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傍晚下起来的。
铅灰色的云层堆叠在天际，洇染开泼墨一般的沉沉暗色，白亮的雨珠接连成片，在地面晕开一层薄薄的雾气。
寒意愈重。
岁母建议道：“下雨了回去不方便，小寂不如今天就住在我们家吧。”
寂歌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麻烦了。”
“不麻烦，我去叫人收拾客房。”岁母喜笑颜开的过去喊人安排，剩下寂歌与岁黎，还有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人面面相觑。
寂歌觉得今天的做客硬生生搞出了鸿门宴的气势。
……岁黎的奶奶也出场了。
同学之间的简单做客顿时变得异常隆重。
岁老夫人年轻时跟着岁老爷子随军，半生戎马，积威甚重，家中小辈都很尊重她，而现在，这位深入简出的老夫人笑得和蔼可亲：“小寂是吧，不用拘束，随便坐，就当在自己家吧。”
“……谢谢。”寂歌小心坐下，有些好奇岁黎在家里到底说了什么，岁母和岁老夫人竟然都出动了。
岁老夫人并没有架子，超乎异常的好相处。
寂歌也不是个腼腆的性子，温声与她交谈起来。
岁黎坐在寂歌一旁，修长白皙的手指懒散撑着下巴，微扬的线条勾勒出精致漂亮的弧度，乌羽般的睫毛微微垂落，神色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很少说话，却也不肯离开，一直坐在旁边听她们聊天。
像只矜贵雪白的猫，慵懒趴在主人膝头，宣告主权。
寂歌唇角微翘，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联想感到好笑。
岁母不一会便下来，扬声喊道：“房间收拾好了，在二楼最里边的一间，小黎你领着小寂过去看看吧。”
岁黎眯了眯淡紫瞳眸，似是看出她们有话要说，低低的应了一声，配合的给她们留出单独空间。
“妈，”等着岁黎和寂歌的身影一消失在视野里，岁母迫不及待的开口：“您觉得小寂这孩子怎么样？”
那双已经不复昔日清亮锐利的眼眸睁大，岁老夫人言简意骸的道：“那是个姑娘家。”
岁母震惊抬眸：“怎么可能？！”
她都接受自己儿子喜欢上一个男生的事实，只要他高兴就好，现在却告诉她，云寂其实是个女孩子。
岁母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怎么不可能，”岁老夫人哼笑一声，淡淡道：“云家水不浅，孟辛晗也是有本事，瞒了云家上下十几年。”
之前岁家老两口听岁母说岁黎好像喜欢上了个男生，出于好奇，岁老夫人特意赶过来瞧瞧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能让岁黎那样的人动心，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个惊喜。
岁老夫人年轻时见过不少女扮男装的姑娘，寂歌的伪装确实不错，却还是瞒不过岁老夫人的眼睛。
更何况，岁老夫人觉得寂歌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的事实，却也没有惊慌，镇定敏锐的让人惊讶。
她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岁老夫人不由感慨，云家那小姑娘不简单。
岁母独自消化了一会事实，怔怔道：“那小黎知道吗？”
岁老夫人复又半阖上眼，闭目养神：“大概率不知情。”
附近没有佣人，两人的谈话只有彼此间能够听到，岁母询问：“那……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不用，”岁老夫人道：“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去。”
这种事情只能当事人亲口说，不然很容易造成隔阂。
而且，岁老夫人预感，寂歌应该也不会瞒太久。
她现在，好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