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柔瑾远远看到停留在文华馆门外的天子仪仗时蹙了蹙眉,一同前来的五公主看她神色,二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昨日大朝会惠帝召见新科进士后没有传出任何风声,柔瑾记得前世父皇格外欣赏那位刚过二十岁的榜眼,当日傍晚召她用膳时还曾提及此人是良配,但这次父皇没有召见她,仪仗却出现在文华馆。
柔瑾四处望了望,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还有太子立在文华馆右侧学堂廊下看向文华馆演武场,御前大太监梁明雨正候在演武场大门外。
梁明雨碎步迎过来:“殿下在此稍后,奴才这就进去禀报陛下。”
柔瑾颔首。
五公主踌躇道:“四姐,那我先去学堂了。”
梁明雨躬身一笑:“恭送五公主。”
五公主垂着眼睛勉强笑笑,转身看到晚一步才文华馆的二公主三公主及伴读等人,这么些人就站在原地看梁明雨匆匆进演武场又匆匆出来请柔瑾一人。
“父皇专程在演武场等太宁公主?”
“不知,父皇来得早。”
大皇子和气一笑:“侍讲学士都来了,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
太子瞥他一眼冷冷转身。
演武场内
柔瑾跟在梁明雨身后没有四处张望,面圣礼仪规矩在,尽管柔瑾得宠也不会在此事上头得意忘形,但今日柔瑾不经意抬了下头,乍然对上一双清冷凤眸时难掩心中惊讶。
“儿臣拜见父皇。”
惠帝正摆弄兵器架,闻言回头摆了摆手:“免礼。”
柔瑾忽略一旁沉默的年轻男子,耍赖道:“父皇可是特意到文华馆考验儿臣的学武之心?早知道儿臣就喊上哥哥姐姐一起进来了,免得一人听您教训。”
惠帝身边不会少伺候的人,当着他们的面撒娇卖乖对柔瑾来说习以为常。
果然此话将惠帝逗笑,他半是无奈半是宠爱的道:“当时可是你主动要求学武,朕可没有强求,还有啊,朕今日可是为你学武之心来的。”
“父皇真不会罚我?”柔瑾眨眨眼睛,还是不知惠帝一大早到文华馆的用意。
“唔,朕的四品忠武将军给你做武学师父,你若是不肯好好学才是大大的屈才。”惠帝指了指静默在旁的男子,眼底藏着一丝笑意。
柔瑾头一回嘴巴比脑袋快:“父皇都说了,儿臣认真学便是——”
四品忠武将军?
满朝文武得此封号的只有一人,柔瑾笑容一僵,再次看向凤眸男子,男人垂着眼眸不喜不怒,拱手行礼。
“臣贺固拜见太宁公主殿下。”
柔瑾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行礼,在惠帝诧异前惊讶反问:“父皇不是玩笑?忠武将军是朝廷栋梁之材,儿臣小女儿玩闹,不值当劳动有功之臣吧?”
她刻意不去看忠武将军的神色,心中却想她怎敢让未来的太子殿下给自己行礼,两人身份对调,应该是柔瑾给他行礼。
惠帝满意一笑:“不妨事,忠武将军文武双全,宝爱你可能还不知,他亦是今年的二甲传胪,如今西北战事平定匈奴求和,西北都护不日班师回朝,朕舍不得忠武将军在西北空守城池便留他驻守京城做右羽林卫将军,另外,日前你遭遇刺杀一事仍未查清幕后真凶,朕让贺爱卿做你的武学师父也是为了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皇帝耐心解释到这个地步,柔瑾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屈膝谢恩。
事发突然,柔瑾稍加思索向贺固道谢,她未敢抬头:“贺将军受太宁一拜,日后要劳烦将军了。”
清晨微风吹拂着柔瑾鬓边碎发,如朝露玫瑰一般的脸庞沉静端方,贺固敛下目光受了半礼。
贺固再次拱手:“殿下言重。”
柔瑾面上带笑,心里发苦。
准太子给我做师父,这叫什么事?
惠帝却没看出柔瑾的为难,兴致勃勃拿起兵器架上的长剑舞了两个招式,中途停下将长剑递给贺固,贺固没有犹豫,拿起长剑挽了个剑花,梁明雨吓的不得了匆匆挡到惠帝面前护驾却被惠帝不以为意的推开,嫌他碍事。
梁明雨仍是一脸惊魂未定,生怕贺固突然做出对惠帝不利的举动。
柔瑾终于敢正眼看演武场上舞剑的身影,他招式精妙利落,隐隐含着贵气的凤眸仿佛冰霜造就,心无旁骛,一举手一投足皆汇聚杀气,是刚离开战场的年轻将军模样,也……让人看不透。
那日出宫柔瑾在状元楼对面楼上看到的人影便是他,惊才绝艳的准太子还是今年的二甲传胪,恰恰将廖举人挤下去、名落孙山。
“父皇,既然贺将军文武双全您为何不让他做文官?”
惠帝一心看贺固舞剑,根本没听到柔瑾的问话。
柔瑾抿了抿唇没再重复。
最后一招漂亮收尾,惠帝抚掌大赞,只有柔瑾听出了他与有荣焉的骄傲。
武学师父一事盖棺定论,惠帝在文华馆停留太久到时间离开,他迈出步子又转回头:“宝爱,忠武将军乃国之栋梁又是你的授业师父,你,不可折辱。”
柔瑾屈膝:“儿臣遵旨,父皇放心。”
惠帝这才离开。
柔瑾睫羽轻颤,此后文华馆该要频繁迎接圣驾了。
演武场风声呼呼作响,柔瑾盘算着如何开口,上一任武学师父给她解了围,谦恭地请贺固到一旁讲解公主武学课进度,贺固拱手道谢。
今日没有武学课程,贺固请辞,柔瑾客气相送,匆匆与他眼睛时几乎屏息。
他一走,演武场霎时宽阔畅快,柔瑾深深吸气,但这还没到轻松时候,她刚走出演武场便遇上四皇子,他没心没肺。
“四妹,父皇训你功课不同心了?”
再一个是大皇子。
“四妹,刚才从演武场离开的可是父皇年前新封的忠武将军?”
二公主三公主一向喜欢直来直去。
“父皇为何给你新的武学师父?你和父皇哭诉了?”
被春闱盖过去的刺杀一案重新放到台面上,柔瑾离开文华馆的路上遇到含章殿大宫女,皇后有请,柔瑾的宫女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徐皇后对公主不利。
徐皇后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没有为难柔瑾一分,甚至赏了一些好东西,状似随意问了句惠帝突然更换柔瑾武学师父的缘由,好确定如何洗去身上的嫌疑。
终于回到明珠阁时柔瑾径直躺到美人榻上,春樱夏桑端茶倒水伺候她,秋实冬藏不知发生何事,听春樱讲明不由心疼公主。
“都怪背后使坏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存心害殿下,陛下也不用为殿下换武学师父……”秋实说着自己住了声,此事归根结底是因为公主受宠所以才有人背后使坏,根源在陛下,可公主能对惠帝说明么?
柔瑾笑笑:“无事,夏桑姐姐再给我倒杯茶吧。”
四宫女分工忙碌,给柔瑾捧来新制衣衫、为她烹制新式点心,秋实知道柔瑾喜欢沐浴,在浴桶里撒了一些花瓣,如今还未开春,这些花瓣出自她精心培植的暖房花房。
柔瑾舒舒服服靠在浴桶边缘深思,无意识撕扯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她不怕背后的明枪暗箭,只是不喜欢雾里看花。
前世今生发生很大不同,征战在外的准太子回京不说,不消几日,他文武双全的消息必会传遍朝廷内外,如此称得上高调,柔瑾不知这份变化是惠帝主导还是太子有心,还有,柔瑾心里不安。
去年刚发现自己回到三年前时是忐忑,转念一想还有三年时间筹谋便泰然处之,可现在准太子突然回京,是否意味着二人调包一事会提前揭穿?
事到临头,柔瑾不知该何去何从,她站在满是大雾的悬崖边,不知迈出去的一步是宽阔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夜间,柔瑾睡得不安,耳边回荡着前世身死后听到旁人揭穿她与贺固身世的大声喊叫。
“陛下迎回五皇子封为太子,今由太子指挥平叛!”
“太宁公主并非陛下亲生!太子殿下原名贺固……”
柔瑾醒来之后疲惫未消,冬藏很是担忧,提议今日还是和文华馆告假不去上学,柔瑾没有同意,今日是新武学师父头一次上课,何况她不能在贺固面前摆公主架子。
京城春日多风,猎猎风声吹到人骨头里去,柔瑾穿着胡服来到文华馆演武场时想起一件事,往日皇子公主们的侍讲学士、武学师父都是先为臣再做师父,那就意味着上武学课程的时候未来的太子都要向自己行君臣礼。
柔瑾在贺固躬身之前温柔微笑道:“贺将军不必多礼,您是平定西北战事的大功臣,本宫打心眼里敬佩,日后你我只论师徒之谊,不讲君臣礼数。”
贺固仍然拱手一揖:“礼不可废,殿下心意微臣心领。”
柔瑾避开,皱着鼻子行了个屈膝礼:“贺将军不必怀疑本宫诚心,本宫向来说到做到。”
为免贺固起疑,柔瑾不等他说什么便起身去兵器架上选择趁手兵器,前一位武学师父不敢让柔瑾真的舞刀弄枪,连宝剑都是没开过刃的,现在这兵器架上的刀剑皆货真价实,柔瑾大可以过一过瘾。
贺固站在原地,寒风吹起他的衣袖,片刻之后上前选了一把宝剑。
“殿下可以用这一把耍些简单招式。”
柔瑾前段时间练的基本功打好基础,同他学起招式还算顺利,柔瑾也在尽可能了解未来太子殿下的品性。
他经历过战场杀敌,招式娴熟,虽然话少但不藏私,柔瑾觉得他应该很敬爱父皇,前世才会千里奔驰赶往骊山救驾,而看父皇昨日的神情俨然隐藏着许久未见爱子的激动,徐皇后势力不可小觑,惠帝将他留在京城是不舍,但不会即刻认回亲子,贺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对圣命言听计从。
想到此,柔瑾松口气,她不是舍不得公主位分,只是不想被打个措手不及。
习武分神,柔瑾一个招式错误宝剑从手中滑落,剑尖反指向她自己,紧急关头贺固两指夹住剑身向后抛去,宝剑落地扎入演武场青砖缝内,剑身轻晃。
男人声冷如泉:“殿下不可一心二用。”
柔瑾讪讪:“多谢贺将军教诲。”
贺固不为所动,继续示范了两个招式,柔瑾后知后觉骂自己脑袋不开窍,如果未来的太子殿下是她师父,二人之间有此时交情,是否意味着自己有了靠山?
“殿下,出剑要快!”
“殿下,剑锋要向上三分。”
柔瑾嫣然一笑:“多谢师父指点。”
贺固行云流水的招式有刹那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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