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境,神都。
赵府厅堂入门正对板壁,板壁前放长条案,条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左右两边配太师椅。
墙正中挂字画,两侧配上条幅,皆是名人字画。
布置讲究周正、庄严,自成天地。
窦长生端坐在太师椅之上,手中不断盘着三枚桃核,手指抖动间,桃核不断的旋转,偶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
一旁老管家弯着腰,姿态谦卑的侍立在一旁,当初还能够和窦长生偶尔说上两句,把窦长生当做小主子的老管家,如今是彻底没了交流,把窦长生当做了老祖宗。
窦长生不主动开口吩咐,老管家基本上不会主动开口,窦长生并未太大的体悟,因为一直东奔西走,可对于其他人而言,窦长生的威势一日重过一日。
时至今日在凡俗层次当中,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随意谈及的大人物了。
这要是换成赵明玉,也不会这么僵硬,双方相伴十几年,自然有着感情存在,换成窦长生就有隔膜了,到底是窦长生崛起太快,不然换成普通武者,实力逐渐增强,这一个过程就会不断接触,感情自然深厚了,最后也如赵明玉一般。
窦长生随意开口问道:“师父还有多久回来?”
老管家连忙回答讲道:“老爷不久前传讯回来,差不多也就在这几日了。”
“在天外天耽搁这么久,也是因为有不少天外天的宗师要入人境,这被朝廷抗拒,入人境的宗师太多了,要是各自私下岔开时间,虽然也有难度,可以二少爷的关系,倒也能够来人境。”
“可他们要一起入人境,也太招摇了,这就困难了,朝廷把这一些进入的宗师拒之门外,但不久前闻听到二少爷福地大胜,朝廷这才允许。”
话题一开后,压抑的气氛消散,老管家也顺势抱怨起来讲道:“听说朝廷阻力来自于晋王,这位晋王殿下太不识抬举。”
窦长生缓缓抬起手臂,制止了老管家接下来的发言,余下话语不听都知道,如今连老管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就开始讨好自己,把自己放在了极高的位置,甚至是连大周的亲王,都是垃圾了。
“你亲自去给高宗陛下下帖,我今日傍晚于洛水设宴,请高宗陛下一叙。”
老管家点头讲道:“二少爷这宴会规模?”
“是否要热闹一些,还是冷清一些,专门和高宗陛下私下相会。”
窦长生盘着蟠桃桃核,沉吟一下开口讲道:“热闹一些吧。”
“记得一定把天工司工神请来,我的冰魄刀重铸也有年头了,也不知道进度如何了?”
“还有夏侯氏家主是否还在神都,在的话也请来,这一门亲事当初我也应了,断然是不能反悔的。”
窦长生仔细回想一遍,想要找出三五好友,可惜不论怎么想,自己认识的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没有什么好友可请。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本来还有点这一方面想法,现如今却是淡了。
这一次热闹一些,是把神都的事情都一起处理掉,夏侯氏婚事,天工司神兵,还有请高宗陛下,把晋王一事解决,青龙殿殿主死亡一事,窦长生也是知道的,但这不足以解决心中的刺。
上一次是时间有限,窦长生懒得搭理晋王,毕竟窦长生如今可知道,凤凰一族神魔选择自己,是因为自己有凤凰一族气息,源头就是当初宴席那一碗汤。
窦长生也不管和晋王有没有关系,但晋王是烦到了自己,这一场夺嫡之争,到如今该进入复辟之争了。
“钱小三和钱小九兄妹,要是在神都也请来。”
余下也没啥好友了,就算是一些熟人,他们自身层次也不够,诸如自己的二弟和王老他们,如今正在陈地封地那里,关信然倒是在神都,可这位没资格入席。
一挥手讲道:“余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管家应声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老管家行动迅速,离开府邸后率先放出了风,然后直奔皇城,几位重要宾客亲自去请,全部都是窦长生嘱咐的,这不论身份高低,都要亲力亲为,余下的就是吩咐仆人送上一张请帖。
老管家很快就已经把事情办妥,而消息也在神都引起了轰动,窦长生回归神都的事情,这是隐瞒不过一些有心人,诸如内阁大佬等人,可大部分人不清楚,突然听见窦长生要设宴,立即引起了一场风波。
短短时间之内,就已经成为了神都头条,是当下神都最为火热的消息。
谁能够有一张来自窦长生的请帖,那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不少没有请帖者,也开始了托关系,走门路,开始为前往宴会斗了起来。
这是窦长生力压万族,夺取福地后首次回归人境,天下间对于福地内幕,还有引起的万族天骄死亡,神魔大战等等,实在是太好奇了,哪怕是参与宴会,也不可能亲自向窦长生询问,可只要能够从窦长生口中知道一两句消息,这就能够当做内幕,接下来成为小圈子核心,被众人拥护奉承。
这一件事引起轰动,前往宴会的名额被众人角逐,无形之中抬高了宴会档次。
徐长卿端坐于庭院中,手持着一本书籍,位于一棵高大树木之下。
枝繁叶茂的树冠,挡住了太阳光芒,树荫笼罩全身,西北风徐徐吹拂,枝条沙沙抖动,本该读着先贤书籍的徐长卿,此刻手持着书籍,露出了无奈之色。
出现于徐长卿面前,是少男少女,年纪都不是太大,锦衣长袍,白色衣裙,布料非是凡品,偶尔有灵光浮现流动,彰显出了他们非同一般的家境。
只要处于红尘中,自然就不可能做到不染尘埃,徐长卿贵为当朝首辅,依然有着软肋,子嗣,家族等等,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本来窦长生设宴一事,徐长卿是率先知道的几人之一,作为当朝首辅,天下间很少有事情能够隐瞒过徐长卿了。
徐长卿是不打算参与的,徐长卿自认和窦长生关系不远不近,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何必自寻烦恼,这一场宴会是宴无好宴。
窦长生这一個人,可不是安分的主,在知道其回神都后,徐长卿就顿感棘手,以前的窦长生麻烦归麻烦,朝廷还能够制约窦长生,如今这一次争夺福地回来,窦长生地位已经非同一般了。
自古以来人族是有不少争夺福地获得胜利的,可他们动用了秘法,或者是血拼大战,损耗了自身根基,未来是少有能够证道的。
当然证道艰难,能够平安一世,为子孙后代某福,这也不是坏事。
可像是窦长生这样平安无事,越来越厉害的还是破天荒头一位,徐长卿在家读书,正是要宁心静气,然后思考怎么处理窦长生一事。
不曾想窦长生真不安分,才回来就要生事,徐长卿脸色不愉,寒着一张脸,就要开口呵斥几句,窦长生的宴会也是你们能够参加的,有命能够前往,怕是没命活着出来。
即将开口呵斥时,一道洁白无瑕的玉简,已经来到了徐长卿面前,伸手打开玉简后,徐长卿神色一愣。
太宗陛下也动身前往了。
窦长生好大的面子,如今一封请帖,要高宗离开皇城赴宴,竟然也把太宗逼出来了。
徐长卿抓着玉简,如今动静更大了,高宗尽管地位非凡,可在太宗衬托下,倒是显现的名声不显了,所以前往还在控制范围内,可太宗不同了。
不说昔年太宗盛世,八方来贺,四海称臣,光是这大周天下,其中不少疆域,都是太宗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臣子凌驾于君主之上,自古以来都不是好事,这是太阿倒悬,弄不好就有倾覆之祸,国之不国。
徐长卿心中埋怨起来太宗,自己影响力如何不知道,竟然也主动搅合进去。
作为内阁首辅,如今皇位空缺,徐长卿就是大周最高的行政长官,权柄之大,还要在高宗和太宗之上,要是有心的话,开始排除异己,提拔心腹,有能力把朝廷搞成一言堂。
但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的徐长卿,怎么会去自寻死路,大周宗室力量未衰,斗争一起,就没有退路,而且大周也是一艘即将沉默的船,徐长卿只想站好最后一班岗。
维持住天下局势,等到新皇即位,肯定要换首辅,徐长卿就能够告老还乡,离开大周这风暴中心,开始为家族准备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天下大乱。
最后无奈讲道:“也罢,你们跟随老夫一起前往。”
哪怕没有获得请帖,可徐长卿只要打一个招呼,赵府老管家自会送一张请帖来,徐长卿这一动,其他正观望着局势者,也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本来洛水之畔,就已经车水马龙,如今更加拥挤了,而且新人代旧人,一些身份不够的,勉强混进来的,却是被驱逐掉了,换了一批身份更高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着时间临近,窦长生这才起身,走出了府邸,才来到门外,关信然已经等候许久,这是回到神都后,窦长生第一次看见关信然,对方已经突破至上三品,成为了一名法相宗师。
窦长生神色平淡,自己离开人境也有一段时间了,前前后后一年多了,自己也都二十多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关信然完成突破了,毕竟关信然是自己的人,伴随着自己威势越来越高。
关信然也水涨船高,肯定会有一些依附者,他们借助着关信然关系,然后和自己拉上关系,关信然不缺宝物资源了,以对方的资质,能够以散修修成武道四品,资质肯定足够的。
唯一的难关就是小天命,如今看来天命度过了,这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关信然实力要是跟不上的话,这一次回来注定边缘化了,如今倒是没有辜负自己。
窦长生走上马车端坐下来,关信然旋即把板凳收起,然后顺势坐上了马车,窦长生尽管坐在马车中,面前有着帘幕遮挡,但依然能够感知到外面一幕,微微摇头讲道:“不必如此。”
“你突破至上三品,已经贵为宗师,这天下一百零八洲,不论去了何地,都是贵宾的身份,岂能在我这里受到折辱,亲自为我赶车。”
“你有这一份心就可以了,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关信然神色肃穆,郑重开口讲道:“主人对我有再造之恩,要是无主人,今日关信然只是中三品的普通武者,不论是前往何地,都是不入流。”
“不,没有主人,关信然早就死了,这一条命都是主人的,何必在乎这区区颜面问题。”
关信然抬手间,法力不断涌动,化为了一条马鞭,抽打在了骏马身上,马车立即行驶起来,径直朝着城外洛水而去。
窦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可不是自己本心啊,自己也劝了,奈何关信然这人太固执,就是认死理,你看这事情弄的,这完全是神魔待遇了。
关信然聚精会神赶车,其手法粗糙,可架不住实力足够强,哪怕是出现问题,也能够利用法力稳住车身,不会造成任何颠簸。
关信然嘴角微微翘起,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是瞒不过窦长生的,可对此窦长生没深究,完全不在意。
这就已经足够了,关信然是对窦长生极为看好,甚至是认为当一名门客,称呼窦长生为主公,远不如当奴仆称主人。
门客未来会越来越多,而奴仆也会多,可远不如门客增长的速度,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理由,奴仆那是自己人,门客到底隔了一层,论起亲近来,远不如奴仆来的近。
这丧失了颜面,可能够换来地位,犹如圣人身旁的七大内侍一样,在圣人面前是奴仆,可在其他人面前,那可就是贵不可言了。
马车一路来到洛水江畔,立即引起了轰动,一道道目光朝着马车望来,窦长生掀开帘幕,映入眼中的就是这人山人海的场面。
窦长生不由一愣,自己是要热闹,可没说这么热闹啊,在窦长生心中是有十几人,二十几人,再请一些舞姬,请一些琴师,表演一些歌舞,再喝着小酒,这就非常不错了。
可如今这场面,好似自己不是设宴,而是来登基的一样。
满朝文武当中,六司高官基本都来了,内阁大佬基本上到齐,这都堪比早朝了。
“拜见陈国公!”
突然一声响起,旋即众人也随之高呼,声音排山倒海,席卷四面八方。
声音非常杂,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什么扬我族威,力压万族,人族英雄等等言辞不断响起。
杂乱的声音是一件好事,证明着他们没有事先排练,要是整齐一致,你仔细去品。
窦长生不由浮现出了笑容,不是窦长生没见过上面,万族汇聚排场比这大多了,神魔无数,宗师如云,你没有宗师实力,连观望的资格都没有。
可引起窦长生高兴的原因,是这一次自己获得了正面评价,看看他们说的。
大英雄。
人族骄傲。
都好听的很。
这就对了,要是没有天机报的话,自己早就是正道之光了。
想到天机报,窦长生心中咯噔一下,因为这一期天机报迟迟没有发布,这肯定不太对,绝对是憋着大招,怕是要有幺蛾子发生。
如今实力还是弱一些,没有去天机楼做客的资本,等到自己神魔后,肯定要去天机楼和他们好好聊聊。
小黑本记着呢,这事没完。
窦长生前方人流涌动,可自然避让开,出现了一条道路,窦长生缓步朝着宴席主位走去。
看着两旁非富即贵,每一位在外面都能够算得上是权贵,其中不少人气息不弱,肯定是人榜豪杰,几年前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在财神大会当中,也是边缘人物,不曾想如今自己成为了主角。
如今的地位,也能够端坐上位,看着
是的,剥开了华丽的外衣,就是一场猴戏,但哪怕如此,还是让人趋之若鹜,因为这代表着名与利,现在自己就算是随意一句话,也能够让一名武者身价百倍,被各方拉拢,走向人生巅峰。
这一句话,也是一份情分,让自己去血拼神魔,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但只要获得登门的资格,那么一切烦恼就会烟消云散,世界就这么现实。
窦长生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抖起来了。
当然窦长生也没有失去冷静,如今自己是香饽饽,是因为刚刚从福地回来,这是携带着夺取福地,力压万族的威势。
势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流逝消散的,现在自己一呼百应,等过上两年,不给自己面子的大有人在,明面上不会拒绝,就没其他套路了?
我国自有国情,先去边疆锻炼两年,这是为你好,让你积累经验,好提拔你担任更重要的岗位,至于是不是一去不回,那么就要细品了。
窦长生踩踏在红毯之上,走到了主位上,端坐在桌案后方,抬眼能够看见红毯左右,一张张桌案后的人,全部都是熟悉的面孔,每一位身份都非同凡响。
尤其是其中太宗陛下和高宗陛下,端坐在自己下方位置,曾经的九五至尊,也要屈居人下,优越感油然而生,心中下意识的欢喜,这也是为何都喜欢推冰山的缘故,要的就是这征服劲,哪怕这是暂时的,可也高兴不是。
窦长生才坐下来,太宗就已经轻轻拍动了两下手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窦长生也朝高宗看来,红毯尽头就出现了一众人,直接引起了骚动,窦长生目光微微移动,能够清晰看见,一名披头散发身着单衣的男子走来。
男子尽管衣衫不整,可也难以掩盖其中的贵气,此刻走来不由伸手遮面,窦长生一眼辨认出来者是谁,这是自己此番摆宴的目标,有着大周亲王,圣人嫡子,皇位候选者一系列称号的晋王。
晋王失去了往日的尊荣,最喜欢打理的仪表,如今彻底的放弃了。
窦长生看着这一幕,浮现出疑惑之色,看向了一旁高宗,高宗一言不发,平静注视着远方晋王。
晋王一步步走来,来到窦长生十步外后,抬手间自衣袖中露出了一柄匕首,直接跪伏余地。
看见这一幕,窦长生心中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太宗安排一场负荆请罪的大戏,放过晋王可以,但那是自己心意,而不是旁人强自施加给自己的。
晋王高举着匕首,声音沙哑的讲道:“一切罪责,皆是我咎由自取。”
“如今也不奢求国公原谅,来此是向国公表态态度,做错事了,就要罚。”
“这一次我对不住人族,险些害了国公,以至于酿成大祸,让我人族丢失福地,我自知罪孽深重。”
“今日以死,警告世人,不要步我后尘。”
晋王一字字讲道,话语有一些乱,但大概意思阐述出来,引起一片哗然,一位位愤恨的看着晋王,要不是四方有人阻拦,恨不得冲上来砍死晋王。
晋王抬着头,注视着上首位置的窦长生,看着窦长生姿态雍容,眸子中闪烁着恨意,如今这一切,自然不是心甘情愿做的,可如同昔**死燕惊天一样,如今宗室也在逼迫自己。
窦长生这一次夺取福地胜利归来,裹挟此大势降临神都,不光是自己寝食难安,就算是太宗也如此,所以必须有人承担一切,把上一次世间彻底解决。
晋王话语落下后,沉默十余个呼吸,然后挥舞起匕首,瞬间插入自己胸膛,已经刺破了心脏,然后主动溃散了法相,放任生机不断流逝。
目光炯炯注视着窦长生,目光中神色逐渐暗淡,可眼睛依然直勾勾的注视着窦长生。
不甘心。
为何窦长生没死。
那一些神魔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要是有来世的话,希望是一个没有窦长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