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朝阳初升。
万物开始复苏,天地间正逐渐开始喧哗起来。
而太和殿当中,文武百官已经各自手持笏板,正恭候着圣人到来。
陈王身着蟒袍,大马金刀的端坐于太师椅之上,一只手上面缠绕着佛珠,此时正不断捻动佛珠,佛珠相互撞击的声音,哪怕是极为微弱,但对于武道有成的众人而言,却是极为清晰。
不少人抬眼看着眼皮下垂,闭合着眸子,不断捻动佛珠的陈王,不少人浮现出异样的神色。
徐长卿坐在太师椅上,神色肃穆一片,目光环视四方,注视着文武百官的神态,最后目光看向一旁的杨开泰。
杨开泰正端坐于徐长卿身侧,对方是次辅,在内阁中仅次于自己。
尤其是在骠骑将军被革职,五军都护府当中再无牵制,如今已经是一家独大。
杨开泰此时手肘拄着太师椅扶手,手指正轻轻的柔动着太阳穴,一副睡眼朦胧,偶尔打着哈欠,没有睡醒的姿态。
对于今日要爆发的朝争,根本毫不关心的姿态,但徐长卿不敢小看对方,萧天佑这位骠骑将军健在时,有着四王八公一脉支持,在五军都护府势大,但这位大将军的位置岿然不动,稳稳的压了骠骑将军一头。
目光看着闭合眼睛的陈王,这位在内阁当中排序为第三位,当自己和大将军退下后,这位就会成为次辅,也是位高权重,权柄煊赫。
可最近一些年来,陈王开始吃斋念佛,事事不再关心,除了必要的大事外,很少开口发言,对天下漠不关心。。
以往还能够判断出对方的想法,如今陈王的心思,已经无人能够猜测出了。
最后目光看向了神色如常的礼部尚书,徐长卿不由心中叹息一声,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阵骚动呼喊,惊醒了徐长卿。
不由的抬眼望去,身着冕服佩戴着冕冠的圣人已经到了,端坐在龙椅之上,文武百官正在跪拜,阁臣也站起三拜。
但徐长卿注意到,陈王一直闭合着眼睛,不断捻动佛珠,此番姿态可谓是鹤立鸡群,虽然群臣无异色,但内心中绝对是一片哗然。
陈王见圣不拜,这礼数上倒是不曾失礼,这是内阁阁臣的特权。
哪怕是大周把丞相一职免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内阁独大,但丞相一职传承成千上万年了,丞相官职好去除,但影响力却不是那么简单消除的。
内阁阁臣又被叫做相公,入阁拜相深入人心。
内阁阁臣朝堂之上,皆有座位以示尊贵,更是具备着见圣不拜的资格,这表示着双方地位平等,前朝丞相能够限制皇权,如今权力分散于内阁,可阁臣依然地位尊崇,有着超然的地位。
但有此能力,不代表着要去做。
一直以来都是首辅在早朝,可以见圣不拜,彰显首辅的地位,好借此管理内阁。
陈王这一番姿态,可谓是出乎预料。
此时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今日本就要爆发朝争,一个个的都非常小心,生怕卷入进去,弄不好就是抄家灭门,如今万万没有预料到,陈王竟然率先开了第一枪。
一时之间,朝堂上面只有呼吸声,还有陈王不断捻动佛珠的声音。
圣人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顺着冕旒缝隙,看向闭合着眼睛的陈王,这位刚刚的举动,深深刺激到了圣人。
本来因为乾元燃血丹一事,天机报高呼圣人失德,宗人府已经失去了控制,此时圣人内心极为敏感,陈王的举动,已经被圣人认为是逼宫。
无声胜有声,这是在告诉自己,自己这位圣人,已经没有用了,连装都懒得去装了。
一双眸子泛起血丝,冕旒后的眸子浮现出恨意。
太宗和高宗。
还有那国师。
全部都该死,要死一万次。
自己被坑了,乾元燃血丹是他们的想法,只是自己支持了他们,如今一切后果都要自己承担,而他们却是和无事人一样。
圣人心中滴血,深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以至于中了这么粗浅的计谋,太宗和高宗他们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一石二鸟,完善乾元燃血丹同时,也是在掌握自己失德的证据。
他们好借此要挟自己,开始掌握朝堂,甚至是把自己扳倒,如此时的局面一样,控制下一位上位的圣人。
自己君临天下几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他们这种退位的太上皇能比的,他们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已经没有多少了。
但要是下一位圣人,威仪不显,根基浅薄,正适合被他们控制。
不老老实实的当太上皇,竟然还这么折腾,好好的大周,就因为他们这么闹腾,所以才会有甲子之乱,最后国运只有三百多年,硬生生少了近乎一半。
那可是二百年左右的国运。
圣人心中愤慨,浑然忘记了自己也能够折腾,这番局面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在其中。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一句话,惊醒了群臣。
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手持着笏板走出,站在中央区域,先对圣人下拜后讲道:“臣礼部左侍郎吕方参六扇门朱雀殿副殿主窦长生。”
“私自对外族使者出手,重伤外族使者,私自囚禁外族使者。”
礼部左侍郎后,一位位臣子依次走出,开始对窦长生参劾起来,窦长生犹如捅了马蜂窝,开始是礼部官员,但不久后其他部门官员,也纷纷上奏弹劾窦长生。
一眼望去,不少身着紫袍的重臣,而绯炮大臣更多。
此时的窦长生可谓是人人喊打,千夫所指,万夫唾弃,成为了一名罪大恶极之人。
列出了九条大罪,三十六条小罪,其中不光是商族使者,还有其他方面罪名,一句话老账新账,如今全部都翻出来了,此时要一起清算。
但其他的罪名,只是陪衬而已,不足以撼动一名重臣,真正重要的是对商族使者出手,引起友邦敌视。
徐长卿看着下方官员,如今已经有着一半官员出班弹劾窦长生,不是列举窦长生罪名,就是附议。
这一幕看的徐长卿都极为心惊,想不到短短时日内,太子党已经膨胀到了这种程度。
不要看还有一半未动,一半根本不算多。
实则余下一半当中,有各种小团体,根本不会齐心,能够四分之一,就已经势大,足以让圣人寝食难安了,吃不好,睡不好,而如今竟然有着一半朝臣,都已经倒向了太子。
首辅不好当啊,只要太子一日不是圣人,太子党就不会分崩离析,那么他们就是朝堂之上最大的一股势力了,哪怕是自己这位首辅,都要落入下风。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圣人后自己这首辅位置,也当不了几年,只是一个过度而已,就要退位让贤了。
徐长卿犹如脚下生根,此时稳稳当当的端坐着,很不甘心,虽有力挽狂澜之心,可残酷的现实不允许。
这种斗争,接下来就是礼部尚书亲自出手,然后一举的奠定胜局。
这么多朝臣的态度,就算是圣人也无法违逆。
徐长卿注视着到礼部尚书缓缓起身,但一道身影挡住了徐长卿的目光,此时一旁柔动着太阳穴的大将军杨开泰,却是豁然的站起身来,一双虎目凌厉的注视着群臣,冷笑着讲道:
“商族使者涉嫌杀害灵族使团,这是大罪,影响多么恶劣,你们竟然选择无视,知道的认为你们是人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是商族。”
“不。”
“商族养的狗。”
群臣哗然,不少脸色潮红,完全已经破防了,开口指着杨开泰,礼部左侍郎吕方再开口讲道:“臣弹劾大将军侮辱群臣。”
一句话没说完,杨开泰就已经冷笑着打断了吕方的话,冷漠的开口讲道:“你们礼部最没有权力上奏。”
“你们礼部负责邦交,管理外族使团,灵族使团死亡,本就是你们礼部失责,如今商族使者涉嫌谋杀灵族使团,你们已经不是失职那么简单了。”
“你们不是废物,那就是别有用心,这一次如此急迫弹劾窦长生,难道窦长生触碰到了你们痛处,所以要罢免窦长生,借此掩盖事实真相?”
“大将军慎言。”
礼部尚书忍耐不住,此时沉声讲道。
礼部尚书才刚刚开口,一旁户部尚书平静的讲道:“大将军虽然话语粗俗了一些,但也是有着道理的。”
“灵族使团一案关乎重大,涉及到了商族,他们有嫌疑,自然要查一查,如今事实不清,就对窦长生喊打喊杀,这岂不是对尽忠职守的不公?”
“而且窦长生为人族英雄,仁道之剑湛卢剑候选者,怎么可能做栽赃诬陷的事情,对商族使者出手,必定有缘由。”
“我们不能够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礼部尚书此时豁然转身,看向一旁户部尚书,失声讲道:“陆天恩。”
“你。”
礼部尚书失态了。
两位保持中立的阁臣,如今竟然率先表露态度,这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局势已经失控了。
不由看向陈王,这位态度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