,就能够获得这场游戏的胜利,我们就能够赢得存活下来的机会,这样不是更加简单吗?我们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的身上?】
【他带领我们走向的并不是胜利而是死亡,我们应该杀了他,这样这场游戏就会结束了。】
【杀了他!他就是这个游戏规则的破坏者,在他之前,从来都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这样多的筹码值……他才是那个恶魔!】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就像是刷屏一样快速地在屏幕上面弹动着,到了最后,甚至所有那些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弹幕都被夹杂在洪流之中席卷殆尽……
只剩下满屏的鲜红的三个大字——杀了他!
“看,尤醉,你是争取不到他们的信任的。”
江间阴测测地开口,他从那狼王的伪装下脱离出来,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阴郁而不自信的总是躲藏在黑暗里面的窥视者,他已经摘掉了自己的眼镜,改变了自己的外表,获取了他之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这些年里面他就像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许一切从他打开那个箱子开始,未来就已全然变得面目全非。
“你说的那些话,那些什么箱子,什么大世界……你不觉得荒谬吗?像是这样你胡乱说出口的推测,又怎么能换取来他们的信任?”
尤醉抿了抿唇,他的纤细的腰背挺直了,有血痕从他雪白的额角上面滑落下来,发丝湿漉漉地粘在他的侧脸上,看起来有点狼狈。在他的身后整个世界都正在被血色逐渐浸染崩坏,只有他干净得像是一只纤尘不染的白瓷瓶,那种易折又容易破碎的美在他的身上愈发彰显,牢牢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身上。
他缓缓抬起那双眼尾上扬的琉璃眸子向着空中虚看而来,精致的眉眼秾艳如秋日里盛开到极艳的一朵白芙蓉,在薄雾一样的微寒冰水里浸泡出凌然的冷意。
那些血红色的弹幕从他的脸上划过,就像是一支支向着他射去的利箭,但是尤醉却稳住了身子,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在尤醉的脸上很少出现这样锋利冰冷的表情,他似乎总是柔软的,甜美的,无害的,就像是被盛放在玻璃罐子里面的黄色蜜桃,只要轻轻一戳就向着外面冒着甜滋滋的蜜水,任何一双唇都可以来随意品尝啜饮。
他的美丽是这样诱人犯罪,又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是路边枝头可以被肆意折下来亲吻蹂-躏的娇软花朵。每一个人都能够在直播间里面听到他柔软动人的啜泣,看见他殷红勾人的眼尾,谁不曾在心中有过将眼前的美人独占,囚禁的阴暗思绪。
但是此时的尤醉却就像是褪去了那一层柔软勾人的多情伪装,显出那
曾经被作为一段数字代码而在空无的数据世界里面游荡了数百年的他,又怎么会真的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柔软可欺?
他的甜美勾人的外表与花蛇表面的美丽纹理,或是食蝇草散发出来的香气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只是一种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的手段。
曾经身上背着诅咒,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里永远都只能是最为“弱小”的哪个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活着”,就算是身上背负了永远都只能弱小的诅咒,就算是他的战斗力永远也是无法提升的可怜1点,但是尤醉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他想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尤醉已经改变了很多,现在的他肯定是和当初的那个做什么事情都堂堂正正的那个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已经大不一样了。至少江间的诅咒想要达成的目标的确是已经达成了一部分,在尤醉的身上现出了不知是好是坏的成果。
他缓缓抬头,似乎看见了那些连续不断的血红色的弹幕。他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整个世界的诅咒和厌恶都如冰雹一般砸落在他的身上。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部分的人仍然不肯相信他,他们就算是相信那个更为荒谬的“星盟”,却也不肯相信是他们之前那样愚蠢的被蒙骗。
“不相信吗?不过也无所谓了……”
纤细如花萼的手指缓缓在虚空中张开,浅红色的光环从他的手掌开始,如同水波一样开始扩散,那水波不是在尤醉所在的这个世界扩散……而是通过“游戏”,侵入到了正常的世界中……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的弱点,也从不奢望你们中的大多数人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纤长洁白的睫毛垂落下去,掩中其中那一丝近乎温柔的悲悯。
“你们相信与否,你们的那个世界的相信与否……你们的意见对我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二号。】
【我在,主人。】二号温柔的声音应声而起。
【开启感染,目标——现实世界。】
“等一等,那是什么!”
原本专注于论坛和直播的人骤然抬起头来看向天空,那原本湛蓝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被浸染上了血一样的诡异鲜红。
云彩,天空,还有漂浮在上面的飞船,那魔魅一样的鲜红就像是被感染的病毒一样开始在这个世界之中疯狂蔓延开来。
原本站在广场上的,等待着这一场游戏最终落幕的人群发出喧哗,就像是受惊的羊群一样开始疯狂地逃窜进入到遮蔽物里面。
但是就算是这样却也不能阻止这个世界被从内到外的彻底感染,尤醉已经在现实世界里面呆了很长时间——
这时间长到已经足够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并且在需要的时候,通过那观看着他的无数双人类的眼睛作为媒介,来将那个世界进行“感染”。
想要应对那个怪物,他的筹码值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
怪物婴儿的哭声越发刺耳,尤醉的精神开始不稳定,他甚至已经看到有无数的那些他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虚影漂浮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看见程子烨那张还带着些许青涩的脸,他的黑衣上面沾满了鲜血和灰尘,挡在尤醉的身前,吼着让他赶紧离开,熊熊的火焰在他的身后燃烧,将他的侧脸笼上一层朦胧火光。
他看见纯白圣洁的王者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面,高大的女神像在他的身后手捧百合。圣王一步步地向下走来,伸出手邀请尤醉与他共享那万人敬仰的王座。
他看见黑暗中的阴影扭动成英俊的恶魔模样。他恶劣又蛮横,践踏世界的规则,将无数生灵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在他的身前心甘情愿地跪地认输,被他一次次感染,笑着成为他获胜的天平上面的一颗颗筹码。
他看见骑着白马的骑士,烈烈的披风在他的身后飞扬,雪白的羽翼在他身后温顺垂下。他为他放弃戒律,为他堕落,为他叛神。
他看见那些相互残杀的疯子们,已然躺在吃人的血泊之中挣扎,满手鲜血伤痕累累却刻意伪装出微笑从容的模样。他们身边的鲜血涌动扭曲,滋养出无数娇艳的美丽鲜花只为了博取他的一笑。用破碎的膝盖定着白骨嶙峋的身躯一点点走过长路爬到他的身边,却也只为他献上一朵已然枯萎的白玫瑰。
他看见茫茫的星海,看见那些称呼他为母亲的虫族,看见他们为他献上的整个宇宙,无数的战争和生命的湮灭,还有最后的那一场美丽的烟火。
他看见了死亡,看见那些向着他蜂拥而来的癫狂和虔诚的信仰,看见一切的衰亡颓败和从中再次复苏的优雅新生。
他看见爱,看见毁灭,看见那些一切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疯狂和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恋痴迷,他看见无边的白色尸骨一具具倒下俯仰在他的脚边,一个个世界的模型在他的掌心被感染,同化,最后分崩离析。
他看见那一份份已然破碎的,毁灭的爱意,一个个在他嘴边被说出,却又被时间和空间消弭的名字,一条条曾经因为为他而死去,但是却又因为他活着的苍白灵魂……
他们从死神的神殿里面飘摇而出,如往昔一般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如镜中水月,似死而长生。
“看看这些,尤醉。在知道了游戏并非游戏之后,你难道就没有对你之前做过的事情有哪怕一丝悔意吗?”
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女声贴在尤醉的耳边絮语。
“你多应该自责啊,因为他们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和你一样的活着的生灵……但是你却因为种种自私的,为自己而考虑的原因而害得他们落到了现在这样的可怜境地……
“就在刚刚!你甚至要这样轻易地毁灭掉你原本所在的那整个世界,只是因为他们不肯将最后的信任投注在你的身上。承认吧,尤醉!你是这样的冰冷,无情,自傲自大,且毫无自改之意。”
那女声开始逐渐变得急躁,疯狂的气息从中流淌出来,尖锐的话语就像是一道道钢针一样深深刺入尤醉的脑海。
“睁开眼睛看一看吧,尤醉!睁开眼睛看一看!”
“你背叛了你所属的族群,你背叛了你的世界!爱你的人都因你而死,恨你的人却也死在你的屠刀之下,爱恨都束缚不住你,记忆也不是你的囚笼!你亲手斩断了自己和此间的一切羁绊,撕裂了和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但你却也在一点点地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存在,没有人会在意你的生死,你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爱人,没有了归处,没有了一切——你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意义,到了最后,你除了那所谓的‘胜利’将一无所有!”
女声在这里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一点停顿,紧接着有些癫狂地大笑起来。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活着呢尤醉,有谁会在乎?”
锋利的黑色金属羽翼终于破开了彻底塌陷的白色空间,漆黑的身影轻盈划过,像巨型鸟类落在尤醉的身前。01半跪在地上,左侧的整片羽翼几乎完全被撕扯而下,颜色怪异的鲜血沾染在他赤-裸的腰腹上,被划开的淡粉色伤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缓缓起伏。
“我在乎。”
他站起身来抓住尤醉的小臂将他挡在身后,身上的骨骼随着他的站立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伴随着筹码值的大量消耗,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怕的巨大伤口开始快速的愈合,最后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白痕,如火印一样被烙印在劲瘦漂亮的腰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