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医学常识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走廊间,传来了秦越人的声音,他来给江寒换药正好迎头撞上了从房间里出去的田午。

田午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板着脸说道:“稳重些,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

“公子教训的是。”秦越人躬着身子,低着头,直到田午的脚步声远去才直起了腰。

齐国的公子和他这个小邑馆舍的舍长相比,一个如同天上的明月,一个如果微弱的萤火,天壤之别。

屋中的江寒听到外面的动静,想起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

那就是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

扁鹊晋见蔡桓公,为蔡桓公看病。

扁鹊说:“您的肌肤纹理之间有些小病,不医治恐怕会加重。”

蔡桓公说:“我没有病。”

扁鹊离开后,蔡桓公对侍者们说:“医生喜欢给没有病的人治病,把治好病当作自己的功劳!”

过了十天,扁鹊再次晋见蔡桓公说:“您的病在肌肉里,不及时医治恐将会更加严重。”

蔡桓公不理睬他,扁鹊离开后,蔡桓公又不高兴。

又过了十天,扁鹊再一次进见蔡桓公,说:“您的病在肠胃里了,不及时治疗将要更加严重。”

蔡桓公还是没有理睬。

又过了十天,扁鹊远远地看见蔡桓公,掉头就跑,蔡桓公特意派人问他。

扁鹊回答:“小病在皮肤纹理之间,汤熨所能达到的;病在肌肉和皮肤里面,用针灸可以治好;病在肠胃里,用火剂汤可以治好;病在骨髓里,那是司命神管辖的事情了,大夫是没有办法医治的。现在君上的病在骨髓里面,因此我不再请求为他治病了。”

过了五天,蔡桓公身体疼痛,派人寻找扁鹊,这时扁鹊已经逃到秦国了,于是蔡桓公病死了。

江寒来到这个时代,阅览典史后,发现蔡国压根没有一位谥号为“桓”的国君,而且此时蔡国已经被齐国灭亡了。

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很有可能就是公子田午。

因为魏惠王迁都大梁而又被称为梁惠王,韩哀侯灭郑国后迁都于郑而韩国又被称为郑国,齐国灭蔡所以田齐桓公田午被称作蔡桓公也在情理之中,这些都是同样的例子。

扁鹊出名的年代,刚好是田午在齐国做国君的时候,想想两个人的性格,发生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很大。

课本上的人物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江寒感到了一阵恍惚。

“先生,该换药了。”

秦越人走进了房间,把皮革做成的药箱放在了桌案上,憨厚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江寒坐了起来,秦越人解开了他肩上的绷带,伤口处已经结成了一层厚痂,等痂脱落后就会长出新肉。

“先生的伤口恢复的真好。”秦越人由衷的赞叹道。

短短两天时间,贯穿的伤口恢复成这个样子,他都不知道是长桑君的药物效果好还是江寒的自愈能力强了。

江寒也是颇为意外,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天,他就觉得肩膀伤口处发痒,这是伤口愈合的感觉。

“都是秦兄弟的医术高超,才让我好的这么快。”

秦越人腼腆的笑了笑:“是长桑君前辈的医术好和大司命的垂怜,我只不过是帮先生换了几次药。”

“大司命……”这是江寒第二次从秦越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看来有必要普及一些基本的医院常识了。

江寒正色说道:“伤口结痂,并不是因为大司命的垂怜。”

秦越人缠着绑带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皮肉受伤者中,有的结痂好转,有的伤口溃烂而亡,这是缠绕在医者们心中数百年的谜团,无法解释的医者们,只能把这件事归功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伤口结痂或是溃烂,皆因天地间的细微之物。”

秦越人不解的说道:“夫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风雨寒暑、清湿喜怒,喜怒不节则伤藏,风雨则伤上,清湿则伤下;但我却从未听说,天地间有细微之物能致人患病。”

江寒站了起来,来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户,一缕阳光照进了房间,光亮中弥漫着细细的尘埃。

“越人你看,这阳光下的细微粉尘,是不是很多?在看似纯净的空气里、清水里,到处充斥着这些东西,甚至还有更小的,肉眼无法看见,这就是细蛊。”

对于蛊这个字,秦越人并不陌生,长桑君给他的医学典籍中有过记载,一百五十年前,秦国的名医医和,在给晋平公治病时,就提出过看不见摸不着的“蛊”是一些病症的病原。

“蛊”病的各种含义外,医和还使用了阴阳、四时、五行、五声、五色、五味、六气等等中医病因学和诊断学的概念,对后世中医有关的理论发展和普及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可以说医和是华夏医学病因理论的创始人,长桑君对他也是多有推崇。

“伤口如果被空气中的细蛊污染,就会溃烂,如果不被污染,就会结痂康复,所以要想伤口不溃烂,就要将空气中的细蛊和水中的细蛊隔绝在伤口外。”

秦越人听到江寒的话,不断的颔首。

江寒说出的细蛊理论,因为没有显微镜,无法观察到细菌,所以听起来很玄乎。

但中医本来就是信奉经验主义的,所谓的邪气,所谓的体内阴阳,都是很抽象的东西,也是无人能验证的。

要想证实江寒的说法是否正确,唯有实践一条路。

秦越人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躬身行礼:“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言,先生可谓是造福万民,功在千秋!”

江寒哈哈一笑:“现在就有验证我这观点的机会,秦兄可愿意与我同去?”

秦越人猛然抬起头:“哪里有机会?”

江寒指了指西方:“不久前,赵国起兵八万进攻中山国,一定会有很多伤员的……不过,战场上可能会有很多未知的危险,秦兄可敢随我一同前去?”

秦越人挺直了腰板:“有何不敢?为了大道,秦越人万死不辞。”

江寒满意的点了点头:“哈哈哈,好,就让我与秦兄一同解开这困扰了医者数百年的谜题吧。”

秦越人躬身行礼:“等到先生身体好上一些,小人立刻辞去馆舍舍长一职,随先生去往中山国。”

江寒笑着说道:“去中山国之前我们要去一趟赵国,见一见墨子大师。”

秦越人的惊呼一声:“是创建了墨家,阻止了楚王攻宋的墨子大师?”

江寒点了点头:“正是。”

“小人愿意同先生一起拜会贤者。”

对于墨子,底层百姓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因为墨子是百姓们的布衣之士,因为墨家是一个同情工农的学派。

秦越人离开了房间,江寒站在窗户边吹着冷风心情不错。

这次受伤真是赚大了,养伤期间还能捡到一个扁鹊,这种人才可是难得的。

这次去云梦山见了墨子后,中山国那一趟是一定要去了。

他阻止不了赵国进攻中山国,但身为墨家钜子,这场十几万人参与的战争造成的伤员,他不能置之不理。

“哎,钜子,你怎么跑到窗户边了。”

身后传来了田玉儿不满的声音。

“外面这么冷,你的伤还没好,别感染了风寒。”

田玉儿把手里滚烫的瓦罐放在了桌案上,她的手指被烫的通红。

看到江寒身上只有简单的一件布袍,非常单薄,毫无血色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精神。

田玉儿连忙拿起床边的毛皮披风,搭在了他的肩上。

“钜子,你这是贯穿伤,要是好不全的话事情很大的,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田玉儿在江寒的身边唠叨个不停,江寒只是安静的听着,这几天田玉儿简直变成了一个小话唠。

“你端过来的是什么?”

“哦,对了,我炖了鸡汤,你赶快趁热喝。”

江寒被田玉儿拉到了桌案前坐了下来。

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鸡汤卖相实在是不怎么样。

江寒皱起了眉头,紧张的问道:“这是你做的?”

田玉儿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我按照庖丁统领教给我的办法,整整熬了两个时辰呢。”

“你自己尝过了吗?”

“没有啊,做好了就直接给你端来了。”

“咳咳……”江寒的嘴角一抽,恐惧的看着瓦罐里的鸡汤。

田玉儿的厨艺他可是领教过的,这碗鸡汤不喝行不行?

扭头看着田玉儿充满希翼的眼神,江寒的喉结抖动了一下,罢了罢了,怎么说也是玉儿的一番心意。

他颤抖着举起了汤匙,舀起一小口汤汁,放进了嘴里。

一股腥苦的味道从嘴里扩散开,江寒的脸皱成了一团。

果然不出所料,鸡肉没做马杀鸡去腥,盐放的太多,都苦了。

“怎么样?怎么样?”

“呵呵…做的挺好,下次不许做了。”

听到了江寒的评价,田玉儿拿起了汤匙,尝了一口。

“呸呸呸…好难喝,钜子你快吐出来。”

田玉儿满脸的挫败之色,明明是按照庖丁统领教的办法做的,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做饭真的好难啊。

“还好吧,最起码毒不死人。”

“切。”田玉儿做了一个鬼脸:“我下次熬出来的鸡汤一定比这次强。”

江寒的脸色一苦,还有下次啊?

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

如果我做错了事情,就让警察来制裁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