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垂下眸,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前系统的指令,他向来都会认真执行,但这一次……
“我不会去的。“岑景认真道。
“你!”机械音气极,但很快它又冷笑两声,威胁道,“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个世界,再不回去了吗?”
岑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系统仿佛捏住了岑景把柄:“你最好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
电子音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开口,却话音骤转:“今日之事我暂且不同你计较,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纪棱,必须回魔界。”
“否则,你就一辈子待在这吧!”系统声音渐远。
而就在机械音彻底消散的瞬间,一道急促的破空音突然飞至。
一团黑气骤然降落在岑景身侧,化为一道怒气冲冲的身影。
几乎在出现的瞬间,闻人芜一把扣住的岑景的手腕:“你为何要出宫门?”
闻人芜面色沉地恐怖,岑景一时间竟被吓到了,想要后退却挣脱不了:“我、我…”
闻人芜将人一把拉近,紧紧扣在怀里,他觉得心上似有一把火在烧,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痛苦不已。
他怒倒极致,开口前甚至冷笑了两声:
“怎么,你难道要再同百年前那般,抛下我?”
闻人芜几乎是咬牙吐出这最后几个字。
这诘问来的莫名其妙,但不影响岑景瞬间心虚。
“我没有……”他弱弱解释,“我只是来送纪棱。”
闻人芜锐利的目光自周围扫过,最后落在岑景身上。
岑景连忙补充:“他已经走了。”
又在闻人芜胸前挣脱般推了推:“但我没走。”
只是闻人芜的力气实在太大,岑景推半天也无果。
岑景思虑片刻,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惹怒闻人芜的好,于是缓缓伸手,改推为搂,顺从地环住了闻人芜的腰。
手搭上去的瞬间,岑景感觉手下的背肌瞬间收紧,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岑景心下突然没来由的安定。
不知过了多久,紧扣岑景的臂环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然而不待岑景松口气,便听闻人芜突然开口:“方才除了纪棱,你可曾还遇到其他人?”
岑景一开始并不明白闻人芜的意思,便坦然的摇头,道:“这一路只有我和纪棱一人。”
说着他拍了拍闻人芜紧实的脊背,安抚般问:“怎么了?”
“你身上有股不属于你的气息。”
“气息”这一字一出,岑景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后更直蹿后脑勺,令他整个人瞬间无比清醒。
“什么气息?”岑景喉头一阵发干。
他不动神色的推开了闻人芜,同他拉开距离。
闻人芜深邃的目光凝聚在岑景面上,像是蒙上了层审视般的意味。
岑景猝不及防间,闻人芜突然贴近,靠在岑景脖颈处轻嗅。
“一道不该出现在你身上,令人厌恶的气息。”
闻人芜的吐息亲昵的落在岑景耳侧,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轻易便令岑景陷入一种灵魂战栗般的酥麻痒意。
岑景一把将闻人芜推远了,心中狂跳不止:“你感知错了,我一路不曾遇到其他人。便是有,也只会是纪棱残留的气息。”
反正纪棱走了,闻人芜也无法确认。
可岑景不知道的是,闻人芜早在夜宴就和纪棱讨论过这气息,所以,这气息绝不会是纪棱留下的。
两番相见,这气息都萦绕在青年身上,而在此之外,青年从未见过任何异常的人。
这气息的来处,闻人芜已然心下了然。
“那,倘若这道气息真的存在,你…”岑景心乱如麻,不安试探道,“会怎么处置?”
闻人芜嘴角浅浅勾起:“本尊,自会让它,魂飞魄散。”
岑景清晰的看见,说这话时,一丝锐利的紫芒自闻人芜黑瞳中一闪而过。
岑景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绝对不能让闻人芜发现系统的存在!
“是、是该如此…”岑景支支吾吾道,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既然纪棱已经走了,那我们也快回去吧。”
岑景转身欲走,却被闻人芜扣住手腕。
“怎么了?”岑景勉强挤出笑意。
闻人芜眼眸微敛:“小乖,在这件事情上,你最好不要瞒着我。”
岑景顿时如同被猜中尾巴的猫一般,浑身的毛骤然炸了起来。
“我没有!”他强自镇定道。
虽然系统方才的确有些奇怪,但系统是他与现实世界唯一的媒介,在没有查清楚前,岑景断然不会暴露系统的存在。
岑景强迫自己抬头,直直的对上闻人芜的黑瞳。
闻人芜坚定的眼神中饱含信任之色,就好像无论岑景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被这样一双黑瞳专注地凝视着,有那么一瞬间,岑景甚至有了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念头。
而赶在岑景践行这个念头前,闻人芜先一步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闻人芜这声回应太过随意,岑景也不知他究竟信了没,只能在心中打鼓。
好在这个问题暂且算是揭过去了。
因着心虚,岑景待闻人芜的态度不如往常冷硬,一人并肩走着,竟隐隐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闻人芜掌心虚虚向上一托,一面古朴大气的铜镜登时出现在一人面前。
“小乖,你可曾听过太虚镜?”
岑景软软摇头。
“太虚镜,上古遗物,此镜感日月而孕,生来便满蕴时间之力。上古灵气鼎盛时期,拥此镜者甚至可以逆转时空。”
“逆转时空?”岑景震惊的眼都瞪圆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有些兴奋。
“是。”闻人芜淡淡戳破岑景的幻想,“只是神镜大损,而今早已无法穿梭时空了。”
闻言,才支棱起来的岑景瞬间又霜打的茄子般,恹了下去:“哦,原来是坏的。”
岑景以为闻人芜是来向他分享新宝物,便随口开玩笑道:“那它现在还有什么作用,能用来照镜子吗?”
说着岑景端过太虚镜,好笑的贴近了。
平静如同湖面般的太虚镜,在照亮岑景面容的瞬间,瞬间闪过一抹红光。
镜面上缓缓浮现一道身影,其面容形态,分明和岑景一模一样。
只是那人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短刀,刀刃深深没入镜中人的胸膛。
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那镜中人突然抬头,迎面对上了岑景窥探的目光。
岑景掌心一抖,差点把太虚镜摔出去。
然而等闻人芜望过来时,太虚镜只映照出岑景僵硬但依旧俊逸的面容。
“你看到了什么?”闻人芜严肃问。
岑景却吓住了般,双目失神,愣愣的摇头:“什么、什么都没看到。”
闻人芜眉眼微凝,并未强行追问,只道:“此境虽不复当年辉煌,但只要注入相应的媒介和充裕的灵力,便能回溯过往的经历。”
“过往经历?”岑景稍作思考,“你的意思是说,我在镜面中看到的片段,是从前发生过的?”
“也会有例外。”闻人芜淡淡道。
“什么例外?”岑景追问。
“看到未来。”
“未来……”岑景双目微微失神。片刻后,他第一次认真的端起了太虚镜。
仿佛想再一次看到镜中场景,只可惜这一次,太虚镜再没有别的动静。
闻人芜掌心翻转,黑气涌动间,太虚镜镜面骤然如波涛般汹涌起来。
就在波涛消失的同时,镜面之上骤然浮现出一株缩小版巨大的柳树,浓密粗壮的柳枝无风轻轻摆动,茂盛的柳叶几乎占据了镜面的全部面积。
而随着时间流淌,那颗柳树竟逐渐收缩枝丫,逐渐变小,最后竟全部没入镜面之中。
于此同时,太虚镜骤然炸开一道黑光,镜面凭空出现一道道人形,犹如木偶般活跃起来。
“这是?!”岑景瞪圆了双眼。
“一百一十年前。”闻人芜顿了顿,等岑景反应过来后,才继续道。
“四年后的这天,正是岑家被灭门之日。”
一百一十年前。
四年后。
灭门之日。
这字字句句,都犹如平地惊雷般,在岑景脑海中炸了开来。
然而闻人芜却还在继续道:“我杀魔尊,取他的神识放入镜中作为媒介,而我身上带着他的因果,故而可借此镜,探寻到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一百一十年前,正是我诞生那年。”
岑景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混乱到不行,好不容易才终于抓住一丝清醒的意志:“你什么意思?”
“小乖,岑家灭门之事,并非我所为,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岑景脑海中再次轰然炸开了,一瞬间,岑景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记忆中父母模糊但温暖的哄睡声、“母亲”的信、危难前母亲脆弱却又坚不可摧的怀抱,最后又统统被烈火付之一炬。
当年玄霄宗门前,他也曾义无反顾地挡在闻人芜身前。
倘若…倘若娘亲并非闻人芜所杀……
岑景只觉得眼眶一阵热流上涌,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攥紧了闻人芜的衣襟,牙关:
“你凭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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