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底世界(2)

“在听吗?”陈真扬的声音将知夏的注意力拉回。

她移开视线,快步走下观景台,低声说道:“哥,我先挂了,一会儿和你说。”

钟司沉在大厅冲她招手,知夏走过去,听他说道:“我爸妈和你爸他们来了,咱俩也进去吧。”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把手机放进包里,跟着钟司沉去包间。

进门前,她忍不住深呼吸,钟司沉见状好笑地问道:“你这是紧张?”

“有点吧。”知夏说。

钟司沉似是觉得奇怪,微微低了低头,说:“那一会儿你坐我旁边,你跟我总比跟他们有的聊。”

知夏没说话。

没想到进去后,她坐到爸爸陈稳的旁边后,钟司沉竟然直接坐在了她身旁。

钟父笑道:“你跟着夏夏坐干嘛?”

钟司沉没个正形,说:“坐我妈旁边怕她打我。”

钟母打扮得年轻又韵味,她嗔怪地瞪了一眼钟司沉,又抱歉地看向知夏和陈稳,笑着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熬夜打游戏,我想打他又不能打。”

陈稳:“我家儿子也一样,高中时没少熬夜打游戏。”

“老陈你这就凡尔赛了,你家儿子打游戏也没妨碍他考清华。”说着,钟父看向知夏,“不过还是女儿乖,夏夏是不都不打游戏的?”

众人的视线随着钟父的声音一齐落在知夏的身上,她牵了牵唇角,“偶尔也会打。”

其实她确实是不打游戏的,但在此刻,她并不想被当做一个乖乖女的范本。

钟母和钟父又轮流问起知夏的学业和生活,热情到令她不适。

聊天中途,知晓雯赶到,她一进包间,便连声抱歉,说:“今天本科生答辩,老师们开会晚了,路上又堵车。”

她一看知夏旁边坐着钟司沉,便坐到了钟母的旁边,正好在知夏的正对面。

知夏假装没察觉到她的注视,偏着头听钟司沉说话。

钟司沉眼神极其好,大人们点菜的时候,他压着声音问:“你和你妈吵架了?”

“没有。”知夏口是心非。

钟司沉轻笑,笃定地说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表妹和我姑吵架时和你一模一样。”

知夏蹙眉。

这人太聪明也不好。尤其是自作聪明。

一顿饭,几个大人高谈阔论,聊得非常尽兴。

钟司沉似乎也十分习惯这样的场合,表现得游刃有余。

唯独知夏,默默坐在一旁,变成饭桌上的一道菜品。

多数时间她都在发呆,偶尔听到自己的名字,才配合地露出笑容。

知夏没吃多少,她的思绪游荡,总是忍不住想起,想起此时此刻,盛怀风和她就在同一间餐厅里。

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

“也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

只是这句话熟悉到刺耳。

知夏盯着碗里的响锣,她回想起四年前,高考结束。

那天她跟着陈真扬和荔荔姐去一个朋友家玩,在那朋友自己家的院子里烧烤。

盛怀风给她打前几个电话时,她都没有接。

最后一通电话接起,盛怀风问她在哪儿,她不耐烦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北京是一座大到夸张的城市,陈真扬那朋友住顺义,盛怀风赶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他下车后匆匆跑过来,看得出又热又急,头发湿漉漉的,胳膊上被蚊子新咬了几个包,格外显眼。

两人站在湖边。

夏季晚风里热意翻涌,不远处的别墅区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隐约传来嬉戏笑闹的声音。

是陈真扬他们一群人在院子里一边喂蚊子一边打牌。

知夏问盛怀风从哪里过来的。

盛怀风说老孟下午去医院,他帮老孟在网吧盯着。

知夏去过老孟的那家网吧,它开在一条破败的胡同里,常年烟雾缭绕,聚集了一群十六七岁逃课辍学的小混混。

她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几分不以为然。

知夏听到自己说:“你一点都不为自己前途考虑的吗?明年再考不上大学也去巷子里开网吧?”

那天,知夏穿着一件白色公主裙,脖子里戴着姑姑新送的双C项链,细碎的钻石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弱光芒。

她从上到下都是名牌,乖巧清纯,却言语刻薄。

“盛怀风,即使你考上名牌大学,也一无所有,这座城市最不缺有着高学历却每天早出晚归挤地铁的廉价劳动力。”她顿了顿,“更何况你现在连一纸学历都没有。”

少年站在一旁,身上是件廉价T恤,他想说什么,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

他向来是慵懒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什么都坦荡荡,无所畏惧。那晚却嘴角向上扯着,笑容十分勉强。眼底的光亮逐渐熄灭。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等到盛怀风离开,知夏站在湖边,久久没有回去。

她给盛怀风编辑了最后一条微信:

[我刚说得难听,但也是实话。盛怀风,我妈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也不必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然后她将盛怀风的所有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

盛怀风站在餐厅的玻璃长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裴淮讲述自己的恋情。

他“嗯”了声,然后说:“接下来一分钟五百块。”

裴淮在电话那头愣住:“什么五百?”

“情感咨询啊,一分钟五百。”

“你大爷的。”裴淮笑道,“抢钱呀?”

盛怀风半倚着玻璃,视线落在大厅里的一男一女身上。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格外登对,也格外——刺眼。

这时,女生手机响了,走到观景台上接电话。

盛怀风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电话里,裴淮叹了口气:“你说怎么这样?盼了这么多年异地恋结束,结果现在好不容易都在北京了,反倒开始吵架。”

盛怀风懒懒地说道:“要不算了吧,也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裴淮急了:“让你出主意没让你泼凉水。”

盛怀风轻笑,“你自己这不是有答案吗?人姑娘为了你研究生考到北京来,不容易,异地恋见不着,现在天天见,总得磨合一段时间。”

“也是。”裴淮叹了口气,“是我想太简单了。”

“行了,出来挺久了,我先挂了。”盛怀风说着,余光注意到知夏重新回到那男生身边,两人一起离开。

他看了会儿,扯了扯唇角,转身回到包间。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钟父钟母邀请知夏的爸爸妈妈去家里搓麻将,知夏兴致寥寥,说自己先回去了。

听说她是打车过来的,钟母便说,让钟司沉送她回去。

当着几个大人的面儿,知夏也没办法拒绝。

待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开,钟司沉问知夏:“回家?”

“不然呢?”她反问。

钟司沉在指尖转了一圈车钥匙,笑笑:“果然是乖乖女,才九点,不出去玩吗?”

知夏看着他,“去哪儿?”

她的眼睛是小鹿眼,琥珀色,清亮剔透,眼尾微微向下,看起来单纯又无辜,惹人怜惜,气质却十分清冷,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钟司沉有一瞬间的呆愣。

这种被家里过分保护的乖乖女,最让人想看她放纵沉迷时是什么模样。

反差到极致,才有意思。

“去喝酒吗?”他问。

知夏摇摇头,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钟司沉抬了抬下巴,“我车在那儿,你等我一下。”

他来的时候,餐厅外边还有空位,便直接把车停在了外边。

知夏站在马路边,虽然天气很热,但不知是不是生理期到来的缘故,她并没有觉得有多热。

钟司沉把车子开过来,停在她面前,知夏刚准备拉开门坐上去,就见餐厅门口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正是盛怀风。

他旁边是个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大家都穿戴整齐,像是刚谈完正经事。

察觉到盛怀风的视线似乎扫到这边,知夏来不及多想,忙低下头,上了车。

钟司沉看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没事。”

车子启动,知夏偏头看倒车镜。直到在前边路口拐弯,盛怀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快到家的时候,途径商场,知夏突然叫停。

钟司沉疑惑:“不是还没到吗?”

“我去商场买点东西,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一边说一边解安全带。

路边不能久停,钟司沉问:“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她说着,就去开车门。

钟司沉看了一眼车载导航,这里确实离知夏家很近,不到一千米的距离。

他也懒得再管,只说了声“注意安全”。

知夏下了车。

她不想回家。

这个点儿,商场也快关门了,但电影院还开着。

在上海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去学校附近的电影院看午夜场。

晚上十点以后的电影院里,其实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少。

此刻距离十点还有二十三分钟,时间最近的一场电影,是部惊悚片,三十八分钟后放映。

知夏买了票,又买了杯热茶。

原本坐在沙发椅上等待,忽而注意到影院门口有几个抓娃娃机,于是她买了一筐币,准备抓娃娃来打发时间。

抓娃娃的难易程度,虽说和技术有关,但更多和机器的设置有关。

这家电影院的娃娃机,就被设置得极其难,抓到的概率非常小。

知夏投了大几十的币,一个都没有抓住。

原本满满的一筐币只剩下最后一个。

她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把币扔进去,抓钩平移、降落的短暂片刻里,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人——

他是抓娃娃好手。

无论娃娃机被设置得多难,他都能抓到。

曾经他带她来抓娃娃,几乎是她指哪个,他就能抓到哪个。

每次离开时,她都满载而归,抱着一堆可爱的毛绒娃娃,周围小朋友们无一不艳羡。

有一次她问他有什么秘诀。

他神秘兮兮地说:“独门秘诀。”

她嫌他敷衍,逼问他。

因为知夏不能明目张胆地把那些娃娃带回家,怕知晓雯看到责骂。

所以那时,盛怀风正帮她把篮子里抓到的娃娃,一个一个地装进书包里。

他手中动作悠闲,声音张扬而笃定:“反正我一直在,只要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抓到。”

此刻,知夏眼睁睁地看着抓钩降落在一只灰色小熊的头顶,微微收了收,明明有一丝希望,却在上升的瞬间,小熊掉落。

一无所获。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怕,我确定这是篇货真价实的夏日小甜文(连着写了两篇虐文的淅宝力证自己是个甜文选手

暂定每晚6点更新,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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