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凯旋而归,太子出城三十里接驾,康熙亲手将太子扶起,二人当着满朝文武和将士的面互诉衷肠。
这幅父子情深的场景,周围人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老套路了,每年皇上回京,若是不带太子,必是能见到这场面的,就连向来看不惯此景的大阿哥,此时心中也已经毫无波澜了,一颗心都已经飞进紫禁城里去了,只盼着皇阿玛和太子能快些,有什么话上了马车再说,就别在下头多耽误功夫了。
虽然在归化城内收到了福晋的信件,但大阿哥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总要亲眼看一看福晋的气色和脉案才行。
归心似箭的不只大阿哥,离家这么久了,无论是余下这些皇阿哥,还是将士,哪一个不想着赶紧回家看看。
虽说是有些大不敬,但大部分人都盼着万岁爷和太子爷赶紧上马车,不过这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命令这两个人。
索额图站在最前排,忍不住挺了挺腰杆儿,立了功的大阿哥算什么,伴驾的诚亲王又如何,这俩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太子一根手指头。
胤祉同样站在第一排,面无表情,有那么几分无聊,这次回来皇阿玛也该给大哥和几个弟弟封爵了,到时候工部一口气盖五处府邸,也不知皇阿玛会交给谁去负责,还是各负责各的,选址又在何处。
若是能和老五做邻居就好了,同在内务府当差,又都是咸鱼,住在一起方便一块摸鱼。
等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前边这对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父子俩才终于诉完衷肠,皇上拉着太子的手上了马车。
归心似箭的大阿哥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翻身骑在马背上,可惜流程还没走完,就算是骑在马背上,他也要随御驾行动,不能自个儿先跑了去。
太子接到御驾的时间是清晨,等终于走完流程各回各家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中间万岁爷还在太和殿设了宴,大阿哥到底是没忍住,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直接在宴会上离开。
这洒脱劲儿,跟往年可大不相同,索额图抬着下巴看向明珠,难怪明珠这两年卸了劲儿,就大阿哥这样的,身份、能力和性格不及太子也就罢了,连态度都比不上,明珠除了及时止损还能做什么。
纳兰明珠并未察觉到索额图的注视,倒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大阿哥的不同,今日的这场庆功宴,大阿哥若是留下,必然是宴会的主角,如今却是借口离去,固然有担心福晋和小阿哥的原因,可不至于连一两个时辰都等不了。
他原以为大阿哥在立了军功之后,诚亲王温水煮青蛙的计策会被延长,如今看来倒恰恰相反,瞧大阿哥现在的态度,离诚亲王收网的时间怕是不远了。
纳兰明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压下内心的激动,一切都在按照诚亲王的计划进行,万岁爷一力促成的三方平衡,如今已经由两方合为一方。
诚亲王加上大阿哥,两个人若合力对上太子,是有优势的,但万岁爷向来追寻平衡之道,要谋求大位可不止绊倒太子那么简单,谁让万岁爷儿子多呢。
明珠在心里头念叨着‘广积粮,缓称王’,在诚亲王收网之前,他得避过所有人的耳目,找机会和诚亲王透个气儿,关于未来如何行事,总要达成一致。
不过以诚亲王的心智,关于未来,他们可能想到一块儿去了。
纳兰明珠目光隐晦的扫过太子和高座上的万岁爷,明明没喝几杯的酒,脸色却已经涨红了,这是一局把万岁爷都算计在内的棋,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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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大嫂的广告效应,女子医馆如今一房难求,营业刚满一年就已经达成了收支平衡。
至于外界的那些传闻,无论是胤祉,还是宝音,都有所耳闻,两个人也是无奈的很,明明还未曾圆房,就已经被盖上了‘求子疯魔’的戳,幸好两个人都不在意。
胤祉沉迷于揽钱和享乐,还在南边偷偷的准备后路,大概因为是兄弟们当中唯一的铁帽子亲王,他的自尊心这几年见长,如今对着皇阿玛三跪九叩还能忍受,毕竟是亲生父亲,但如果换成是太子或者老四,他想想都觉得自己跪不下去,还不如到时候带着家里人溜去海外,占领个小岛,搞搞基建,自由快活,总好过憋憋屈屈的对着兄弟三跪九叩,还极有可能被收拾。
只是未免被人发现,他这准备后路的动作不得不小心谨慎,得知戴梓在盛京还活着的消息,也不敢轻易将人带走。
宝音则是沉迷于马球运动,她有自己的马球队,私底下也会带队和别的球队打比赛,只是不敢打公开赛。
她是嫁了人的,三哥又是个宽和的,并不介意她打公开赛,可族中还有许多未出嫁的女子,包括她的两个庶妹。
她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能拖累了族中女子的姻缘。
因为成婚的年纪小,在胤祉看来,他和福晋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对外面的留言他们心知肚明,若非胤祉被点了名出征,早在几个月前,应该就已经圆房了。
不过,如今也不晚。
胤祉回到京城的第一晚,二人仿佛心有灵犀,沐浴后都换上了正红色的亵衣,随即卧室里的琉璃灯也换成红烛燃了一夜。
御驾回京的第二日,纳兰明珠还未曾找到机会与诚亲王独处,大阿哥便先到了他府上,还要求不带任何下人去后院的湖心亭,以杜绝被人偷听的可能。
大阿哥并非拖沓之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想再拖着了,否则他总想着此事,夜里都无法安寝。
“这些年多亏了舅公帮我,我才能同太子相争,舅公一直都是我最信赖的长辈,我知道您对我的期望。”大阿哥说到这儿,忍不住移开视线,不再看明珠,而是盯着明珠旁边的柱子。
“保清有愧于您,我……我大抵不是那块料,比起朝堂,反而是战场和马球场更适合我,我可能要辜负您对我的期望了。”
大阿哥不知道该怎么说老三的事儿,一旦站队老三,就意味着他真的退出了夺嫡之争,舅公已经这把年纪了,他担心舅公接受不了。
纳兰明珠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了握,这一日终于来了,他虽还没有和诚亲王透气,不过他相信就算诚亲王和他想的不一致,也会被他说服的,将大阿哥变成一枚暗棋远比直截了当的站队更有优势。
拼演技的时候到了,明珠三分震惊三分无措三分疑惑和一分怒火。
“大阿哥,皇长子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老臣知道您这些年不容易,可好不容易盼来了小阿哥,就算是为了他,您如今怎么能退缩呢?”
大阿哥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福晋这些年生孩子伤了身子,不适合再生了,皇阿玛不会选择只有一个儿子的皇阿哥做太子,我这些年的处境您也清楚,我遭遇过的事情不想在孩子身上重演了,嫡子就算只能有这么一个了,我也不想再生庶子。”
他做不了太子,做不了皇帝,但一定能做一个好阿玛,比皇阿玛更好的阿玛,更会是比皇阿玛更好的丈夫。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大概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也有些厌倦这样处处和太子较劲的憋屈日子了,更想活得松快些,也让福晋和孩子们松快些。
明珠眉头紧锁:“那您有没有想过,您退了,将来太子上位,会怎么待您,怎么待小阿哥?”
“也不一定是太子上位。”大阿哥抿了抿唇,“我瞧着老三还是不错的,此次皇阿玛御驾亲征只把老三放在了身边,可见很是信任老三。而且老三待我、待舅公你都不赖,老三和太子相比,只是出身差了些,能力并不差,就算是得罪了不少朝臣,有我和舅公帮忙,绝不会让老三在朝堂上少了人用。”
“诚亲王?”纳兰明珠喃喃道,眉头比刚刚皱的还要紧。
过了半响才道:“大阿哥要考虑清楚了,一旦退出去站队诚亲王,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连换注的机会都不可能有,诚亲王和太子相比,后者的优势太大了。”
大阿哥语气急切:“可太子怎么会放过你我,就算太子有那心胸包容舅公,索额图也不会,老三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不然总不能选老八吧,老八的出身和年纪都是硬伤,能力也不会比老三强。”
更重要的是,良嫔在宫中从来都是在额娘手底下讨生活,他和老八的主次换过来,让额娘情何以堪,荣妃虽然和额娘不对付,可好歹同在妃位,他也不会让额娘为了他对着荣妃卑躬屈膝的,他相信老三也不是那等人。
明珠循循善诱:“皇上不会看着一方势力独大的,而且太子才是皇上最心爱的儿子,你和诚亲王明目张胆的把太子弄下台,皇上怕是很难不迁怒,毕竟还有那么多皇阿哥,皇上有的是选择。”
大阿哥若有所思:“我来将太子弄下台,届时皇阿玛迁怒于我,除了太子和我,老三就是最年长的皇子了,皇阿玛挑选继承人怎么都不会越过老三去,待到老三上了位,我和舅公还有身后跟着的这些官员就能翻身了。”
这的确是纳兰明珠从前的打算,但听大阿哥说出来,他心里头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这只是最差的情况。”纳兰明珠到底是心软了,大阿哥或许没有问鼎皇位的能力,但是待他这个舅公是极为心诚的。
万岁爷那么多儿子,又那么喜欢逼着儿子上进,有野心的应该不止大阿哥和诚亲王,既然扳倒太子的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万岁爷迁怒,那不如让别的有野心的皇阿哥来,他们可以在暗中相助。
这将是一局更大的棋局,但若是为了面前这个傻小子,倒也不是不能多费些力气,关键要说服诚亲王。
纳兰明珠目光坚定,声音更是坚定:“大阿哥您先稳住,一切还如往常一般,我去找诚亲王谈,将您的决定说与他听,尽可能制定一个对大家都好的计划。”
大阿哥一颗心酸酸胀胀的,甚是感动,舅公的确是他最信赖的长辈,皇阿玛最喜爱和看重太子,额娘虽将他看作命根子,可朝堂上的事情额娘不懂。
只有舅公,在朝堂上全力扶持他,就算他打了退堂鼓,舅公非但没有怪他,还在为他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