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海图了?”萧伯鸾第一次偷偷摸摸地进申小菱的房间,对于这门路还不甚熟悉。
薛石隐早就到了,斜倚在窗边,手指捻着乌木灯柄:“在这儿。”
默娘移来蜡烛将灯点着,雪白的纸上因受热,而逐渐显现出“白芷”二字。
申小菱注视着那两个字,说道:
“之前,我始终想不通,为何钱六爷要用在花娘背上刺海图。刺青用的乃是鸽血。这鸽血刺青在岑高身上出现过,二位大人也见过。”
“鸽血刺青有一个特点,遇热则显,退热则隐。是以,钱六爷用人皮刺青海图,不光是为了保存,还为了隐藏它。”
萧伯鸾正要问什么,被薛石隐抬手制止。只听见申小菱继续讲道:
“这次他们分六只船出海,想必胜券在握。但这海图一旦泄露,可能会功亏一篑。所以这海图制成之后,钱六爷必死。这图现在必然在宁妃手中。”
薛石隐道:“她不能出海,这图终究还是要给人的。”
“是,但宁妃身边耳目众多。派系复杂。我们知道她要出海,也许别人也知道。他们没有对宁妃下手,原因可能有二,”申小菱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一是没有兵符,二是没有海图。”
“你是说有人等着坐收渔利?”萧伯鸾第一个想到的是明王,否则明王为何留在杭州迟迟不肯回京。
申小菱也不说破是谁,只点点头。
“你说的海图在何处?”薛石隐问。
“今日,我去老阳楼送宁妃回乡。当时天色已晚,而她车辇前后的几盏宫灯不曾点亮。默娘说看样式,正是羊角宫灯,要将羊角吹成纸一样薄。”
申小菱手指点住桌上的白纸灯笼,说道:“我当时只觉得稀奇,后来一看到这盏灯谜,便想到,人皮若揭下来,也是纸一样薄,柔韧且透光。”
“宁妃不敢点灯,正是因为,点灯之后,人皮受热,便会显现出海图。”
萧伯鸾更是心潮澎湃。他现在才是天时地利人和,有兵符更有海图。
申小菱微微一笑,轻声叹道:“宁妃真是一个人才。”明王也是。
“萧大人来之前,我已将那宫灯的样子画了出来,让人尽快制出几盏相似的,来一个偷天换日。”
薛石隐眼神悄悄一闪。
“那图可以给我,我命人加紧制作。”萧伯鸾站了起来。
“萧大人,”申小菱向后退了一步,“不妨你我来一个以画换画啊?”
画?什么画?萧伯鸾看向默娘,问她是否有把握画出宫灯的图,默娘犹豫了一下,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你要何画?”萧伯鸾皱皱眉。
“我要兵符的图。萧大人一定能记得那兵符是何模样,我们以画换画如何?”
薛石隐上前抓住申小菱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兵符的图,他手里有。小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过的东西,便能复制出来。当年她在萧家看了兵符之后画了图,依着图制作的假兵符,后又被宁妃抢走。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萧伯鸾冷笑了一声,“我以为我们是同盟。”
“若非同盟,我会告诉你图的下落?”
“既然你说了下落,我为何要给你兵符的图?”
薛石隐站了出来,笑道:“因为我这个人有一个喜好,特别喜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若去偷,我便去提醒宁妃,你可敢赌谁会更快一点?”
申小菱理了理衣袖,坐了下来,看着两个男人说道:“萧大人,我知你对找到前朝旧部有执念,对兵符对天下有执念。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轻易得到海图。怕你行差踏错,坏了我的计划。”
萧薛二人齐齐偏过头来,计划?她有何计划?
“萧大人,你家默娘可是前朝宫中旧人呢,她肯伺候你,加上你对这兵符的执著,想必你与前朝皇室也有些渊源了。明王自是不知道这事的,对吧?”申小菱笑眯眯地问道。
萧伯鸾再次看向默娘,默娘垂着头跪了下来:“我只说了宫灯的制法。”
“萧大人,我对你的天下,没有兴趣。我只想杀几个人。”
“你要杀谁?”
“我想杀的人,也是你想杀的人。”申小菱不急不慢地,似是在对萧伯鸾说,又像是在对薛石隐说,
“且不说这海图能不能找到前朝旧部,也不提那几千人过了二十多年后,会剩下几人。更不去想宁妃的海图从何而来,她为何要找前朝旧部。
我只想问,拿着兵符所为何事?是要那旧部,还是要这天下?若本末倒置,岂非又误入歧途了?
现在明王,平王和端王三足鼎立,时局平稳,皇帝耳目眼线都盯着杭州,不如等我先砍掉其中一足,朝中动荡之时,浑水摸鱼,再去出海。
二十多年都等过来了,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你要砍哪只足?”萧伯鸾问。
薛石隐早已知道答案,佯作云淡风轻地端详那只纸灯笼。萧伯鸾来之前,小四便给了他几张纸,让他尽快着人去制图。那神情和模样,不得不让人怀疑之前的小四回来了。
“自然是皇帝最在意的那一只。”
“分身刑你已试过,若被我抓住,只怕没有上次这么容易了。”
“莫非萧大人是舍不得这绣衣指挥使的帽子?”薛石隐笑道。
“薛大人,萧大人可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分不清轻重缓急。”申小菱一脸嗔怪,又正色道:“恳请二位大人依我计策行事。”
。
正月十五一过,绣衣使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杭州城内逐家逐户查“钱六爷谋逆同党”。
一时间,杭州城内人心惶惶,不少商铺都闭门休市。
一直在行宫休养的明王得到一个物件,立马驱马进城,约萧伯鸾在老阳楼喝茶。
“你还在那儿查什么钱六爷同党?!!”明王一进来便急冲冲地劈头盖脸地质问萧伯鸾。
“回殿下,是皇上——”
“钱家谋逆一案早已定了,本王亲自上书给的父皇。书信也就这几日到京。”明王急得拍桌子。
萧伯鸾跪在地上:“卑职愚钝。”
“你当真愚蠢!”明王气急败坏,抛出一个物件,扔到萧伯鸾脚边:“你看,这是何物!”
萧伯鸾低下头,又惊又喜。
半枚兵符。