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司马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难看,他很想告诉皇姐,他当初之所以如此卑微,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不想死,想活,想好好的活,只能屈膝在陈渊的面前。
可现在,他眼看就要登上皇位了,成为九五至尊,号令天下的皇帝,拥有着一切的权势,自然也生出了野心。
现如今,大晋虽然遭受的重创,可中州的基本盘还是没有问题的,朝廷依然拥有数十万可战之军,更有诸多化阳真人。
何必再惧陈渊?
但看着皇姐连眼睛都没有转过来,这些话即便已经到了嗓子眼,可他仍然没有勇气说出来,就像是当初在紫金山面对陈渊一样。
平阳公主的目光始终关注着虚空中的大战,澹澹道: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只要登上了皇位,就能号令一切,拥有强大的力量,拥有强大的底蕴。
何必继续在陈渊的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去当他陈渊膝下跪伏着的一条狗。”
“皇姐,我....”
“愚蠢,本宫知道你没有能力,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你自己难道就有一丝一毫的自觉吗?你难道看不清自己?
你何不想想,如果不是本宫向章彦通透露出吾等的背后是陈渊,他怎么可能会放着司马佑这个正统不去支持,反而去支持你?
你觉得你凭什么?凭你相貌英俊,还是凭你手段过人,亦或者,凭你身上微不足道的先皇血脉?”
“皇姐,我....我....”
司马恪张了张嘴,脸色涨红。
“你自己认不清自己,那本宫这个做皇姐的就帮你认清,莫说你现在还没有坐上皇位,即便是坐上了又能如何?依然只是一个傀儡而已,章彦通、萧景、还有厉阳,没有一个人会真心的臣服于你,那些忠于先皇的力量,也都汇聚在了老二的身边。
今日之战过后,神京城将被肃之一清,不会再有成建制的力量,去效忠朝廷,去效忠司马氏族......
你以为为什么本宫的势力能够如此保全,那些人始终如一的效忠我?呵呵....他们也只不过跟厉阳一样,看这朝廷要塌了,想要再寻找一个买家而已,而这个买家,就是如今拥兵数十万,数座仙门支持雄踞蜀州的陈渊!
没有陈渊,你以为你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就凭中州的这点力量,就能抗衡天下各路豪雄仙门?
哼,他们没有对朝廷动手,只是留着做一个牌坊而已,等到天下大定,再解决朝廷这个掉了牙的老虎轻而易举。”
长公主平阳目光平静,声音虽轻,却犹如一道道锋锐剑气,刺在了司马恪的心口,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化。
最后趋于平静,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皇姐说的对,我....明白了!”
“阿恪,不要怪皇姐说话直白。”
“不....不会....”
“本宫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将母妃送到陈渊的床上的,但你们既然有了这段露水情,那就好好珍惜。
不要高看自己的能力和手段,你觉得自己比之陈渊如何?”
“不...不及。”
司马恪低下了头,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这不是平阳公主强逼着他说出此话,而是他心里切切实实的想法,陈渊那是何许人也?那是短短几年就在屹立在江湖顶端的存在。
那是一步步谋划,增强自己的实力,最后更是在天下人的面前摊牌,击碎了他不可一世的父亲的梦想。
击碎了司马家的江山。
这样的人,甚至不能用言语去形容他。
这便是他现在心里最为真实的想法。
“既然知道,何必日后再去以卵击石?听我一句话,想活,就好好的守好中州,守好神京城,等着陈渊未来定鼎天下的那一天。
他要是最后赢了,咱们母子三人还有活路,即便是不看你帮他守城的情分,也会看在皇族的份儿上,许你我一世富贵。
时逢乱世,能得一平安,已属不易....”
平阳公主轻叹了一声。
“皇姐说的是,只是....最后要是陈渊赢不了怎么办?”
“那你就臣服其他人,或许也能活,但本宫觉得也活不了几年,他们不会容下你这个前朝余孽的。”
“臣弟听说,太祖他老人家,还在世,只不过在闭关,若是他出关后....”
“臣弟,你知道皇姐当初为什么选择跟陈渊做交易吗?”平阳公主转过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司马恪。
“为什么?”
平阳公主笑了笑,看着面前的皇宫,自语道:
“那老东西要是想出来,早在之前父皇大战的时候便出来了,他不想出来,或许....就意味着,他这亲手打下来的江山,他一点也不在意。
连他都不在意,你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后代子孙,在意这么多干什么?”
“这....”
“读书先读史,这些天本宫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大晋立国之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度崩散的。”
司马恪愣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平阳公主话语中的意思。
立国即灭国?
......
......
在平阳公主与司马恪交谈的时候,皇城内的大战,也差不多快要陷入了尾声,青石地面被染成了红色。
刺鼻的血腥味道,不断的顺着冷风,朝着外界吹去。
喊杀声仍在继续,巡天司的武卫,禁军中的精锐,皇监司的高手,宗室之中的强者,还有很多太监,都在此刻怒吼着。
而虚空中,也差不多到了尾声,曹正贤的实力虽然不错,可距离萧景还是有那么一线差距的,而就是如此的一线差距,在生死杀伐的过程中,往往便能成为压倒性的力量。
厉阳和章彦通以及其他的几位化阳真人,也都在竭尽全力的施展着自己的手段和力量,厉阳是想要日后归顺陈渊的时候,能卖个好价钱。
章彦通则是想要向陈渊展示出他的价值。
女人嫁人后,决定其地位的,就是背后的娘家,他虽然没有什么太强的力量,可只要展现自己的作用,再加上之前的香火情分,再怎么,章家也能绵延富贵。
除此外,还有章玄。
他算是陈渊的老上司,一直都给予恩惠,直到现在关系也没有断,还因为婉姝的原因更加的加深了一些。
章彦通看的很明白,只要章氏自己不作死,日后就能享受到陈渊的富贵,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则是为了给日后的富贵加码。
他们在拼命,可朝廷的一些供奉却不愿意拼命。
他们投效朝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修行所需的各种资源,但现在朝廷目前已经明显式微,凭什么要他们来拼命?
也就是曹正贤和司马佑拿出了更大的代价请他们留下,不然,在紫金山之战后,他们就走了。
可留下归留下,要他们拼命不行。
是以,胜利的天平迅速便朝着章彦通一方倾斜,而且,倾斜的速度越来越快,当随着第一个供奉逃离战场的时候。
也彻底的宣告着曹正贤一方的崩溃。
“轰!!!”
一声雷震响彻天地,曹正贤被萧景一击从虚空中打入地底,掀起了一阵数丈高的尘土,随之传来的还有曹正贤的咳嗽声。
“咳咳...”
曹正贤脸色煞白,身上的气息迅速消退,即便是燃烧元神,他也仍旧不是萧景的对手。
“曹阉狗,可曾想过今日?”
萧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因为皇帝的压制。
他们早就弄死这老阉货了。
“萧景,你这乱臣贼子!”
曹正贤咬牙切齿,目光死死的盯着上空中所站着的那道身影,只恨自己的实力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大晋再一次内乱。
而他也隐隐有了预感,这一次的内乱,将致使大晋,彻底的消亡。
“你一个君王身边的佞臣,阉狗,也配说我是乱臣贼子,若非是你替先帝犯下杀孽,焉能有今日之祸?”
“闭嘴,你也配评论先帝?”
曹正贤脸色狰狞,青筋暴起:
“若非先帝失败,我大晋将在先帝的手中中兴,本督主只恨没有将那陈渊于弱小时,千刀万剐,抽魂炼魄!”
他的确对于景泰的血祭之法不太赞成,但心中也清楚,在如今的时代,若是不变,那大晋依然改变不了灭亡的下场。
皇帝只不过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所以,曹正贤对于景泰还是颇为崇敬的。
“既如此,那你便下去陪着先帝吧。”
萧景抬起手,勐然一挥。
一道流光直接洒落在曹正贤的身上,他没有抵抗而是张开双臂,似乎还很期待着这一幕,既然大晋已经注定了要消亡。
那....最好也不要让他看到。
他从一个小太监开始,跟随着司马氏历代帝王,世受皇恩,眼下,也终于要去
曹正贤死了,死的很快,也有些悲壮。
被萧景生生将元神打散,只留下了一具完整尸身。
尤其是放在现如今的场景上,更像是忠诚于司马氏族的臣子为国尽忠,反观司马恪自己,却将是引狼入室的贼子。
他站在曹正贤的尸身前看了许久,才缓缓的移开目光。
伴随着曹正贤的死,和其他皇族供奉的溃逃,司马恪一方立即以压倒性的优势,彻底的将二皇子司马佑围在了金銮殿。
刀兵闪烁着寒光,司马佑派出了一个年轻的太监,告诉司马恪,希望能进来与他一叙,他有些遗言想说。
司马恪在征求过平阳公主的意见后,最终还是同意了,萧景以神念扫视了一遍,确认里面的确只有司马佑一人。
没有其他任何埋伏,而以司马恪的修为,应对没有任何修为的司马佑还是手到擒来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司马恪推开了金銮殿的大门,一眼,便看到了前方正中心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的司马佑。
转过身,关上门。
司马恪一步一步的走向高台,边走边说:
“二哥,你现在可还不是皇帝,怎么能穿龙袍呢,这可是僭越死罪啊。”
司马佑俯视着逐渐登上台阶的司马恪,轻笑一声:
“父皇都死了,这龙袍穿一穿又能如何?只可惜,这是第一次穿,也是最后一次穿了,呵呵,还真有点舍不得。”
“没关系,身为皇弟,等二哥你死后,我可以下旨,让你以龙袍入棺。”司马恪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这么大度?”
司马恪没有回答,在他心里,司马家也快灭亡了,让自己二哥过一过皇帝的瘾也没关系,反正,他终将是亡国之君。
“二哥让我过来,想说什么遗言?”
“老四,二哥若是说,在你围上皇城的那一刻,我曾下令让所有人不要抵抗,你信吗?”司马佑认真的看着司马恪。
“为什么?”
司马恪没有说信不信,只是问为什么,他很好奇。
“其实这个皇帝当不当,真的没什么意思,我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也是
父皇死后,咱们大晋便不剩多少力量了,何必再内乱一次,让我司马氏再虚弱一次呢?只可惜,曹公公不愿意。
他强行越俎代庖替我下了命令。”
“他哪来的胆子,一个家奴,也敢噬主?”
司马恪随口问道。
“呵呵,曹公公是想主动求死啊,父皇死了后,他就有这样的念头,只不过放心不下咱们司马氏族的基业而已。”
“一个奴才,倒是替主子操心起来了...”司马恪冷笑了一声。
“哎,毕竟曹公公也是战死,老四你还是留点口德吧,再怎么,他忠诚的也是咱们司马一族,说这些不合适。”
司马佑摇摇头。
“二哥说的就是这些?”
“当然不是,我想说告诉你,我不是败给了你,是败给了平阳皇姐,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多的后手,可能,她也想过牝鸡司晨,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吧。”
“这句话我倒是不反对,其实,我能跟二哥你分庭抗礼,的确是皇姐在后面替我谋划。”
“啧,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一个亲姐姐呢?”
“呵呵....”
“好了,不耽搁老四你的的时间了,那边是我留下来的认罪书,将一切罪过全部都推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我愿意承受这一切,只希望....老四你能让咱们司马氏两百多年的基业,尽可能的多撑几年,若是太祖苏醒,也不是没有机会中兴大晋....”
司马佑说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叮嘱,而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多,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轻,嘴角也溢出了一抹黑血。
“二哥,鸩酒味道怎么样?”
司马恪好奇的问。
“还行...呵呵...还行...”司马佑擦了擦嘴角,嘴角也勾出了一抹笑容,长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咱们司马氏竟然会衰落在陈渊的手中,要是有重来的机会,我一定用尽一切办法掐死他....”
“二哥。”
“嗯?”
司马恪认真的看着气息逐渐开始衰弱的司马佑,低声道:
“你的叮嘱臣弟恐怕答应不了了。”
“为什么?”
司马佑满面惊疑。
“二哥啊,你可知道臣弟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在背后推动吗?”
“平阳皇姐?”
“不是,是陈渊....是他让章彦通萧景还有厉阳助我登基,为他守好神京城和中州,借着咱们司马家的名号,去成为父皇想要成为的那种人皇。”
“你....你说什么?”
司马佑顿时瞪大了眼睛,毒酒开始迅速逆行。
“我没骗你,真的。”
“噗....”
司马佑喷出一口老血,满心不甘,用出最后的力气,怒吼道:
“你这么做,对....对得起司马氏的列祖列宗,对得起我大晋的列代先帝,对得起父皇吗?他...他是毁了我大晋基业的人!”
司马佑的声音响彻在金銮殿,而他也身子不稳,倒在了地上,眼中满是不甘,恨不得掐住司马恪的脖子。
他愿意投降,愿意止戈,只是想要朝廷保存实力而已,就是为了让司马家未来能有那么一丝中兴的机会。
他知道平阳公主的心性,觉得,他们姐弟两个,比他要强的多。
可....他绝不想司马家覆灭,大晋覆灭,更不想灭在陈渊这个乱臣贼子的手中。
司马恪蹲在司马佑身前,长出了一口气,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呢喃道:
“二哥,我也不想,但我没有选择啊,我...我他娘的认贼作父了啊!”
......
大晋景泰九年,十一月初六。
皇二子司马佑为奸臣曹正贤所惑,悖逆谋反,擅动刀兵,霍乱皇城,再行先帝血祭之事,最终为皇四子司马恪率军平叛,后司马佑心中惊惧,畏罪自尽,奸贼曹正贤曝尸当日,为京城百姓分食之。
大晋景泰九年,十一月初八。
先帝皇四子司马恪,于危乱之中而起,乃民心所向,群臣皆服,正式登基为帝,将于次年,改元建平。
新帝登基当日,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代父谢罪,忏悔血祭之事,群臣商议后,将景泰的谥号定为‘灵’。
是为,晋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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