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柔瑾每隔一日有一个时辰的武学课程,时辰到了春樱递上巾帕茶水。
“师父请喝茶。”
贺固退后一步:“多谢殿下,只是臣还要去右羽林卫点卯不便久留。”
春樱暗暗皱眉,龙子凤孙与寻常百姓不同,口称老师师父是客套,殿下往日尊重侍讲学士、武学师父也极少将师父挂在嘴边免得对方惶恐,这位贺将军坦然受之就罢了,还要拿乔?
柔瑾并不在意:“我送师父。”
她越叫越顺口。
贺固眉峰轻蹙到底没有阻止。
柔瑾是君在前,贺固是臣,跟在她身侧三步之外,从演武场到文华馆大门要走一盏茶时间,不过柔瑾刚出演武场便听到一道声音。
“四妹。”二皇子刘亢似是偶然走到此处,握着一卷书虚拦他们去路,态度不容置疑。
柔瑾余光看向身侧,面上如常行礼问安:“二哥。”
斜后方响起低沉和缓的声音:“微臣贺固见过二皇子。”
刘亢目光如鹰,扫过柔瑾渐渐消汗的分红面颊,她不同于后宫那些弱不禁风的女子,眼睛黑亮,仿佛一旁花坛里积聚整个冬天即将破土而出的蓬勃春笋,他按捺着那丝不耐看向另一人,刘亢皱了皱眉,这个人,有些眼熟,他拱手行礼垂着眼睛看不清楚喜怒,让人觉得琢磨不透,且油然而生一股不喜。
“二哥,贺将军是父皇为我找的新师父,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吧?”
刘亢漫不经心嗯了声:“有幸听闻,贺将军还是今年的二甲传胪,不过不是传说贺将军面目可怖可止小儿夜啼么?”
柔瑾噗嗤一笑:“我早忘了这些传言,二哥还喜欢讨论人家相貌?”
事实上二人身份相当都是皇子,柔瑾占了人家位置,刘亢又是阴晴不定的性格,她不想贺固平白受辱。
刘亢哼了哼:“既然是名震朝野的忠武将军,你来跟我比划一两招。”
“二哥!”
柔瑾急了,不论二人谁武功高强,贺固都是处于劣势的那个,刘亢本不嫉妒父皇对她有何优待,今天是怎么了?他不应该像大皇子和太子那样想将贺固收入麾下吗?总不能兄弟俩生来是对手吧?
“贺将军是朝廷功臣,父皇令我好生对待,二哥若是想习武可以叫伴读。”柔瑾挡在贺固面,倔强道:“要不然我陪你过招!”
她挡在贺固面前的态度再坚定不过。
可是柔瑾忘了刘亢混不吝的性格。
刘亢眸底霎时燃起一股熊熊烈火继而迸发出杀意,他冷冷嘲道:“我竟不知贺将军是躲在女人后面的懦夫,若是不敢应战日后就给我滚出文华馆!”
贺固拱手,声音不急不躁:“二皇子言重,得罪了。”
他话未落音直接出手,刘亢措手不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反手挥去,招式狠辣杀气重重,二皇子的伴读见阵势不妙四下寻找竟找到一根木棒扔给刘亢做兵器,只不过木棒扔出去的姿势不大对,落到贺固身侧,他抬脚一踢,木棍嘭地撞到伴读胸口。
刘亢怒火中烧,然而使出去的招式还未发挥作用,贺固一个擒拿将他制服,随之松手退到三步之外。
贺固拱手,温言道:“二皇子恕罪,臣行军打仗杀气重,并非针对殿下。”
柔瑾心知刘亢连连挫败怕是要发火,她刚要劝阻一二,太子刘宸忽然出现,他目睹刘亢如何吃亏自然毫不客气嘲讽。
“二哥,咱们练功夫不过是强身健体的花架子,你又何必以卵击石和贺将军比较呢?”
大皇子慢一步追上来解围:“太子殿下,二弟,比武过招点到为止,贺将军是四妹的武学师父,咱们把四妹惹哭了她可是会记仇的!”
柔瑾缓和神色:“我看二哥分明是想抢我的师父,父皇若是知晓二哥有上战杀敌之心想必十分欣慰。”
太子刘宸的话被人忽略了个彻底,他瞄了眼柔瑾甩袖子离开,大皇子上前帮刘亢整理衣衫,刘亢推开他看向伴读,伴读脸色惨白。
柔瑾不忍地移开目光,大皇子、刘亢及伴读随之离开。
“贺将军,对不住,二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接下来的话柔瑾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无意替刘亢挽回什么,二人早晚决裂,她只是过意不去,明明特意送人出来就是为了避免此种情形,可人算不如天算。
贺固神色平静:“殿下言重,是贺某行事冲动。”
柔瑾心里叹气,目送贺固走远也和惊魂未定的春樱回宫。
剑拔弩张的方寸之地刹那只剩寒风,就连文华馆扫洒宫人也下意识避开那个位置,仿佛那里站着吃人的猛兽。
贺固没有回头,眼前浮现挡在身前的那道纤弱身影,她的回护之意如此明显,不过眨眼间,他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信步走入右羽林卫营所。
宫里的事瞒不住人,尤其是事发不过一个时辰惠帝下旨,二皇子伴因挑唆事端被罚离宫,二皇子刘亢禁足十日反省御下不严之过,太子刘宸罚二十张大字,就连大皇子都未能幸免于难,和二皇子一样反省三日。
年老宫人缩在角落议论:“当年太宁公主刚满六岁,皇后四妃都想将她养在膝下,宫中低阶嫔妃教唆她喊公主母妃,计划借助太宁公主盛宠夺得陛下宠爱,公主一声没喊,陛下知道之后直接下令将嫔妃毒哑打入冷宫,如今看……”
太宁公主盛宠不减当年,惠帝当真疼爱这位掌上明珠。
仅仅是教导公主武学的师父而已。
贺固悄无声息离开,宫人没察觉到分毫,继续侃侃而谈。
春樱在为柔瑾抱不平,明明是贺将军不知分寸二皇子无理取闹,最后都落到公主头上了,被罚那些人肯定暗暗嫉恨明珠阁呢,可是公主竟然想着息事宁人。
“父皇爱才,必不会让忠臣良将受委屈,此事很快便有定论。”
柔瑾所料不错,不出三日惠帝下旨嘉奖贺固,因贺家在京城无宅院特赐忠武将军府府邸,仆从成群,良田千亩,珠宝玉石纹银若干,另有一柄惠帝珍藏数年的宝剑,惠帝在大朝会上大众称赞贺固是国之栋梁。
若说贺固如此受宠是太宁公主之故,但想想年前惠帝对此人何等推崇,朝堂后宫不得不明白除了太宁公主,陛下又有一位格外宠爱的年轻朝臣,此人年纪轻轻便能搅弄风云,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不日,惠帝又有口谕:“贺卿年十八便知报效朝廷,朕之子应以其为榜样。”
就连柔瑾也有些意外,惠帝此举称得上极其张扬,当初亲生儿子不敢放在皇宫养育,现在却大张旗鼓赏赐,难道就不怕徐皇后一党察觉异样?
柔瑾悄悄观察徐皇后反应,含章殿对此不以为意,而是更在意被惠帝罚写大字的太子刘宸。
旬休到含章殿请安,徐皇后叮嘱:“太宁,陛下令贺将军教导你武学,你当认真学习,不可轻慢,要以礼相待。”
“太宁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遣退众妃,徐皇后又问:“你出宫遭遇刺杀一事可有眉目?”
“暂无头绪。”
徐皇后皱着眉有些烦恼,柔瑾行了礼离开含章殿,端看徐皇后表现刺杀似不是她所为,但是徐皇后往常不是如此情绪外露之人,现下是做贼心虚还是急于摆脱罪名?
柔瑾倾向于后者,杀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一击即中,否则会给太子刘宸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
“师父怎么想?”
贺固拧眉:“殿下可记得那人模样?”
同样的问题柔瑾回答过数遍,皇城兵马司正打算广撒布告,追缉江湖能人异士,可是那人穿的常见的小厮衣服,不仅蒙面就连眼睛也被布巾覆盖,完全没看到长什么样子,柔瑾说不出所以然,皇城兵马司送过来两幅画像,都不像。
此时再问,柔瑾仔细回想当时情形:“这人是不是瞎子还不好说,我若是看得到他的眼睛定能画给你们看,可惜……”
这话不算自夸,柔瑾画得一手好丹青就连惠帝也常赞扬,画虎画皮难画骨,柔瑾不断回忆当时情形,想分辨此人身形,若是贺固或皇城兵马司找到可疑人选她也可帮忙辨认,可惜当时她目光被剑刃吸引,那人身形只剩模糊一团。
贺固垂着眸:“此人狡诈,殿下不必自责。”
不等柔瑾再说什么,他执起剑柄做了个请的手势,柔瑾只得收敛所思所想,她习武以来体态愈发轻盈,也不易生病,尝到甜头之后柔瑾认真练习不止是为保命了。
习武交到招式难免有肢体接触,前头那位武学师父只教基础,贺固话更少,柔瑾心里惧他,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琢磨,不讨好也不亲近,柔瑾怕贸贸然惹得未来太子殿下不喜,但现在柔瑾练第七招的时候屡屡犯错。
贺固在旁演示数遍,她依然不得其法,他蹙着眉想要说些什么。
柔瑾灵机一动,刻意用了平静好学的口吻:“师父,那儿有一根竹棍,我若是做得不对你就用竹棍指点吧。”
如果准太子殿下不喜欢与人距离太近,那小竹棍的作用就等于私塾学堂夫子手里的戒尺。
贺固微微愣怔后弯腰捡起那根手指粗的竹棍,柔瑾步步跟随竹棍点在她手腕脚踝的方向练习,进步显著,贺固拿捏竹棍的力道恰好,没有伤到柔瑾分毫。
柔瑾松口气,但又给一旁的春樱气了个仰到,这贺将军是一根木头吧!居然真的用竹棍敲打公主!
“陛下驾到!”
演武场等人匆忙接驾,柔瑾先行礼,贺固声音与她一同响起,惠帝笑呵呵令二人平身,柔瑾起身时错开位置,免得挡在这对亲父子中间。
惠帝笑容慈爱:“朕来看看,你们继续练。”
柔瑾不解,难道不是借机和心爱的儿子说话么?但看贺固一言不发拿起竹棍,柔瑾也没别的选择。
春樱在旁暗暗摇头,没救了,贺将军白长这么俊俏一张脸,合着是根木头桩子!
不止她,惠帝看清楚二人习武情形之后也是忍俊不禁,忍到柔瑾演示过近日所学招式才大笑出声,笑的柔瑾耳朵通红,她偷偷看贺固,惠帝笑的也有他,可人家依然面色冷峻,拱手请罪等待惠帝责罚他虐待金枝玉叶之过。
柔瑾等惠帝笑够了才表示不满。
“父皇,儿臣和师父觉得此法可行,您再笑,就甭想看我们习武了!”
惠帝见她嘴巴可以挂油葫芦又想笑,碍于威胁又展现万分包容道:“朕不笑,宝爱与贺卿思虑周全,不过你们年龄相当兄妹一般,不必拘泥礼数。”
这是何意?
惠帝又说:“贺卿本就老成持重,宝爱你总喊师父莫不是把人喊老了,你们相差不多,依朕看你称呼贺卿一句兄长亦不算出格。”
作者有话要说:降辈分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