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你在生气

第四十一章:你在生气

水浇到藤叶上,指腹耐心地摩挲着藤叶,连着叶缝一道清洗着。

重锦对战别人时,素来不会用本身的紫藤,而是灵气催生的一部分,早断开了触觉。可对于没有修为的容淮,若不用本身的紫藤,只怕一个不小心没掌握好力度,捏碎了这人。

如今缠着容淮手腕的细藤便自他手而化。容淮的动作,就跟把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捏差不多,偏生这人怕捏疼了他,力度丁点大,跟羽毛在掌心挠来挠去一样。

缠紧手腕的藤时而松开,时而更紧,重锦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容淮,你够了没?”

“嗯?”正仔细给他家如今变大了,反倒更爱害羞的藤清洗藤身的容淮疑惑。

重锦脑袋越发得疼:“好好药浴,别没事乱动藤。”

容淮:“哦。”

他略为可惜地松开手,以前重锦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他还随时给人擦藤身来着。

没有别的事做,加之药效上来了,没一会儿容淮便靠在灵池边缘昏昏睡了过去。灵池边缘特意打磨得光滑,生怕磕着刮着容淮。

容淮这一睡,软掉的身子骨立马顺着灵池边缘往下滑。眼见要滑进了水中,缠在手腕上的紫藤借势而上,扶住了容淮,这才使人没落进去。

稳住了容淮后,紫袍抚动,重锦自屏风后走出。

灵池内,白雾缭绕,热气氤氲。水流自深陷锁骨处上下起伏,绸缎般的乌发散落在水中,许些随着水纹摇曳,许些沾湿后凌乱地黏在脸颊、脖颈处。

带着病弱的脸颊被热气熏出几分红,若白雪之下的点点红梅,煞是动人心魄。

重锦拧着眉,屈膝,从上而下俯视着容淮。

热气铺洒在脸上,引来说不出的躁意。

本强行欲忘掉的场景,在看见容淮后,一发不可收拾地越渐得清晰。那白瓷般,在水中若隐若现的皮肤,仿佛会灼烧目光般。

在容淮昏迷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内,纵然修真之人无汗无尘,但习惯干净的人,以前就时常沐浴,所以重锦也是隔几日便帮容淮清洗一次。

在人昏睡着的时候,一心全想着照顾,该看的,不该看的,不仅全看了遍,还看了无数次,但他并未觉得有什么。

偏生如今人一醒,哪儿都不对劲。

重锦性子古怪,最是不信邪,他低头凝视着容淮,一点接着一点打量着。

就这个白痴,他怎么会喜欢上他的?

要修为没修为、要心眼没心眼、性子勉勉强强、病病歪歪的,一不小心就得生病受伤,还得照顾他,全身上下也就长相还说得过去。

想罢,目光再次落在那双唇上,比起昨日方醒来时的苍白,此时在灵药滋润下红润莹透。

紫眸微深,自容淮手腕而上,缠过肩膀扶住人的细藤,再次衍伸而出,藤尖抬起容淮下颌,重锦俯身而下。

他只是想再确定一下。

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心如擂鼓,越近,跳动得越厉害。重锦强行抑制着,偏生根本不受控制。

华贵紫袍铺洒一地,宛如极致绽开的繁花。

紫眸越来越深,就在即将触碰到时,本已经睡熟的人沾湿水雾的长睫一抖,蒙了层雾的浅眸睁开。

重锦:!

四目相对,他们如今只有一指的距离。

像背着人做坏事被当场抓住,重锦原本不安分的心脏骤然一停。正当他要往后退开时,水中的手臂抬起,带起一连串水的同时,勾住了他的脖颈。

呼吸窒住,湿润的手臂贴着脖颈,重锦张着唇,没等他问出你干什么,就被容淮带了下去。

方醒的人压根没有力气,但在容淮面前,他始终都在小心翼翼克制着。自从上次坠入永乐城,不小心捏伤了人后,对于容淮,他更是将一身修为和力气收敛得干干净净。

哗!

水声四溅,饶是被人带着落下灵池之中,重锦下意识还是去护住容淮脑袋,生怕磕着这人。

全身紫袍打湿,自水中浮起。

“你在干什么?!”重锦擦掉脸上的水,

容淮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重锦脊背轰然绷紧:“你知道了什么?”

他凝视着面前的人,莹透水珠自脸颊而下,划过清美的下颌,滚入那锁骨之中。唇舌莫名发干,他本扶住容淮肩的手情不自禁收紧。

如果。

如果容淮真的知道……

眼见着那唇微启,重锦身子不自觉往前微倾。

容淮一笑:“灵池中灵气充裕,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想下来泡一下。”

重锦:“……”

什么情绪瞬间散得一干二净,重锦没好气甩开容淮还搭在他脖颈上的手:“谁稀罕啊?白痴!”

“难道你方才来到边缘,不是想试一下水温吗?”

重锦双眸微眯:“你在装睡?”

醒着时和睡着时,呼吸心跳皆略有不同,按理说他不该没有察觉出来,而且容淮根本不是会装样子的人。

容淮摇头,弯眼笑道:“只是恰巧醒了。”

“是挺巧的。”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容淮这样说,重锦心里反而更不开心。

松开抓住容淮的手,重锦欲起身,手腕却被抓住。

容淮问道:“法衣湿了也不泡一下吗?”

“不泡。”

“哦。”

后者听话的乖乖松开重锦手腕。

自从这次药浴一事过后,重锦和容淮之间气氛莫名的不对劲起来。其实要说不对劲,好像也没有哪儿不对劲。

容淮还是一如既往,但是他的藤,好像又见外了许多。

别说人形同塌而眠,就是藤形也不愿意,甚至连他们在同一房间相处的时间也大大减少。帮他穿衣时,更是会丝绸蒙眼,生怕多看了些什么。

泡了几次药浴后,容淮四肢筋骨力气渐渐回来,已经能下地走路。于是再次药浴时,重锦不再陪他一起去,容淮并不喜欢麻烦别人,重锦这样他觉得倒也自在。

可远不仅如此,重锦像是要把他们距离远远拉开一般。

抛开这些杂事,即便同在一屋檐下,他们见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因为身子大损,容淮依旧嗜睡,他醒来之后,径直去找重锦,可得到的是木榕榕告诉他重锦在闭关修炼。

就这样,别说一天,甚至一连好几天,他与重锦都见不上一面。

是烦了吗?

听榕榕说,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内,全是重锦寸步不离地在照顾他。沐浴、更换衣服、喂丹药、喂灵液……无比精细地照顾一个宛如死尸,连一句体谅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就算再有耐心,也该厌烦了吧。

就这样,在僵持了快半个月之后,灵玉门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小十一。

一回来,看见枫树下的大师兄,在容淮对自己一笑时,原本因为这次在秘境里,有一株灵药被不小心弄毁,所以气鼓鼓的一张黑脸,瞬间笑开了。

“大师兄!”

容淮接过如今十三岁的小孩:“一觉起来,小十一长这么高了。”

“什么一觉,你睡了好久。”两行清泪啪嗒滚了下来,一张黑脸瞬间变成了花脸,容淮笑着给人擦眼泪。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呜。才没有,和大师兄没有关系。是我们没用,没有照看好你。”小十一声音哽咽。

若照以往来看,小十一大概会哭上一些时辰。不过这次却出乎意料,小十一只在刚看见容淮时情绪没绷住,但很快便收敛好了。

他自己擦了擦眼,左右看了下:“大师兄,重锦呢?”

“他在闭关。”

“这样啊。”小十一眼中掩藏不住的失望。

这一年多来,他们每次都会带九品灵药和别的东西回来。不管是多是少,其实重锦除了容淮,以及他们性命外,大多都不在乎。更不会说借用照看大师兄的名义,贪图他们什么东西。可他们不约而同会先给重锦看看,哪怕重锦从来不会夸赞人,可看见重锦点了一下头,也觉得受到莫大的表扬。

这么多次,他们早已习惯了。如今头一次没见重锦,还有些空落落的。

带着暖意的手搭在小十一头上,揉了揉软软的头发,容淮笑着道:“小十一这一年多,不仅长高了,连着性子也稳重了许多。”

小十一嘿嘿一笑,喜滋滋一边拿出五师兄给他们准备空间法器内的东西,一边道:“因为重锦说,有时间在那里唉声叹气的,还不如洗洗多睡会儿。”

“重锦说得极是。”即便没亲耳听到,但一想到重锦那一副嫌弃又不耐烦的模样,容淮唇角笑意更大。

小十一是第一个到的。之后便是楚漠,二师弟、三师弟……

十几天后,整个灵玉门的人齐全了,一开始他们出去时还会吃点亏受点伤。在外面混习惯了,一个个本就机灵,学得极快,如今早混的如鱼得水。

回来几天后,灵玉门的人就敏锐发现他们大师兄和重锦之间气氛不对。

不过他们没那个胆子去问重锦,只好小声问容淮。

“大师兄,你和重锦是不是吵架了?”六师弟时常吹笛哼调的声音,在没有刻意加入音调后,格外柔和。

闻言,本在各做各事的灵玉门众人,全竖起了个耳朵。

容淮眼尾轻动,笑道:“我们怎么会吵架?”

“可是我回来这么多天,很少见你们待一起过,明明以前你们俩不是形影不离吗?”

容淮不禁恍然:“你们小时候同样黏人,如今不也各有自己的事了吗?”

“可是,可是我觉得重锦和我们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很关心你。”

“你们难道不关心我吗?”

“不是……”

最后灵玉门的人在重锦这一事上,着实被容淮问得无话可说,只好不了了之。算了,反正大师兄和重锦两人之间的事,他们问了也是白问。

当夜,容淮披着大氅来到重锦闭关的房外。

上一次见面是在三天前,而且只是因为灵玉门的人全到了,重锦照例出来看一下他们是不是完整无缺的,却和他只说了一两句话,说完便回去闭关了。

不用师弟他们提醒,他也知道重锦似乎不太对劲,他这些日子左思右想,想着是不是哪里惹得重锦不开心,但实在想不出来。

深秋的凉风颇重,如细小的刀片般刮着脸颊。容淮在门外顿了许会儿,不知道贸贸然敲门是不是会打扰到重锦。

正当他还在犹豫时,房门从内打开,重锦蹙着眉站在他面前,见人披了衣服,眉梢才稍微松开了些。

“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外面逛什么逛?”

容淮道:“许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一直听闻你在闭关,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重锦:“没遇到麻烦。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进去了。”

眼见人要走,容淮抓住重锦手腕,直接道:“你在生气。”

没有衣料相隔的温度再次直直烫入心脏,饶是刻意避开了这么久,可不仅没有半点消退,反而一旦再次接触后,成数以千倍的翻涌而来。

明白自己真的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喜欢上这个一无是处的白痴的重锦无奈道:“没有生气。”

他只是有点心烦意乱。

见了容淮会烦,不见容淮更烦,结果始作俑者还全然不知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