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岑景单方面宣布二人成为朋友后,岑景就开始频频出入闻人芜身边。
包括但不限于送各种糕点丹药,嘘寒问暖,以及……
岑景摔掉手里镶嵌着灵玉的小锄头:“我不干了!”
他揉着肉呼呼的小腰,严厉控诉:“这么大的灵药圃,就我们两个人打理,打理灵药圃的奖赏却是他一个人独吞,哪有这样的好事!”
闻人芜垂眼:“你可以不用帮忙。”
实际上闻人芜也从未要岑景帮忙过。
“可是要是连我都不来,整个灵药圃的活可就只有你一个人干了!”岑景气啾啾的像只炸毛的小胖鸟。
闻人芜抬眼,视线落在岑景脚边,那里放着岑景才丢的小锄头,上面镶嵌着各式灵石,看起来十分的花里胡哨,锄头所指的方向,是一列被翻的乱七八糟的灵药圃。
闻人芜由衷的觉得,或许没有岑景的“帮忙”,他能完成的更快一点。
“你放着吧。”他说。
岑景一把捡起的小锄头,强行把闻人芜手中的交换过来,说:“那你用我的。这个是师兄专门为我准备的,就算是没有灵气也能用,师兄说能省力,用起来可轻松了,你试试。”
“怎么样?”岑景期待。
“嗯。”
岑景眨巴眨巴眼睛:“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其实这把小锄头是他特意求师兄给闻人芜做的,但要是说出来,闻人芜肯定不会接受。
所以他要表现的越平淡越好,这样才能把小礼物送出去。
岑景自认为自己表现的已经十分平淡。
事实上,他一双眼睛亮的惊人,脑子里想的什么闻人芜不用猜都知道。
闻人芜甚至觉得岑景要是有尾巴,那只短圆又粗的小尾巴肯定已经摇上天了。
闻人芜刚想开口拒绝,岑景察觉:“你敢不要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好朋友了!”
岑景说完,立刻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他真不愧是平平无奇小天才,才三天不到的功夫,他已经和主角攻处成了“知心好友”。
闻人芜:……
他绕过还在自我陶醉的岑景,认真处理当前的事。
岑景却紧紧跟在闻人芜身边。
闻人芜将来可是统率魔界高高在上的大魔王,既然能统率魔界,那定然是有本领在身上的,一直窝在玄霄剑宗的角落疙瘩里种灵草能学到什么?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问:“闻人芜,你想不想修炼?”
这话一出,闻人芜浑身瞬间僵硬,好半晌,闻人芜才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说:“什么意思?”
岑景没察觉:“修炼啊,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想变强、成仙吗,那就要修炼。”
他找了一块干净大石块坐下,晃着小胖腿:“别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等你将来变厉害了,功法宝器地位统统不在话下,你就再也不用过现在这样委屈的日子啦。”
不仅如此,死去活来的爱情你也会有,还是替身虐恋、强取豪夺了百万字的那种。
不过这些话岑景可不敢当着闻人芜面说。
岑景等了好一会,都没能等到回应,他大惊,一跃跳到闻人芜身前:“不是吧你居然不想修炼——”
岑景后面的话被吓了回去——闻人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湛紫的瞳孔紫到发黑,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他周身气息令岑景十分心慌。
“想。”诡异的气息随着闻人芜开口而消失,只一瞬间,闻人芜便重新恢复到平日里冷淡的模样。
要不是岑景看过原著,他甚至要以为刚才看到的闻人芜是场幻觉。
闻人芜抬眸望来,语气一如平常:“怎么了。”
岑景却突然脊背一凉,像被一条阴冷的蛇无声息的盯上。
岑景瞬间结巴:“想、想就好。”
因为实在不安,处理完灵药圃之后,岑景找理由告别了闻人芜,回了凌云峰。
一推门,便看到房间里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岑景脚步一顿,他讪讪的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手指缠做一团。
“怎么,现在连师尊都不叫了?”承渊剑尊捏着手中的茶盏道。
岑景于是头更低,嗫嚅道:“师尊。”
“过来。”
岑景鼻头一酸,不肯上前。
承渊剑尊于是放下茶盏:“师尊还会吃了你不成?过来,尝尝师尊泡的茶。”
岑景这才一步三顿的挪了过去,端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
承渊剑尊眉间微锁:“这一身又是怎么回事?”
岑景才从灵药圃里回来,来不及换衣服,白底银纹的衣角满是泥巴。
岑景促狭往旁边藏了藏,没藏住。
“你不说师尊也知道是为了谁。”承渊剑尊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孩?”
提及闻人芜,岑景快速的点点头。
毕竟闻人芜可是他回现实世界的唯一指望。
“上次师尊罚你禁闭,你想通了没有。”
岑景点点头,又迟疑的摇头。
承渊剑尊为岑景擦去脸上的土渍:“说来听听。”
岑景吸着鼻子,瓮声答:“弟子不该,不经通报,擅自跑去结界林。”
“还有呢?”
“没、没有了。”
短暂的沉默后,承渊剑尊认命般叹了口气。
他把岑景拉至身前,施了个清洁术,温柔道:“给师尊看看你的手臂。”
岑景被一群师兄师姐们追着喂药,手臂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承渊剑尊一开口,摔伤时的疼痛好像又重新涌了上来,岑景顿时委屈的红了眼睛。
“你师兄师姐们照顾的还不错。”承渊剑尊把岑景抱在怀里,拍着岑景的背:“你是不是觉得师尊乱发脾气。”
岑景红着眼睛摇头。
承渊剑尊:“那你觉得师尊为什么生气。”
岑景:“小乖让师尊担心了。”
承渊剑尊严厉:“为什么要亲自涉险救人?要是照顾你的弟子通报不及时,师尊没能及时找到你,或者当夜遇到妖兽,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下场?”
岑景眼眶一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知不知道师尊有多担心?你要是出了事,师尊该怎么交代?”
岑景带着哭腔:“师尊我错了。”
承渊剑尊语重心长:“在师尊心里,小乖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所以,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要以身涉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先找师尊,即便是救人也不能令自己陷入险境,你记住没有。”
岑景连连点头。
承渊剑尊板着脸:“师尊刚刚说了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岑景:“不能以身涉险……”
岑景断断续续的重复了一遍后,承渊剑尊给岑景擦干眼泪,他故作严肃:“刚刚怎么不肯见师尊。”
岑景:“怕师尊还在生气。”
承渊剑尊:“只要小乖健康安全,师尊就永远不会生小乖气,知道了吗。”
岑景心间酸涩难忍,承渊剑尊若是知道他的小乖早就不见了,现在的岑景,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冒牌货,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大概会杀了他吧。
岑景眼神飘忽,一低头,却看到腰上挂了个香囊。
“师尊这是什么?”他问。
承渊剑尊挂香囊的手一顿,他继而平静道:“你大病初愈,神魂不稳,这香囊于你有稳固神魂的作用。”
神魂不稳。
这四个字一出,岑景滚烫的心瞬间冰冷,整个人如坠冰窖,他开口不稳道:“师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提到“神魂”,承渊剑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承渊剑尊只是摸摸岑景的头:“这只是师尊为你准备的歉礼,师尊不该对我们小乖发火。”
岑景的心稍有放下。
“香囊里面,还另有一道师尊为你制作的瞬移符咒。”
岑景乖巧点头:“谢谢师尊。”
岑景思及正事,突然开始撒娇:“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承渊剑尊不假思索道:“是不是又和那个孩子相关?”
岑景纠正道:“他叫闻人芜啦。”
……
岑景忙着干“正事”,一连好些天都没去找闻人芜,直到数日后,事情终于办好。
岑景特意踩着点,去灵药圃逮人,他鬼鬼祟祟从灵药圃里窜出来,“哇”的一声大喊!
闻人芜完全不为所动。
岑景扁扁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
闻人芜裁剪的手一顿,他破天荒来了句:“所以你找到更有趣的人了?”
这还是!闻人芜!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
岑景喜上眉梢,他蹦蹦跳跳到闻人芜身边:“才不是。”
他神神秘秘:“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对岑景的咋咋呼呼,闻人芜习以为常,他不甚在意道:“让一下,挡住了。”
岑景气鼓鼓,手指头戳着闻人芜的背:“这次你要是不听,绝对会后悔,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岑景哼哼唧唧追着闻人芜叨叨。
这个时间点,正是负责灵草圃的外门弟子验收的时候,可是今日他却迟迟未来,闻人芜瞳色愈深。
岑景却抱着小短手,一副知道内情十分嚣张的语气:“他不会来了。”
闻人芜无机质的紫瞳朝岑景望来。
常人被这样的眼睛顶上,都会感到害怕,可岑景面上却无半分异色。
“你看了就知道了。”
乘着闻人芜不备,岑景飞快的拉着闻人芜往外跑。
玄霄剑宗的自在堂,是领取宗门任务及兑换任务奖赏的地方,例如处理灵药圃,也是任务中的一个,这里常有弟子来往,十分热闹,今日更是热闹异常。
二人才让大堂,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甘大喊:“你们凭什么把我列为黑名单。”
岑景同闻人芜对视一眼,显然闻人芜也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雇佣”闻人芜处理灵药圃的外门弟子。
“嘘。”岑景对闻人芜做了一个小声手势,然后他拉过闻人芜微凉的手,穿过人群,挤到了一个角落,从这里,正好能将大堂场景收入眼中。
果不其然,在大堂内哭诉不平的,正是雇佣闻人芜的那个外门弟子,只是他脸上再没有半分从前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努力压制也藏不住的惊恐:“要是被列为自在堂的黑名单,以后就再也不能领取宗门的任务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们要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别怪我闹到上面去,治你们管制不力的罪!”
岑景不屑哼哼,小脸十分鄙视:“这个人原来还会说人话啊,从前成天整日里骂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无声对这人吐舌头做鬼脸,一张可爱的小肉脸被他挤得变了形。
周围人议论纷纷:
“他做了什么,罚了这么重?”
“这要是不能做任务拿灵石,修炼的速度肯定大大下降,一辈子只能待在外门了。”
“谁说不是啊……”
“这么严啊。”岑景听的也有些夸张了,他朝闻人芜乖巧的吐出粉色舌头,这处罚确实在岑景的意料之外,但不妨碍岑景听的津津有味。
没多会,自在堂掌事的长老都出来了。
“你私自将任务转交给普通人,骗取自在堂的任务奖赏,这是其一。
宗门外欺凌弱小,这是其二。
私自偷盗宗门法器,转手倒卖,严重违背宗规,如今事发,这是我堂同嘉惩堂一起做出来的决策!”
岑景听的目瞪口呆。
闻人芜突然沉声问:“这都是你做的?”
岑景先是点头,又飞速摇头。
他是匿名写了一封举报信交了上去,但上面只写了这个弟子压榨闻人芜的恶行。
只是他怕他匿名检举的信这些人不重视,就问师尊的印章用了下……
自在堂收到信后,查得这么彻底,也是岑景没有想到的。
但他的动作落在不知情的闻人芜眼中,便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你不必遮掩。”
岑景解释:“我没有遮掩,但我真的……”
闻人芜垂眼:“我知道了。”
岑景:?
为什么他总觉得闻人芜的“知道”是另外一种意思?
场上形势变化的更快,自在堂长老说完后,嘉惩堂弟子也寻了过来,直接将那人带走了。
据说这人偷窃倒卖的东西十分珍贵,眼下嘉惩堂正在严查,待事情查明,这人恐怕要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岑景唏嘘的看着这人被带走,他头都没回,下意识对闻人芜说:“你看,这些欺负你的坏人迟早会受到正义的惩罚。”
没受惩罚的最后也都被你弄死了。
岑景看热闹看的认真,却没看到,在他的身侧,闻人芜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侧脸。
直到岑景转身的瞬间,闻人芜立刻垂眼,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怎么样,有没有很舒心?”岑景期待。
“嗯。”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闻人芜的紫瞳,逐渐响起窃窃私语,闻人芜绕过人群,径直朝外走。
岑景忙追上:“等等我呀,我说了,有一件好事,有一件坏事,还有一件事你没听呢。”
闻人芜顿住脚步,岑景气喘吁吁追上,弯腰撑着膝盖直喘气。
闻人芜:“坏事是什么?”
岑景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坏事?”
闻人芜微顿。
岑景蹭的一下摸出一个小木盒,献宝一样举到闻人芜面前:“你打开看看。”
沿着岑景举的小木盒,闻人芜视线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岑景的眼睛上,那双琉璃般透亮的黑瞳,似有星光在闪烁——令闻人芜再次想到了琥珀,再美的宝石都比不过眼前人的星瞳。
在岑景无比期待的目光下,闻人芜冷静的接过木盒,平和的打开盒盖。
饶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从来平静的眼瞳突然剧烈的翻涌——
——盒子里装的,是一块纯白的,象征着玄霄剑宗弟子身份的灵玉令牌。
岑景脚紧张地在地上旋了旋:“我也是问了才知道,原来没有宗门令牌的人,不能算是宗门的弟子,所以就算你是承渊剑尊亲自带回来的人,也不能去自在堂接任务,只能帮别人做事。”
“所以这些天呢,我就特意跑去掌事堂,给你暂时要了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又催了好些天,才终于拿到了这块弟子令牌。”
见闻人芜不反应,岑景连忙摆手解释:“虽然宗册上给你登记的是记名弟子,但这块弟子令牌和大家的令牌都是一样的,你不用担心被发现不一样。”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你不是想修炼吗,有了这块令牌,你就可以和所有的弟子一样,每天去学堂修炼啦!”
闻人芜看着眼前的小孩仰着头,用满载着星光的纯澈双瞳,小心翼翼问他:“怎么样,你喜欢吗?”
天色分明未晚,恍然间,闻人芜却忽然觉得漫天的星光都落进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