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幕后的阴影
洛迟愣住了。
像是有一只手在撩拨着弄那遮在他的记忆和感知上的薄纱,于是将那之后的某些东西暂时的展现在了洛迟的面前。他看见了环绕纷飞的、星球旁边环绕着的星带,看到了那些拥有着自己频率,在宇宙当中自我运转着的星球。
而在那些层叠交错的星球掩映之下,洛迟看到了像是被一颗蓝紫色的透明泡泡所包裹起来的、被隐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的那个纬度的宇宙。
那是……?
分明应该是记忆里面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地方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洛迟就是莫名的觉得,那里对自己充满着某种未知的吸引力。
要去碰触,要去接近,有什么绝对不能够遗忘的东西还在那里等着他,所以——
“老师?”
青年的声音像是一柄尖锤,敲碎了所有之前存在于洛迟面前的虚妄的镜像。他原本就要回忆起来一些什么了,但是被卡布兰特这样一打断,就像是人在睡醒之后,无论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梦境都会很快的被遗忘掉那样,飞快的从他的脑海当中远去了,连丁点的影像都没有留下。
“您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
卡布兰特的眼神里面怀有着某种真切的忧虑和关心。
“如果那样的话,或许我们没有必要出门。您还是好好的先顾及自己的身体比较好吧。”
“……不,没有什么。”洛迟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用力的揉了揉,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样的行为对于缓解一阵一阵的头疼根本毫无作用,便放弃了这样的行为,“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冷不丁的问:“卡布兰特,你知道第一纬度吗?”
“噼啪!”
窗外的天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遍布了阴沉厚重的黑色云翳,惊雷轰然炸响,紫色的闪电劈开了天空。似是暴雨将至,又像是什么人发出的沉闷的怒吼。
“老师。”
在这样的电光下,卡布兰特的半边脸都被隐藏在黑暗当中看不真实,半晌,只能够听见青年开口,声音晦涩嘶哑的吓人。
“您难道要抛下我去第一纬度吗?”
洛迟:“?”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算真的找到了去第一纬度的方式,当然也会带着你一起。”
“毕竟你可是我心爱的学生。”
但是这样的说法显然并不足够去让卡布兰特感到信服,他执拗的要从洛迟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肯定的,足够让他放下心来的承诺。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绝对不会再抛下我了吧?”
然而与卡布兰特的本意所相违背的,洛迟却是敏锐的从这句话当中,品出来了一些别的什么。
“【再】?”
他转过头去,看向那个在自己的记忆中一直都是与“乖巧”“亲密”“疼爱”这一类的词语挂钩的学生,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
最后,成为了卡布兰特最为熟悉的那个样子。
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一切的时候都像是隔着一面镜子,有着过分的冷静和漠然,仿佛无论再怎么努力的伸出手去,也没有办法抓住哪怕是他的一片衣角,用每一种方式言明,他是与你毫无关系的存在。
“小卡。”卡布兰特听见洛迟问他,“什么叫做【再】?”
卡布兰特的脸色“唰”的一下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成了一种可怖的苍白。
“不、那是……”
他支吾着,努力的想要寻些什么词语出来以作找补。然而卡布兰特本身并非是那等善于言辞之人,或者说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做得多而说的少的类型。
而眼下越是着急,卡布兰特却好像就越是失去了语言上的能力。他的面上露出来了非常明显的、慌乱的神色,但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至少面子上能够糊弄过去的理由来。
但是这一种长久的、无声的沉默,却也已经足够洛迟从其中判断出很多东西来。
黑发的青年于是后退了一步。
平心而论,那一步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的距离,但却是在某种程度上旗帜鲜明的划出来一条清晰的界线。
洛迟抬起眸来,那一双银色的瞳通透好似琉璃,仿佛任何的谋划也好、算计也好,在倒映入这一双眼睛的时候,都将会无处遁形。
就像是在通透的琉璃当中,即便是一丝半缕的黑色烟气也都将会被清清楚楚的窥见,而没有丝毫的、隐藏躲避的余地。
“那么换一个问题。”
洛迟见他迟迟答不上来,居然并没有生气,甚至反倒是轻笑了一声。只可惜这一份笑意并未达到眼底,他的眼眸依旧冰冷有如万载不化的寒冰,锋锐到能够当做轻易将皮肤划破的刀刃。
“我和第一纬度是什么关系?”
卡布兰特没有立刻搭话。
然而有别的东西已经代替他做出了回答。
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像是构成其的根基不稳,因此处于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极为不妙的情形当中。红黑色的裂缝用一种快的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很快,耳边便已经传来了“咔嚓”、“咔嚓”的脆响。
一直都静默不语的青年抬起头来。
有无数的黑气从他的身上冒出,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的虚影。
这巨兽的身躯庞大,几欲要顶天立地,理应是双目的地方是两处巨大的空洞,而在这空洞之后则是某种在不断的翻涌的殷红的血色。
他朝着洛迟露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老师,您不要我了吗?”
如果按照洛迟记忆当中的,对于这个学生的爱护和照顾,他是应该坚定的反对卡布兰特这样的说法,并且就要给自己缺乏安全感的学生足够的安心。
可是在他心头生出那种关爱和保护的想法的同时,一并涌上来的还有另外的某种愤怒和嘲讽。
就像是有谁在他的脑中对着洛迟低低的絮语,在卡布兰特的运作下,你忘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那是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甚至远胜于自己的生命与荣耀的——
……是什么?
“卡布兰特。”
作为老师和被欺瞒的那一方一个字一个字的喊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学生的名字。
“你到底做了什么?”
卡布兰特扯出一个笑来。
这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已经要演变成为了某种极致的疯狂。
“我只是曾经奢望。”他轻声道,“您也会站在我的这一边罢了。”
“被老师重视着,被看在眼中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我会因为这样的不真实而惶恐起来。仿佛自己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踏在虚妄的楼阁上,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是更上一层的高度,还是一切都开始塌毁,我发现自己掉回了比之前还要更深的、连出去的路都已经看不到的沉渊当中。”
卡布兰特的声音听上去近乎于破碎。
“我想过您会发现一切的端倪,只是……”
本来不应该这么快。
就算只是梦也好,难道我连梦境都不被允许多拥有一会儿么?
那些红黑色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的不稳了起来,并且很快就像是被打破的镜面那样碎裂,在一片黑色的虚空当中下坠。
卡布兰特作为人类的外表已经彻底的扭曲了,取而代之出现在这里的是狰狞可怖的凶兽。
虚空当中有谁笑了起来,得意的,诡谲的,智珠在握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按照他所书写的剧本好好的走下去。
“那么,你也是时候该想起来了,阿迟。”
那是在这个纬度之外的、于宙海当中一直观望着这边走向发展的某位神明。暗蓝色的长发,漆黑的双眼,与他对视的时候仿佛自己在注视着大海与惊涛。
“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摒弃掉那些对杀戮之主的无谓的怜悯。”
他在空无一人的纬度之外唱着独角戏,伸展开双臂,仿佛置身于戏台之上的名角儿,正在上演万人喝彩的歌剧。
“你应该杀了他。”
这位神明笑着,在他的身上像是有无尽的恶意在不断的扭动。
“怎么能独独对他怀有愧疚的心思呢?明明我们是应该站在同一个起跑线的不是吗?”
“如果有人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公平的赛道上的话,那么我也只能稍微的花上那么一些功夫,将这样的【错误】修正了。”
“那么接下来……”
神明举起自己的一只手,金色的指甲油极为醒目。
他打了一个响指。
“我的宿敌,我的挚友,是时候从这一场无聊的幻梦当中清醒,然后意识到——”
他的声音像是恶魔的地狱,也像是从罂粟花当中榨取出来的过分诱惑而有甜蜜的、含有着剧毒的汁液。
“你究竟,应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