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我要你
洛迟起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
按理来说，睡眠是为了缓解身体的疲劳，同时恢复精力,以便之后可以更好的去做别的事情的……然而洛迟这一觉下来，只觉得自己四肢酸乏，活像是在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梦游徒步跑了个几百公里一样。
这哪里是睡觉，分明是上刑。
但是当洛迟掀开衣裤去打量那些觉得异常酸软的地方的时候，却又发现在自己的身上根本一点痕迹也没有，甚至还因为天岛上有着集一整个世界的灵气汇聚的缘故，被滋润的皮肤透出了更好的气色。
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对着洛迟的想的过多做出嘲笑。
洛迟皱着眉，整理好方才撩起的衣摆和裤腿。
难道真的是错觉么？
但是这横竖并不是什么眼下需要特别去关注的事情,所以洛迟也就暂且先将其放在了一边。他稍作收拾之后推开房门，门口那位不知何时到来、似是在此已经等候了多时的使女朝着他弯腰行礼,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清澈,如同山涧的细流。
“洛迟大人。”她屈膝,“数千年未见，再见到您一如往日未曾改变,实在是令人怀念不已。”
“青鸾？”
洛迟见到对方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从自己的记忆里面找出来了使女的名字。
他毕竟已经从这个纬度离开了太久,再加上曾经有刻意的去减少——甚至是避免同太多的人有所接触、建立联系,因此的确是花了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才磕磕绊绊的从记忆里面找出了使女的名字。
那么伴随着这个名字,与使女相关的记忆便也一并涌来。对方乃是身负了神兽血脉的青鸟,化作人形,作为此世唯一的仙尊大人的信使,代替那位出行不便的尊贵者向世人传达仙尊的旨意。
可以说,她便是仙尊的耳目与唇舌，见到她，某种意义上二言，便也就相当于是见仙尊亲至。
洛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若是在别的什么时候，他对于此，必然是避之不及的——这大抵是因为洛迟自认还做不到在偷了别人的神格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去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那怎么说都是神格，而洛迟极有自知之明，他所做下的，可并非是什么能够站在“正义”这一端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哪怕知道自己在同云澜见面之后，定然会因为过去的行为受到来自于对方的报复与惩罚，但是对方却是眼下唯一能够解答洛迟疑惑的人。
“青鸾可是要代替云澜托付什么话给我？”洛迟按照云澜仙尊往日的处事习惯想了想，妄自想猜测了一番，“是要我自己乖乖的回去见他？”
然而身着青衣、挽起的发髻上缀着青色的翎羽的女子却是轻笑了一声。
“并非如此。”青鸾说，“小女乃是来代仙尊大人下一封委托的邀请，请您去山下的别宫一叙。”
“别宫？”洛迟从他的话里面，品出来了不得的信息，“你的意思是，云澜他下山了？”
这个消息简直让洛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云澜他不是……？”
那位在这个世界里面尊贵无双、地位无人可及亦无可撼动的仙尊大人身有残疾，不便行动。他自己本人也不是很喜欢将这身体的残缺展示出来让所有人看到和议论，因此平日里面避免外出走动——这也是青鸾成为了他的信使的原因。
而现在，洛迟却听闻，云澜居然下山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震惊。
青鸾闻言，只是低下头来，含着浅浅的笑意道：“但是，如果对象是您的话，那么无论要去做什么，想来仙尊大人都是愿意的。”
“也便都是值得的。”
她的话语当中分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指责的意味，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态度、以及这样温和的语气，让洛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还不如直接大骂他、又或者大打出手好些呢。
洛迟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有些苦恼的想。
青鸾又朝着他行了一礼：“可以请您跟着小女走一遭吗？”
洛迟欣然应允。见到云澜，原本便是洛迟来到第三纬度的原因。
他们穿过云阁，便能够看见昨日到来的时候，行宫前尚还空荡荡的那一处地面上已经坐落了一座别院。是比起他们这些新“飞升”的仙人暂住的居所还要来的更加恢宏大气、古朴端庄的宫苑，灵石为壁，日光为瓦，晨星做饰，是大手笔大心思下的产物。
而那个他要见的人早已经站在别宫的门口，任凭周围的人们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或高或低的评论着也并不生气，亦不避开。
而那些人大抵也没谁能够猜到，这被他们评头论足的，居然会是那一位一直居于仙山、久不踏足世间的仙尊。
男人穿着白色的长袍，袖口、衣摆、领口处全部都有着三指宽的紫色的压边。他铅灰色的长发编成了粗大的辫子垂在身后，日光下披了一层的光影，错眼间甚至会认成银白色。
一条白色的绸带覆在了男人的面上，遮住了那一双眼。听到有人靠近，他稍稍的偏了偏脑袋，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青鸾。”男人的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意，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天上月、远间花、春来草，是足够温柔的存在，“你回来了？”
“是。”青鸾快走几步，在他的面前半跪下来，低着头道，“洛迟大人亦在。”
“嗯——阿迟呀。”
云澜仙尊念着这个名字，轻笑了一声，随后朝着洛迟的方向伸出手来。
“许久不见。”他笑着说，“难道阿迟还要我这目盲之人，主动朝着你走去吗？”
“是不是有点太不体贴了？”
最后一句话带了调笑的意味在其中。
没错。
这位享誉四海八荒、身为此世最尊贵的存在的仙尊，是一位天生的目盲之人。这一点，无论是他拥有了多么高深的力量，与怎样崇高的地位，都没有办法抹灭和更改。
因为这既是定律，即是准则，是这个纬度的宇宙当中所必须秉行的律法。
只要还在第三纬度宇宙的范畴之内，那么云澜仙尊就必须瞎如蝙蝠。
无论他再怎么样的容貌俊美、地位超凡、实力强大，人们在说起他的时候，永远都会附上一个评价——
“只可惜他是个瞎子。”
仙尊大人对于这样的说法究竟抱有着什么样的态度尚不得知，他似乎并没有制止人们之间传播的流言的打算，但是相对应的，他似乎也再不怎么从自己的仙境洞府，迈出通向世间的一步。
打从和云澜刚认识的时候开始，洛迟的心里面就已经在忍不住的直犯嘀咕。
云澜那家伙……其实还是挺在意的吧？不如说对于这件事情根本就是超级在意呢？
然而，云澜仙尊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开玩笑，洛迟显然并不能够同样如此。他抿直了唇角，朝着云澜走了过去，试探的握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手。
云澜当即便将那自己送上门来的手反握住。
他用了非常大的力气，是与他面上的那种云淡风轻温柔隽永差别巨大的那一种。洛迟试探性的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但是并没有能够成功。
他朝着云澜看过去，然而后者面上的表情温和又无害，让人觉得对这样的人哪怕只是说话的语气重了些，都会受到自己的良心谴责至少三天三夜。
“云澜。”洛迟喊了他一声，“手。”
他的意思是希望对方能够稍微放松一些，然而不知道云澜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洛迟只觉得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反倒是加重了几分。
那位光风霁月一样的仙尊朝着他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手怎么了吗？”
洛迟：“……不，没什么。”
如果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或许会发生什么他并不是多乐意见到的事情。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之后，洛迟乖觉的将这件事情丢去一边，转而直奔重点，要去询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云澜，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洛迟说，“你知道第七纬度——”
的存在吗。
他的问题并没有能够说完，因为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指已经伸了过来，抵在他的唇上。用的力道不是很大，但是洛迟却莫名的觉得，自己现在或许不适合开口说话。
“嘘。”云澜的声音很轻，柔软的像是一片云朵，“那些不是适合现在讨论的问题吧？”
“不要那么急躁，阿迟，要三思而后行啊。”
洛迟看了一眼周围拥攘的人群，还有那些朝着他们投来的眼神，默默的同意了云澜的话。
这里的确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于是闭了嘴，跟着云澜向那一座从天而降的别宫走去。中间不是没有想过摆开云澜的手，但是后者根本不给他一丁点的机会。
别宫的大门在身后缓缓的合拢，洛迟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欢迎回来。”
在他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这样说。
洛迟有些迟疑的回抱了云澜一下。
“……嗯。”他应了一声。
很突然的，洛迟觉得自己后颈一凉，像是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一扫而过，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像是在那个奇异的、根本记不清全貌的梦境当中经历过的一样。
但是不等洛迟去更深的考虑这件事情，云澜就已经停下了这个短暂的拥抱。他退后了两步，抚平自己的衣角，便又是那个高岭之花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尊了。
“阿迟想要我帮你，这自然可以。”
“只是不知道，阿迟打算用什么作为交换？”
洛迟十分光棍：“你想要什么？”
然后他察觉到，云澜“凝视”了他许久，最后轻笑起来。
“我要你。”他说，“我要你用自己来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