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玉藻前与刹那

“请进。”

当日夜山久为他推开眼前这座名叫玉藻前的建筑大门时,苏廷的眼前恍惚了一下。

他终于理解了如果昂热来到日本会看到的场面到底如何劲爆,女孩们敷了金粉的皮肤差点闪了苏廷的眼睛。

五色的彩灯吊在大厅的上方,有规律地随着女孩们的舞姿摇摆,轻缓的舞曲在这座巨大的销金窟里奏响。日野山久引着苏廷穿过舞姬们构成的丛林,身旁就是一双双挺拔的美腿织就的迷人圆圈。

这也就是犬山家的底气和自豪所在,苏廷忽然有些理解为何他们对此看得如此重要了。

很少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场面吧?

完全由美女组成的“酒池肉林”,令人迷醉。

犬山家作为风俗业的皇帝果然极尽奢华之能。

苏廷抬头看向前方,一位身着黑色羽织的老人缓缓站起,满是皱纹的脸上荡开和善的笑容,让人觉得那好像就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不过是要招手召唤你过去闲扯些家常之类的东西打发一下时间。

但他很明显不是。

老人名叫犬山贺,犬山家最后一个男人以及……昂热的学生。

这是蛇歧八家的家主当中唯一有言灵的资料留存的一位,在日本大家都不会随意地将言灵大张旗鼓地告诉其他人,就像是古时候武士也不会轻易地将自己藏在腰间的名刀拔出任众人观赏。

那是需要用生命去守护和用于守护生命的武器。

这时候一曲终了舞姬们都纷纷停下了动作向着上首鞠躬而后跪坐下低头致敬,宛如一朵朵正在盛放的鲜花,枫红色的和服妖艳异常。

“欢迎来到玉藻前啊,苏君。”犬山贺站在大厅尽头的木制栏杆边上微笑着向苏廷招手,亲切地揽过苏廷的肩膀,“昂热校长的身体现在还硬朗么,这些年我可是一直为他准备了一支‘少女团’啊!”

“还好……反正世界各地到处跑的,没什么问题。”

苏廷对于犬山贺的这种热情态度有点吃不消,这完全是把自己当作一个亲切的后辈来对待了吧?

他心说好你个犬山贺,不仅现在想腐蚀本部专员的心智还多年计划着想要连带着昂热校长一起拉下马,小算盘敲得啪啪响啊。

犬山贺接手苏廷之后日野山久就只能默默跟在身后了,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掉,左手手掌上包裹的绷带让他看上去像是来这里消费后被人从大门丢出去的一样。

犬山贺揽着苏廷的肩头一路向他介绍着这座玉藻前的情况,朱红色的木栏杆上了两层后来到了第三层。

走进去之后是一间格调雅致的静室,屏风上绘着一些淡雅的植物画像,房间中央是一座小小的香炉,袅袅青烟从香炉当中飘出来升上半空而后逸散不见。

日野山久被留在门外待命,这一切自然只有犬山贺和苏廷看到。

在桌子旁边跪坐着一个女孩,见得三人推门进来后起身走到了犬山贺身旁。

犬山贺哈哈笑着,引苏廷到桌旁坐下,为他介绍:“这是我的干女儿世津子……是我最喜欢也是最有潜力的一个干女儿啊。”

苏廷打量了一下走到犬山贺身侧的这个年轻女孩,黑色的学生制服和白色衬衣不但没有让她看起来有幼稚的气息,反而平添了一丝妖媚与吸引力,高马尾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一双大白腿高挑得像是哪间学校里走出来的体操队少女,看上去就充满了活力。

“怎么样苏君,这是往日里昂热校长最喜欢的口味。”犬山贺看起来非常高兴,其实苏廷也很能理解他现在的这种反应。

在他人看来当年犬山贺和昂热其实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犬山贺为了蛇歧八家的存续和犬山家的崛起只能无奈委身于那个高傲的英国人,经受了无尽的打骂与羞辱才走到了今天,应该仇隙很深才对。

但是对于犬山贺和昂热……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苏廷来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是真的有感情的,就像是,父子一样。

所以现在犬山贺看到昂热的学生表现得热情一点也是正常的,毕竟这里全部都是犬山家的产业,没有外人的耳目存在。

但是苏廷不能理解的是……昂热他喜欢这个调调不代表自己也喜欢啊!

这种认定了“昂热他一定有教过你这方面的知识”的奇怪自信是什么鬼啊!难不成昂热在犬山贺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老色狼就算收了学生也会先传授他本人看美女的品味吗?

或者是默许能够被昂热欣赏的年轻人其实都和他有着共同的情趣?

“嗯……昂热校长的口味,还真挺年轻的。”苏廷有点尴尬,虽然说他也喜欢看美女,但是还没有脸皮厚到和犬山贺昂热这两个老色批一样的程度。

“哈哈,昂热校长是个永远年轻的人啊。”犬山贺微笑,神色似乎陷入了追忆当中,“我们当年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位老人的年龄了,按照正常人来说他应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可昂热校长还是精壮得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着无限的精力。”

世津子在犬山贺说话时已经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跪坐下,她拿起一个精致如白玉构成的长瓶,向着两人面前的小酒杯中倾倒。

“是,昂热校长到现在仍然保持着年轻人一样的活力,真让人羡慕。”苏廷的目光飘向正在斟酒的世津子,心说恐怕昂热喜欢学生制服也是因为它所代表的年轻意向。

那个老人希望自己永远像是年轻人一样保有活力,这样才能在龙类苏醒的时候有足够的气力将武器斩进它们的头颅和脖颈当中。

“尝尝吧苏君。”

犬山贺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个青玉小酒杯,向他介绍:“这是日本的特色,清酒,之前还没有品尝过吧?”

苏廷老实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没有喝过。

他观察着犬山贺喝酒的方式小小地抿了一口。

清酒的口味有些寡淡,不像是白酒那样一入口就能感受到一股灼烧般的辣劲,在口腔当中反而还能激出一阵淡淡的果香有些甜味。

“是带果味的烧酒啊,昂热校长不会也喜欢这个吧?”气氛很放松,苏廷忍不住跟犬山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当然不是。”犬山贺将小酒杯搁在桌上,有人叩响了门扉,“其实昂热校长不是特别喜欢清酒,他更喜欢一些高度的烈酒。”

“为了照顾年轻人的口味特意叮嘱他们取来的这类清酒,味道还不错么?”

世津子起身去拉开门,端了一小盘白色的小点心和另一碗分成小块的餐点回来。

“味道很好。”苏廷点头,看向世津子端进来的那两份食物,稍微迟疑了一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法式餐点?”

“是的。”犬山贺微微抚掌,“作为昂热的学生果然对于美食也有着很好的鉴赏能力。”

“这是Qutessence的主厨岸田先生的作品,今天Qutessence歇业一天可是会冲掉不少人的口福啊。但是曾经老师的又一位学生到来必须要以最高规格来对待。”

“这个是海螺肉片,上面的小颗粒是黑松露,旁边这道是法式经典糕点bavarois,也是Qutessence的招牌菜之一。”

“感谢犬山家主的招待。”苏廷在来日本之前还是了解过东京的,大概知道犬山贺所说的这家店是一位米其林三星主厨作为厨师的法式料理店,如果想要预约其中的座位需要至少提前一周的时间致电,不然根本不会有占到座位的机会。

“这没什么,不过是尽尽地主之谊罢了。”犬山贺轻轻摇了摇头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忽然模样变得豪迈起来。

“听昂热校长说,苏君似乎并没有正统学过什么剑术刀术么?”算是暂时的酒足饭饱之后,犬山贺提出了第一个正经的问题。

苏廷深呼吸一下心说来了来了,既然是昂热派自己来了日本那肯定会有一些让自己补短板的任务,毕竟他将每个出色的学生都看作一柄可以斩下龙类头颅的武器……作为昂热手里现在最为锋锐的一柄武器,苏廷想大概校长不介意让他再锋锐一些。

“是的,我还没有跟谁系统学习过,要正经说起来那就只能是在高中的社团里大家凑在一起研究过了。”

楚子航虽然跟他有过切磋和训练,但他那也是纯粹的野路子出身,凭借自己的高天赋自身总结出来最适合自己的一套剑术。

“那苏君的天赋想来一定是极高的。”犬山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好似在看着一尊稀世珍宝,“昂热校长跟我谈到过,你在‘勘破’上的造诣很深。”

“侥幸拥有的天赋。”苏廷谦虚道。

得到了这个回答的犬山贺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看起来一直很谦逊乖巧的苏廷居然还有这么一种凡尔赛的恶趣味。

“哈哈,没想到苏君还有这样的幽默。”犬山贺笑着说,“看来校长的意思是要我教导你学习居合了,在那种天赋的加持下,苏君的居合一定威力很惊人。”

“但是在那之前,请允许我测试一下你的水平吧苏君。”

随着犬山贺的这句话落下原本气氛祥和好似爷孙聚会的静室内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藏着一把锐利的小剑,在时刻准备着刺入谁的皮肤剥开血淋淋的皮囊。

犬山贺的呼吸忽然悠长起来,短发根根立起,藏青色和服间有无形的风在鼓动着,好像有人在旁边拿电线电了老爷子一电。

可是面对这样的场景苏廷却没有露出笑容,因为从犬山贺身上冒出来的那种威势已经填满了整个静室的每一处角落,苏廷能感受得出来,那是货真价实的……杀气!

如果苏廷没有达到被犬山贺认可的地步……他真的会死的!

自从迈入玉藻前的一刻起犬山贺露给苏廷的一面是平易近人的,可那是建立在同为昂热学生的基础上。

其实犬山贺也是个骄傲的男人啊,被昂热的声威折服了之后的数十年里他一直渴求着得到昂热的承认与鼓励但一直没有如愿,反倒是几十年后来到日本的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好像非常得到昂热的器重,听起来和昂热的关系还非常不错。

那就向他证明,苏廷有着这样的资格。

明悟了这些之后苏廷也正色起来,不像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放松。

世津子默默地捧上两副刀具,一柄上的花纹如同壁画般繁复华丽,另一柄却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简朴到甚至有些单调,整个刀鞘之上只有数道血丝样游走的花纹。

“请取刀。”活力无限的体操少女跪坐在身边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可苏廷现在无暇欣赏这样的媚态,如果他的精神不是百分比集中的话有可能下一秒犬山贺的刀就会临近他的面门然后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果然日本分部的人都是疯子,犬山贺是个自信到疯魔的男人,他既对自己有着无穷的自信同时对苏廷也有着同等的自信,他认为苏廷一定可以接下他的刀!

七阶刹那,128倍速。

这样的速度,就算是一张脆弱的叶子也可以砍断钢铁吧?

“听闻犬山家主的刹那快到了极致,今日很荣幸能够有机会领教。”

在说话的时间内犬山贺已经拿走了那柄刀鞘很简单的刀具,其名为鬼丸国纲,同样是日本的一柄名刀。

“一文字则宗。”

世津子用简短的话向苏廷介绍了他即将使用的这柄刀具,然后起身走出了这间静室。

在最后关门的一刻这个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体操队少女”居然也流露出一丝艳羡的意思,其实她不是什么体操队少女更不是学生,她只是被犬山贺传授了剑道的干女儿而已,只有这一个身份。

想来她对于能够真正和犬山贺交手这件事十分渴望吧,无论结果是生是死。

“一定,别死啊。”

犬山贺幽幽吐气,瞳孔中闪动着可怖的金色。

在千分之一分钟里,他拔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