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们神明,从来都不可相信。”
这一间密室,是安西卡亚专门为了洛迟而特意打造出来的。没有任何可供进出的通道与路径,甚至不曾在外界的任何地方留下过这里的坐标。若非安西卡亚本人身负割裂空间穿梭的异能的话,也没有办法来去自如。
但是这对洛迟来说绝对算不上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至少是不能用常规的方式从这一个特殊的囚笼里面离开了。
也就是说,毫无退路。
那还藏什么啊,直接开打吧。洛迟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要是不把安西卡亚给打趴下的话,他就别想从这个特殊的密室里面离开。
至于如果不能够离开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洛迟曾经的经历或许能够很好的回答这个问题。
他会被对方永远的藏在这里,能够看到的、能够听到的、能够触碰到的,只有安西卡亚一人。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的生活他的生命将全部都被安西卡亚占据……如果长此以往,再加上洛迟本身是被安西卡亚所转化的血族后裔,要依赖着对方的血液而生存的话,那么终有一天他将会被彻底的变成安西卡亚想要的样子和形状。
有如在操偶师的指尖上旋转着起舞的人偶,美则美矣,然而一举一动实际上都受到了他人的操控,没有自由,亦没有灵魂。
……这是洛迟绝对不愿意接受的。
又或者说,如果他只是想要安然的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的话,那么他只需要永远的停留在第一纬度的宇宙当中就好了。
他将会被用最上乘的服务、最精致的食物来供养,伸出手来就可以轻易的得到其他任何人梦寐以求苦苦挣扎努力了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宝物。
然而洛迟还是选择了背离那样的生活和自己,无畏的一头扎进了浮生当中,在七个纬度里面游走,欺骗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将他们玩弄在自己的股掌之间。
当然也会翻车,毕竟洛迟无法做到算无遗策。
可是即便如此,最后的胜利者仍旧还是洛迟——而那些神格便是他的战利品。
银色的星雾附着到了洛迟的皮肤上,化作了贴身的银色的甲胄,薄薄的一层,紧密的贴合着身体的曲线,一点也不影响动作,但同时又能够提供极高的防御,像是从他的身上自然生长出来的外骨骼。配着洛迟的那一双银色的眼睛,看起来拥有一种冰冷的惊艳。
他们在黑暗当中对视,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欺身而上。唐刀与尖锐的指甲碰撞发出了过于刺耳的声响,银色的星雾与暗赤色的血雾一接触到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空中一时之间充满了煌煌的火光。
然而无论是安西卡亚也好,还是洛迟也好,全部都对着这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爆炸视若无睹。仅以体术上来说,两个人之间的能力不分伯仲,一时之间也分不出一个高低胜负来。
安西卡亚侧头躲过了洛迟的迎面一击,另一只手一把卡住了洛迟的手腕,让那一把唐刀险之又险的停在了距离自己的鼻尖仅有分毫的位置。
他望着自己面前的洛迟,笑了起来,眼神当中有着几多的兴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带着最尖利的刺的、含着晶莹的水珠的月光花。”
“简直让我不可抑制的产生期待,想要看你染上点别的颜色才好……”
“是么?”洛迟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是毫无笑意,只是手上唐刀用力,从上向下的一划,“那我建议你还是做梦去吧!”
有部分原本附着在他手臂以及手背上的白色甲胄变幻了形状,重新化作流动的银色星雾蔓延到了唐刀上,只在一瞬间便成为了延长的刀锋。骤然伸长的刀锋毫无预兆,安西卡亚并未能够预料到这一点,因此那刀锋便也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肩胛骨当中。
刀身似乎刺入了一个比较奇怪的角度,被骨缝所夹紧,即便用力也很难一下就□□。血液的冷香在鼻翼间骤然爆开,他们之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进行角力,但是安西卡亚却是突兀的笑了起来。
“这样下去,会是我们两个之间谁先撑不住呢?”
“失去血液的我需要血液来补充力量;面对我的血液的你,也需要抑制自己对于血液的渴望。”
“这里只有你与我的存在,我们的捕食只会发生在彼此身上。来啊,我的孩子,看看我们谁能够坚持到那最后的时刻!”
洛迟并不答话,只是眼底的光暗了暗。血液在身体里面四处不断的流窜着,安西卡亚受的伤越多、那些冷香也就越浓郁,刺激着洛迟全部的感官。
安西卡亚以一种极具暗示性的姿势,点了点自己肩上的伤口,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你难道不想要吗?”他问,“我的血液。”
他笃定洛迟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诱惑。
然后他看到青年朝着自己扬起奇异的笑。
洛迟松开手,原本紧握着的唐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面上。他的眼神和表情看上去都是有些恍惚的,脚步有些虚浮的朝着安西卡亚的方向走了过来。
血族朝着他张开了怀抱,面上是一点一点扩大的笑容。
血族拥有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并不会畏惧战斗;但是他们自秉优雅,又兼有以血液去传递和使用的力量,所以更多、同时也是更擅长的,还是精神上的控制以及对自然力量的操控。
比如现在,安西卡亚就是对着洛迟施加了精神暗示。毕竟洛迟原本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处于被影响状态的状态当中,再有同源血液意义上的君父刻意操纵,的确能够做到不知不觉间被影响到心神。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技巧……
安西卡亚接住了朝着他倒下来的青年,将对方揽在怀中。他扳着洛迟的下巴,仔细的看着他漂亮的银色眼瞳,里面是一片的空茫。
“如果平时也可以这么乖就好了。”安西卡亚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一个被自己家不听话的孩子给搞的无比头疼的家长,“真的要把你做成人偶的话,我会舍不得的啊……”
他的话并没有能说完。
因为那原本被扳着下巴任凭打量的青年却是突然的朝着他一笑,哪里有半点被控制影响的模样。原本附着在洛迟身上的银色甲胄化作他手中在虚体与实体之间不断变幻的短刀,随后于毫无防备之下被洛迟直接送进去了安西卡亚的胸膛。
“你的习惯,我记得是会把神格存放在心脏的位置。”洛迟的面上闪过了一丝的狠厉,“既然你能有一枚又一枚的神格,那就看看够我挖几次!”
他的手顺着那伤口伸了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被握在掌心当中的是一枚黑红色的菱形晶体。堪堪能够被用一只手握住,表面时不时的有流光滑过,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形容的美丽。
洛迟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这枚神格,一时半会儿也辨别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神格、等级如何,只是觉得其中所蕴含的能量似乎比他以往得到的那些评级S的神格,还要来的更为强盛的样子。
但是那只是一种天方夜谭的幻想,因为S级的神格便已经是一个世界的主神,亦或者说,是神明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
比之更强……这怎么可能!
洛迟垂下眼眸,后退了一步。安西卡亚一头栽了下去,摔在地面上的时候发出了非常响的一声。
洛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面色,因为失去了神格而显出一种过分的苍白,精致的面容看着都像是要枯萎了,狼狈的让人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往日里面气势凌人、永远都骄傲无双的血族的亲王。
“那么,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洛迟捏着那枚神格就要离开。
在洛迟看来,要做到这一点再容易不过。第一纬度拒绝神明的进入,他这次会被卷到第四纬度来完全是一个意外;以后只要自己固守在第一纬度,这些昔日有过交集的神明们再怎么样都好,也影响不到他分毫。
但是洛迟才不过往前走了几步,就有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
洛迟低头看去,对上了安西卡亚抬起的眼睛。那位向来尊贵的血族亲王如今尽是掩不去的狼狈,洛迟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祈求的意味。
“真是心狠啊,阿迟。”安西卡亚极为低哑的笑了一声,“神格——无所谓,你若是想要,尽可以都给你。”
“但你当真就那么恨我么?我在你心里……就是只能够这样刀剑相像的敌人吗?”
“我还以为,我们拥有那样亲密的、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还要来的更为紧密的联系,我对于你来说,多少也该是有些特别……”
洛迟定定的看了他很久,回转过身来,在安西卡亚面前半蹲下来。
“谢天盈。”
洛迟念着那个名字,笑了一声。
“我并非没有将你当做是朋友的时候。”
第四维度是洛迟决定成为窃神者之后,来到的第一个宇宙。
他在最开始的确是抱有着目的去接近谢天盈的,但是那个人真的很好——他教他战斗的技巧,在课余给他讲那些被记录在卷帙浩繁的书籍里的故事,会带着他绕过协会布置下来的繁重课业去外面热闹的市集。
他们一起喝过酒,一起上过战场,也一起看过漫天的繁星。
洛迟想,不如就放弃这个任务吧。世界上的神明那么多,七个纬度的宙海当中又包纳了无数的星球。他总可以再找到下一个适合成为猎物的神明,没有必要真的对谢天盈动手。
那是他的友人与恩师,于情于理,洛迟都下不了这个手。
所以,当洛迟站在白榭丽宫的石阶上的时候,他其实是在一边擦着刀上的血,一边同智脑说,我放弃夺取谢天盈神格的想法了,我去和他告个别,然后我们去其他维度寻找新的目标吧。
然后下一秒,他听到白榭丽宫外传来的长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他陌生的友人站在长长石阶的尽头,朝着他露出来自己的獠牙。
直到被丢到床上、被犬齿刺入脖颈、被初拥、被做了更加过分的事情之后,洛迟闭上了眼睛,面对智脑担忧的询问,摇了摇头。
“没事。”他说。
“我会把他的神格带回来。”
也就是从一天开始,洛迟明白了——
“你们神明,从来都不值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