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无法朗照之地,烛火昏黄地映亮满是青苔的墙面。
一间铁制的牢笼里,少女们两三依靠在一起。
她们攥住彼此的手,希冀能止住浑身的颤栗。
石门慢慢被推开,粗重的喘息声传来,那个怪形的妖物进来了。
他大概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高。硕长的鳄鱼尾拖在身后,熊头上的毛发立张着,看起来刺一般刚硬,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泛着光。
所有人都瑟瑟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墙角里缩。
妖物打开铁笼,他扫了一圈,最后看向了那个昨晚刚被丢进来的女孩。
长而尖的指甲将她提拎起来,女孩在空中扑腾,尖声哭喊:“爹!娘!救我!外面有没有人!救救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剩下的少女听得胆战心惊。
铁笼旁放了一颗琉璃般透彻的珠子。妖物拿起小刀在她手上一划,鲜红的血滴落下来,珠子也渐渐亮起火焰燃烧般的光。
女孩眼前一黑,无力地倒在地上。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牢笼里的人彼此环抱得更紧了。
在这分不清日夜的地方,她们已不知住了多久。
死亡和希望,也不知是哪一个先来……
。
小榻之上,沈原翻过身来,发丝从脖侧滑落,脸颊有一道红色的压痕。
“没怎么想。”说完又翻回了身子。
他对一个妖怪的死活并不在意。
于青夏习惯了他没什么建设性意见,但松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她捏捏松萝的手心,“先不论有没有影响我们找绑架少女的妖怪,毕竟讨伐是件关乎性命的事,我们再找叶限确认一下如何?”
松萝眼神一颤,忽而一副在探讨什么权谋的样子,她压低身子和嗓音,“青夏你是说,阿婆会说谎?”
“不好讲,我只是觉得稳妥些好。嗯……这样如何?师姐你跟宋师姐他们去找大妖,我和沈原就去确认一下叶限是不是只恶妖。”
毕竟这段剧情是发生在《妖言》开始前,她的金手指无处可用。不明真相,万一杀错了妖,她可能后半辈子都很难睡得安稳。
也算是为了自己,多跑几趟不算什么。
松萝向她投来赞许的眼光,“说得有理!那我们就这样做。”
她低下脸,抬手拍了拍脑袋,“我也真是的,一点都没学乖。刚听阿婆讲完秀禾的事,一下子怒上心头,便不管不顾了。父亲要是知道我这般莽撞,定要训我一顿了。”
冲动是年轻人的特权,于青夏像个老爷爷一样,“慈祥”地看着她,又轻轻拍了拍她握着自己的手。
“师姐,问题不大。”
安排好具体分工后,松萝起身要离开,“你来一下。”她拉着于青夏一起到了门外。
“师姐,怎么了?”
她往里瞄了几眼,扭扭捏捏,最后还是掩嘴到于青夏耳边:“青夏,我实在是担心你,沈师弟总是对你不冷不热的,你们……嗯……是因何而在一起的?”
终究是假夫妻,还是会让人怀疑。
于青夏对她上次把男主介绍给自己心有余悸,“师姐请放心,自然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其实他只是在外有些害羞,私下里我们挺恩爱的,他还会对我撒娇呢。”
沈原,对不住了。
“诶?”松萝想到那张仿佛永远在冷哼的脸,一双杏眼睁圆,“沈师弟吗?”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晚上睡觉总爱拉我手,而且他挺粘人的。师姐你看,是不是我走哪儿他跟到哪儿?”
“嗯……”松萝眉头紧皱又舒展开。
好像确实是。上次她还以为沈原生气了,一直没见到人。没想到她出去了再回来,他又到青夏身边了。
于青夏微微叹气,“他放不下我,总是担心我眼睛看不见会出事。而且平日里又是给我夹菜,又是给我盖被子的。”
松萝仔细回想,点了点头,“是呢,沈师弟一直都很护着你来着。是我太粗心了,现在才想明白,还怀疑他……”
她的脸红起来,像个水蜜桃,“抱歉,我不该插手你们夫妻俩的事的。”
“怎么会,我知道师姐是关心我。”
不过她看起来那么容易让人担心吗?她还以为自己挺靠谱呢。
“那你以后要是真有什么事,千万别压在心里,放心来找我,怎么说我也是师姐呢!”她拍了拍胸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于青夏笑了笑,比自己还小的师姐也是没谁了。
“好。”
送别松萝,于青夏又走回屋里。沈原依旧侧躺在小榻上,背对着她。
她有些心虚地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沈原个子高,睡在小榻上分外地拘束。听到于青夏走到床边了,他微微扭转身子看过去。
他的眼里闪过迷惘,又被黑沉沉的海浪扑覆,最终又变回一片平静。
。
用过晚饭后,天黑得很快。
于青夏仍旧早早躺在了床上,衣服一盖,眼睛闭上就开始给自己催眠。
白天路走多了,躺着躺着困意也就上来了。只是不知道沈原在干什么,窸窸窣窣地有点声响。
她往床里侧挪了挪,把自己缩起来,好让衣服盖全。
冷风拂过面容,有几分催睡。迷迷糊糊间,手上一阵毛痒爬过……
于青夏猛地一下站起,脑袋被床砰地一撞,她又往后退,脚下一空,狠狠跌摔在地上,浑身都疼。
一声轻笑在不远处响起。
于青夏捂着脑袋爬起来,手颤抖地指向那边,“沈原,好像有蟑螂!”
那种好几条腿密密爬过手背的感觉,不是蟑螂也是蜘蛛什么的。
“那又如何?”
房间里有蟑螂难道很奇怪么。
她搓着自己的手背,“它刚刚从我手上爬过去!”
“嗯。”沈原一副习以为常的口吻。
于青夏整张脸泛白。
没有毛的生物她真的不能接受。
主要是原本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她知道这里有一只爬来爬去的,她又看不见,一片漆黑中总感觉身旁好像到处都是,脚底板止不住地发麻。
“沈原,你能把它打死吗?”
“我不想用飞刃杀这种小东西。”
于青夏循着方向奔回去,膝盖磕到床沿,疼得她呲牙。她蹲在地上一阵摸索,找到了自己的鞋,“用这个拍!”
要不是看不见,她就自己上了。以前住在平房的时候,她打蟑螂可准了。
桌子旁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于青夏听着沈原的脚步声,感觉近了,习惯性地去抓大概手臂的位置,却摸到一手光溜有劲的肌肉。
她迅速把手收回去,声音都高了几分,“你没穿衣服?!”
他没甩手,她倒是先嫌弃上了。
沈原胸口莫名有几分窒闷,“我药还没换完,穿什么衣服?”
曾经看到的肉|体和刚才的触感融合在一起,于青夏红了脸,“你先暂时穿一件……”
她这个反应还挺新奇。
沈原蹲下来,撑着脸低头看她——于青夏整个人都很紧张,肩膀僵直,身子微微后仰。屋内黄暖的烛光将她泛红的脸颊掩去,她紧攥着鞋子。
看着看着,他莫名也有些耳热,沈原走回去穿了件衣服又回来,拿过了她的鞋子。
他又蹲在她身旁。
于青夏闻到熟悉的药膏气味,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他仔细地看着,床板下,拇指一般长的蟑螂很是嚣张地又爬了出来。见到他们也不怕,两条触须晃动着从一旁疾速爬过。
“啪”地一声,它扁了。
沈原看着它的尸体,想起了他刚进怨水楼的时候。
他们这些新来的每日训练完全都挤在一个像牢房一样的房间里,没有床,稻草铺了一地,唯一的光是从墙上的窗口照进来的。
那里又潮又臭,蟑螂老鼠到处爬。
训练表现不好的孩子没有饭吃,连续饿了几天,有时就会打那些老鼠的主意。
他没有饿肚子的烦恼,只是其他孩子不爱跟他讲话,他就抓老鼠蟑螂来玩。拿着老鼠的尾巴,或者是蟑螂的触须在手上甩圈,然后放在地上,看它走路还稳不稳当。
回忆被另一只闯入视线的蟑螂截断,沈原下意识拍过去。
屋内一片寂静。
于青夏声音颤抖,“你怎么拍了两声……”
如果能未卜先知,沈原一定不会脱口说出那句“因为有两只”。
翌日一早,松萝在楼下和他们一起用早点。
于青夏和沈原歪歪斜斜地坐着,眼睛里隐约都是红血丝。
包子还没端上来,他俩就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松萝歪了歪头,“你们昨晚没休息好吗?”
沈原搭着脑袋,“还不是她,折腾人。”
于青夏对他每次不如不解释的解释深感无奈,她看着松萝渐渐红起的脸,恶趣味上头,“蟑螂太多了,没办法。”
然后成功看着松萝的脸由红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